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鶯扶着餘長老出了牢房,二人站在蕭琴身前不遠處,一臉嚴肅,似乎在等待着她的迴應。
蕭琴腦中一片混亂,拼命尋思着究竟編出什麼理由才能讓她二人矇混過關。
“就說我單獨將南宮乙帶到屋中審問?或者說是他挾持了我?或者……”蕭琴實在想不出一個像樣的解釋。
南宮乙的心思卻沒那麼複雜,他守在蕭琴身前,手中握緊長劍。眼下估計圓不過來,必要的時候只能靠武力解決。
“這位姑娘是誰?可真是個美人。”
一個玉石般的聲音打破了這可怕的沉寂。
江南雁抱着手臂靠在鐵欄上,衝着蕭琴微笑着說道。
餘長老“哼”了一聲,斜眼一瞥,問道:“你覺得跟她娘比如何呢?”
“她娘?”江南雁盯着蕭琴看了半晌,恍然道:“原來她是秦護教的女兒!不過在我看來,二人不可比。”
餘長老奇道:“爲何不可比?”
“因爲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女孩。女孩只有成爲女人,才更有魅力。”
“這就是你勾引女孩們的理由嗎?”
“我半輩子都在牢中渡過,怎麼勾引她們。”江南雁自嘲着笑了起來,片刻後又道:“不過這個女孩,應該離成爲女人不遠了,我說的對嗎,南宮二公子?”
二人的對話聽得南宮乙頭皮發麻,他實在搞不懂餘長老究竟在想些什麼,竟會跟江南雁說起這種話來。
餘長老卻“哈哈”一笑,道:“不過這個女孩的膽子卻比她娘要大得多,帶男人入教也就罷了,居然還如此明目張膽地將人帶進帶出,真是欺負我年老眼花啊。丫頭,你就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我……我無話可說。”蕭琴低下了頭,放棄了辯解和矇騙。
餘長老重重地嘆了口氣,走到蕭琴的身邊,沉聲道:“跟我來。”接着又看了眼南宮乙,“你也是。”
她沒再說其他,在黃鶯的攙扶下,向蕭琴二人來的方向走去。
蕭琴和南宮乙面面相覷,不知餘長老將會如何處置他們,都呆立在原地不動。
“你們怎麼走得比我這個老太婆還慢!”餘長老在前面喝道。
二人這才邁開步子,滿腹狐疑、忐忑地跟在餘長老身後。
反正都已經暴露了,南宮乙索性握緊了蕭琴的手。
***
餘長老像是很熟悉這裡的環境一樣,一路直接走到了機關門前。
她手中也有一塊機關令,不過要比南宮乙的那塊小一圈,但同樣可以嵌入機關之中,將石門打開。
進入密室,餘長老並沒有走向另一端去開啓石門,而是來到石牀邊,將機關令嵌入牀上一個很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一瞬間,牀面落了下去,向下延伸出一條石梯。
南宮乙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機關。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蕭琴忍不住問道。
餘長老轉過臉來,神秘地道:“這間密室本是歷代魔琴閉關練功之所,是二代魔琴楚幽篁所建,所以纔會有通往你房間的機關密道。自從抓到江南雁,你娘便命人在旁邊開鑿了兩間地牢,結果後來卻成了秋涼幽會男人的秘密通道,我想她也一定將此處的秘密告訴了你。所以當我發現南宮乙不在牢房中,便在此處等着你們,嘿嘿,果然等到了。”
在黃鶯的攙扶下,餘長老慢步下了樓梯。南宮乙和蕭琴只好緊跟在她身後,都是一臉疑慮不安。
沿着一條昏暗潮溼的密道一路前行,蕭琴忽覺胸口一陣氣悶,呼吸有些困難,想盡快走到出口。但這條路卻格外漫長,似乎比南宮家的那條密道還要長,而且像是在走上坡。
蕭琴又忍不住開口問道:“餘長老,我們究竟要去哪?”
“這條路通往靡靡峰。”
除此之外,餘長老什麼都沒說。
“靡靡峰?那是仙樂教的最高峰,除了火徵門的弟子在那建爐煉丹,很少會有人去,餘長老帶我們去那做什麼?難不成是要將我們投入煉丹爐裡燒死嗎?”腦袋有些暈的蕭琴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餘長老步行緩慢,這一路走了將近半個時辰,蕭琴終於看到前方逐漸有自然光亮。
溼氣越發嚴重,甚至能夠聽到水滴在石頭上的聲音。
嘀嗒,嘀嗒。
一路沉重的心情竟逐漸變得豁然開朗了起來。
隨着視野漸漸開闊,蕭琴看清了前方是一個山洞出口。
洞外傳來清冽的流水聲,還有歡快的鳥叫聲。
出了洞口,才知何爲“別有洞天”。
這裡是一處凹地,卻因有流水和山石平緩地交錯延綿而顯得十分開闊,壯麗嫺靜。
十餘丈高的瀑布從兩側的高巖直瀉而下,匯入中央湖泊後便靜靜地向前流淌,好似一番喧囂的漢子投入美人的懷抱,終歸平靜。
空氣異常清新,想來這裡應該是靡靡峰的上峰段。但草木的繁茂絲毫不遜色于山腳、山腰,在雲霧繚繞之中,更有人間仙境之感。
湖上是一條一丈寬、沿着湖水向前曲折延伸的木板橋路,四人兩前兩後踏上前行。
兩邊青綠的流水中高高矮矮地凸起着一組組天然雕飾般的光滑岩石,在陽光下閃耀着俏皮之光。
看到此景,蕭琴幾乎忘卻了眼前的危機,挽着南宮乙的手四處眺望,好似遊山玩水。
南宮乙也有些動情,想着二人如果能夠從一切事情中解脫,就這樣遊遍各地的大好河山,該是多麼幸福。
二人想着同樣的事情,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在心中互許了終生。
不管前路何途,只要擁有彼此,瞬間變得一點都不害怕了。
***
橋的盡頭是一座棕色的二層木屋,看木材顏色,應該有些年頭了。雖然近水潮溼,但屋體完好,絲毫不見腐爛的痕跡。
