且說南宮世家,在姑蘇稱雄已久,與福建上官家、寧波公孫家齊名,並稱武林三大世家,聲望遠播。
當世,武林教派衰落,世家興起,很多家族自成一派。而在錢、權、武、名四個方面,都以南宮家馬首是瞻。
南宮家的當家叫做南宮壬癸。說來奇怪,南宮家的子孫從來不起名字,他們將“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輪着使用,據說是爲了保持南宮家不敗的名聲。
南宮壬癸是他這一輩的獨子,生有三子一女。長子南宮甲是南宮家和上官家聯姻的子嗣,但上官小姐難產而死。後來南宮壬癸續娶的夫人爲他生了二子一女,名爲南宮乙、南宮丙和南宮丁丁。
大公子南宮甲今年二十四歲,這個年齡成親並不算早,但他不着急。他知道自己身爲南宮家的長子,要娶上官家的女兒,這是南宮、上官兩家持續幾代的約定。
南宮甲從來沒見過那位未過門的妻子,只知道她叫上官靈銖,上有三個哥哥,下有一弟兩妹。據說她美貌賢惠、知書達理,自幼習醫,人稱“女華佗”。身在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上官家,武功自然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會給南宮家帶來一筆豐厚的嫁妝。要知道上官家乃世家首富,雖然聲望不及南宮,武功不及公孫,但憑其富甲天下的財力,足以和任何一個世家抗衡。
對於這樣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南宮甲十分滿意。他是一個有抱負、有雄心的年輕人,對於男女之事看得很淡。更何況他年輕時也風流過,如今成熟了,自然是要以事業爲重。
大婚在即,南宮甲更是閒不下來。這兩天,到南宮家送禮道賀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接待之事全靠他來應付。他有時會心裡抱怨,爲何二孃只生了兩個兒子,南宮家這一代的香火顯然不夠旺盛。
老二南宮乙比他小四歲,從師武當,一年有一大半的時間不在家。他們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是南宮甲很喜歡這個弟弟。二弟爲人謙和、風流灑脫,武功人品均是一流,讓南宮甲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老三南宮丙卻很像現在的南宮甲,處事謹慎,心思精明,不苟言笑,大有少年老成之感。他是家中事務上的好幫手,這兩日裡裡外外的安全事宜都由他負責,南宮甲十分放心。
而小妹妹丁丁,今年才十五歲,是個可愛美麗的女孩,他自然是愛之又愛。天下間又有那個哥哥不愛自己的妹妹呢?
入夜,忙了一天的南宮甲正在亭中獨飲。此時夏意已濃,悶熱難耐,南宮甲之所以會坐在這裡,是因爲這兒剛好能聽到解暑的琴聲。
琴聲從不遠處的住佳閣裡傳來,那是他的未婚妻上官靈銖住的地方。她幾日前來到南宮家,但兩個新人至今還見過面。不過南宮甲知道,她每晚戌時左右,都會在房中彈琴,而他就會來到閣樓下不遠處的亭子裡,靜靜地享受這美妙的琴聲。
每次聽完,他都會默默離開。
但今晚,不知爲何,他忽然想看一看他的未婚妻,因爲他從琴聲中聽出了一絲寂寞。
他移步向住佳閣走去,但沒行兩步就有些後悔了,因爲他聽到了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
南宮甲不禁皺了皺眉,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假山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大哥哥不知羞,來偷看新娘子了。”
另一個聲音道:“姐夫又來看姐姐了,我這就上去告訴姐姐。”
南宮甲趕緊低聲喝道:“丁丁、靈鈴,不許胡鬧!”
兩個女孩從假山後跳出,一個穿淡紅色衣服的小姑娘道:“你又不是我大哥,我幹嘛要聽你的。哦,還沒做人家姐夫就來教訓人了!”這個小姑娘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靈鈴。
另一個穿淺綠色衣服的小姑娘也笑道:“你雖然是我大哥,我也不要聽你的。誰讓你不知羞,偷偷跑來看嫂子。”這個小姑娘當然就是南宮家唯一的小姐南宮丁丁。
丁丁,靈鈴。
遇到這樣兩個頑皮可愛的小丫頭,南宮甲還能說什麼呢?還好沒有叫噹噹、咚咚的,不然非被她們吵死不可。
南宮甲無奈,上官靈鈴不是自己親妹,自然不能說她,就只能對南宮丁丁道:“你在這裡做什麼?沒事就別來打擾上官姑娘。”
南宮丁丁“哼”了一聲,撇嘴道:“我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太無聊來找靈鈴玩嘍。你一天就知道招呼客人,丙哥哥上午出城一天不見人影,乙哥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爹爹又不許我出門,我都快無聊死了。”
南宮甲道:“那你可以去幫二孃張羅一下婚禮的事情。”
“我自然是去了,可是娘今天好像有事,不讓我待在她那。自從昨晚江二哥回來,娘就不願意搭理我了。今天見了行管家之後,就連我的面都不見了。看樣子,像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南宮丁丁有些委屈的說。
南宮甲奇道:“有大事?現在家裡還有比婚事更大的事?”
南宮丁丁忽然走上前來,對南宮甲小聲道:“好像是江二哥的事,他在外被人打傷了,還傷的很重。貌似行管家將惡人抓來了,正和娘商量要怎麼處置那人。”
南宮甲聽了,有些不悅。他知道二孃帶來的弟弟一向作風不檢,看來這回是在外面吃了苦頭。被教訓也就罷了,怎麼還把別人抓進家。過兩天就是婚禮了,這對於南宮家、上官家乃至真個武林,都是一件大事,他不想出任何差錯,讓南宮家的名聲受損。
南宮甲道:“既是這樣,那你也不要添亂了。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乙哥哥已經從武當回來了。現在估計已經安頓好他師父,正在屋裡歇息,你去找他吧。對了,帶着靈鈴一起去。”
南宮丁丁聽了,果然面露喜色,她拉着上官靈鈴的手開心說道:“走,我帶你去見乙哥哥。他人可好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將來說不定你也會成爲我的嫂子呢。”
上官靈鈴羞道:“你胡說什麼呀……”說着,就被南宮丁丁拉着,一溜煙地不知跑哪去了。
南宮甲打發走了兩個小丫頭,擡頭看向住佳閣。屋內燭光通明,能看到一個倩影映在窗上。他不敢再往前走,怕會唐突佳人。說起來二人就要做夫妻了,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麼。
不過,突然間的一絲騷動聲,將他的注意力從那條倩影轉移到了身後的涼亭。
“究竟是哪位朋友,竟敢在南宮家鬼鬼祟祟。”南宮甲厲聲道。
過了片刻,突然從亭後的草叢裡竄出一個衣着略顯邋遢的少年。那人抖了抖身上的泥草,不慌不忙地向南宮甲走去,臉上還掛着略顯尷尬的笑容。
“大公子好耳力,這都被你發現了。”少年懶懶地道。
南宮甲見是此人,有些詫異,但也稍微放心,不解道:“原來是疏野兄,你大晚上跑到我家來做什麼。”
疏野哈哈一笑,道:“馬上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我來給你道個喜,順便來找你喝酒。你成親後,恐怕就沒有時間陪我喝酒了吧。”
南宮甲見他兩手空空,雖然看起來從容不迫,但也難掩一絲慌亂之意,便道:“既然找我喝酒,爲何不見你拿酒呢?而且我剛剛聽動靜,草叢裡可不止你一個人。”
的確,不止疏野一個人。
就在一刻鐘前,疏野帶着玄遠、琴兒和千千從南宮家人較少的東南角翻牆而入。南宮府是蘇州有名的大園子,山水縈繞,花木繁茂,想要躲避家丁,並不是一件難事。
四人一路向北,來到住佳閣附近的涼亭處停了下來。這裡是去南宮夫人住處的必經之路,卻沒想到碰到了南宮大公子。
即便四人的輕功都不錯,但其中三人初來此處,琴兒還目不能見,再加上南宮家的園子裡花草叢生,難免會弄出點動靜來。最不巧的是,他們遇上了武功修爲很高的南宮甲。
被發現行蹤後,疏野索性現身,以他和南宮甲的關係,隨便說兩句玩笑話,也就搪塞過去了。只是沒想到,南宮甲發現了不止他一個人。
疏野又是尷尬一笑,對着草叢道:“玄遠,你也出來吧,別躲了。”
此時亭後又出現了一個少年,卻是南宮甲從來沒見過的。
“不知這位是?”南宮甲一邊打量這位一身素衣的少年,一邊問道。
“這是我三師弟玄遠,以前跟你提過的。”他又對玄遠道:“玄遠,這是南宮大公子,南宮甲。”
玄遠被突然叫出來,雖然有些尷尬,但他遇事向來冷靜淡定,不慌不忙地上前抱拳道:“見過大公子,小弟不知禮數,還請見諒。”
南宮甲道:“原來是玄遠老弟,幸會,以前總聽疏野提起你。只是不知二位爲何要躲起來?”
疏野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搭着南宮甲的肩膀,道:“我本來是想大大方方的找你來喝酒,問了家丁,說你在這裡,就跟師弟一起過來了。哪知道你在這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着那樓上彈琴的姑娘,又看又嘆,我們哪好意思打擾,所以就躲了起來嘍。”
疏野這番話說得南宮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疏野嘿嘿一笑,道:“你自斟自飲的時候我們就在了。後來又見你教訓了你家的兩個小丫頭,就更不好意思出來打招呼了,結果一直躲到了剛纔。”
南宮甲知道疏野一向爲人不拘小節,他既然這樣說,倒也沒什麼可懷疑的。只是對二人的突然有些不適,又道:“你給我說實話,真的是來找我喝酒的嗎?連壺酒都不拿,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疏野知道南宮甲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便道:“找你喝酒當然只是一個藉口,此番我和師弟到這來,卻不是來找你的。”
南宮甲奇道:“那是爲何?”
疏野正色道:“我們是來見你爹的。奉家師之命,有一樣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南宮甲見疏野一臉嚴肅,不像是假話,問道:“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疏野道:“甲兄,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師父說這樣東西只能交給南宮老爺,所以不便告知。如果你此時不忙,是否方便帶我和師弟一起去拜見一下你爹呢?”
南宮甲知道,父親和書神魏摩崖神交已久,經常有書信往來。而自己和魏摩崖的徒弟疏野也是多年的好友,對他說的這些事自然不再懷疑,點頭道:“好,我這就帶你們去見父親。”
經過亭後的草叢時,疏野向那邊看了一眼,早已不見琴兒和千千的蹤影。在來之前,他跟兩位姑娘大概說了一下南宮家的房屋佈局,也不知她們能不能順利找到南宮夫人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