木屋的大門上方匾額上寫着“琴棋書畫”四個草書大字,恣意狂亂,瀟灑放縱。
餘長老上了臺階,輕輕推開屋門,“吱呀”之聲打破了自然之靜謐,也讓蕭琴和南宮乙收回了心猿意馬,回到眼前安危未卜的現實。
“餘長老,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蕭琴開口問道。
餘長老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裡是你娘出嫁的地方。”
說完,便進了屋。
蕭琴的一隻腳剛踏上臺階,瞬間又呆立住了。
“娘出嫁的地方?她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她擡頭用眼神詢問南宮乙,但南宮乙只是搖了搖頭,拉着蕭琴的手一起進了木屋。
餘長老的心情看起來並不壞,看來他們用不着做最壞的打算。
進屋後便是一間寬敞的大廳,還未來得及看其他,蕭琴便被正前方牆上掛着的一幅畫吸引了。
畫中,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女子在樹下舞劍,仙姿玉貌,盈盈奪目。明明只是一副靜態的畫,但蕭琴卻覺此女眉黛青顰具有神,鼻息吞吐若幽蘭,自帶一股仙人之氣,好像在哪裡見過。
“啊,原來是她。”
蕭琴忽然想起在南宮家墓園翻看過的那本《琴瑟和鳴上卷》,裡面也有一個彈琴舞劍的白衣美女,神情、身姿都與眼前的畫中人極像。
餘長老見蕭琴對着畫看得入神,便問道:“你可知畫中人是誰?”
此畫無提詩,無落款,無印章,看起來有些年頭,但丹青不渝,顯然是出自行家之手。蕭琴尋思片刻,道:“難道是我教創教之人,初代魔琴琴韻姑娘?”
餘長老微笑着點頭道:“不錯,正是琴韻小姐。你既然看過《琴瑟和鳴》的上卷,對她應該不陌生吧。”
雖說那本小冊子將琴韻姑娘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展露無遺,但蕭琴對這個初代魔琴並不瞭解,只是從那曲《琴瑟和鳴》中隱隱猜到她生前爲情所困,一段虐戀無果而終。
蕭琴搖頭道:“除了那首曲子,我對她並不瞭解,也從未聽娘提起過。”
“因爲有些故事連你娘都不知道,畢竟這幾代魔琴中,就只有你看過完整的《琴瑟和鳴》。丫頭,你是在哪看的?”
蕭琴知道餘長老早晚會有此一問,既然蘇風琬都猜得到上卷就在南宮家,她也沒有必要隱瞞,答道:“是在南宮家偶然發現的……餘長老,爲何屬於我教的東西,會在南宮家?”
這個問題她並沒有問過南宮乙,一來自己偷看樂譜有些心虛,二來她也不想勾起南宮乙痛苦的回憶。
餘長老並沒有回答,卻看向南宮乙,問道:“小子,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南宮乙一怔,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深知這本曲譜是南宮家遭遇浩劫的原因之一,即便主謀是公孫家,但仙樂教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幫兇。雖然這些都與蕭琴無關,而催命琵琶也已喪命,但他對仙樂教的仇恨並沒有因此而減輕。他只想在揭發公孫家陰謀、救出江南雁後,帶着蕭琴離開這裡。
這是他所能做到的對仇人最大的仁慈。
餘長老見他閉口不語、一臉警惕,“呵呵”一笑,道:“小子,不用這麼緊張。這裡就我們四個人,我這麼大年紀了,也不會武功,黃鶯雖懂些拳腳,卻是個啞巴。你們要是想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我把你們帶到這裡,不過是想給你們說說故事罷了。”
蕭琴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餘長老明明發現了她和南宮乙關係不尋常,卻沒有責問,而是要講故事,這讓她的不安之中又多了幾分好奇。
只見餘長老不急不緩地走到畫下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又命黃鶯去內屋沏了壺茶,悠閒地喝了起來,果真是一副要講故事的樣子。
“你小子不想說,那就我來說。這本曲譜應該是魏摩崖那小子派人送給你爹的吧,說起來,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南宮乙又驚又奇,又覺好笑。江湖人稱“書神”的魏前輩在她口中居然也是個“小子”,不過算起年紀來,餘長老恐怕要比魏摩崖年長數十歲,叫他“小子”似乎也沒什麼不妥。但“物歸原主”是什麼意思?似乎父親也這麼說過,難道那本曲譜本屬於南宮家?
南宮乙知道有很多事情自己並不瞭解,便收起了倨傲警覺的姿態,躬身行禮道:“餘長老,關於家父與摩崖前輩的事,晚輩願聞其詳。但在這之前我想請您給我們一顆定心丸。”
餘長老擡眼道:“定心丸?我做了什麼讓你們不安的事了嗎?”
蕭琴知道她是在故意打哈哈,便直接問道:“餘長老,剛纔您明明應該和其他在長老一起,聽秋姐姐和肖墨說明昨日在游龍館發生的事情,爲何會出現在地牢?您是什麼時候發現……”
“你是想問我是什麼時候發現你們關係很‘特別’的嗎?”
蕭琴抿起嘴巴,臉上一陣燒紅。
“嘿,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餘長老別有深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