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再三,江梧桐還是沒有詢問季悟,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
季悟纔剛剛失去了一條胳膊,若在此刻糾纏這個問題,勢必會觸動他的傷心事,有些事情,她還做不到那麼狠心。
其實真相已經很明顯了,那個大夫也都說了,是曲漓故意的,連帶着那麼在意他的伍淑華,也都沒有護着他,更何況……他還自己親自承認過的。
江梧桐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一股說不出的鬱結之氣凝聚在心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她究竟在執着什麼……還是,還想着爲誰找一個開脫的理由或藉口?
陪季悟用過晚膳,葉朗心也在這住下,聽說是曲漓讓她過來幫忙的。
江梧桐和葉朗心也熟悉,倒沒有什麼意見,和掌櫃的說要多兩間客房,不過掌櫃的說,目前只有一間客房,得等明日有幾位客人退房過後,他才能幫江梧桐定下。
女人應了好。
手中持劍上了樓,走到樓梯的轉口處,卻見一人的身子倚在牆壁上,目光冷冷的覷着她。
靜了好幾瞬,江梧桐一言不發的從她的身邊繞過。
“江梧桐,”那人猛地喚住她,疾言厲色,“別再糾纏曲漓了。”
江梧桐的腳步微滯,卻也只是微微一滯,很快就恢復正常,繼續往前走去。
“說起來,師兄能落得今日這個下場,最大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爲有你這個紅顏禍水害的,看得師兄如今悽悽慘慘,你難道就沒有任何的羞愧之意麼?”
拿着長劍的女人步子終是停下。
她掀了掀眼眸,“你若還當師兄是師兄,當時爲何不護着他,現在來質問我,有意思?”
伍淑華站在她的身後無聲冷笑,“我沒有傷他,更沒有害他,可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我不質問你,我質問誰?!”
“還是……〞她無比譏誚的嘲弄着,“你想就這麼將此事揭過去?師兄的手,你不打算讓曲漓治好了?”
江梧桐轉身看她,“曲漓能治?”
伍淑華挑着眉頭嗤笑,“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能蠢成這般,以爲他還能是普普通通的大夫?”
捏着劍柄的手緩緩收緊,江梧桐沉默了一會,然後頭也不回的曲漓的屋子。
伍淑華面無表情,死死的攥緊了拳頭,才忍住沒有罵她婊,子。
她冷呵了一聲,也轉身,去了季悟的屋子。
……
敲了敲門,而後推開曲漓的房門,江梧桐面容沉靜的走進來。
房門沒有關上,屋外的陽光刺眼,強烈明亮的光線透進來,讓整個封閉的屋子變得逞亮起來。
她的視線一下就捕捉到男人所在的位置。
燈盞透亮,男人一頭長髮披在肩頭垂下,他正坐在書案上邊,低垂着頭不知道在寫着什麼東西,身上衣冠整齊,安靜下來認真書寫的時候,倒還真有幾分儒雅書生的樣子。
江梧桐走上前,腳步聲輕緩,男人手中的動作微頓,擡眸看向她。
漆黑深邃的眸裡清晰的倒映着女人嬌小的面容,他眉間帶了點喜色,“梧桐。”
江梧桐右手拿劍,隔着一張桌子,就這麼站在他的面前。
但她安靜了片刻,都沒有說話。
曲漓放下手裡頭的硃筆,剛有動作,就聽的對面站着的女人淡聲問,“昨晚是我衝動,沒有證據就懷疑你,是我錯。”
男人的眸色暗沉,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的望着她。
女人清冷的聲音仍在繼續,“你生氣也不顧我的意願對我……我們算是扯平了,你覺得,這個結果如何?”
即便是曲漓真的蓄意砍斷了季悟的手,其實也輪不到她來出面解決。
師兄自己會出面解決了。
她只是……難以接受,曲漓是這麼個人,故而控住不住自己,跑過來要一個答案罷了。
“扯平……”男人細細的咀嚼着這幾個字眼,一時間沒有接話,沉默了良久,他忽地丟下手中的硃筆,身子往椅子後懶懶的靠去,視線凝定在她的臉上,眸底平靜,“然後?”
就那麼幾個字,男人說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讓人辨不出眼下他究竟是喜是怒。
“沒有然後。”江梧桐看着他的樣子,“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的手指點了點椅子一側的扶手,“你還會跟我笑,跟我鬧,回到我們最初的狀態?”
江梧桐怔了怔,隨即反駁,“此事過去就只是過去了,我們之前本來就沒什麼好的狀態,你想我怎麼跟你笑跟你鬧?”
他是忘記了,在南陳這兩個月來的經歷了麼?
“我記得出事之前,我還親過你的。”男人猛地站起身來,他的視線緊緊的盯着她,像是蟄伏在夜間的最有耐心的狼,充滿掠奪,“你若是不記不得,我可以幫你重溫一下。”
江梧桐沒有後退,只是拿起手上的佩劍攔住了男人的靠前。
曲漓低眸看了一眼她的長劍,掀着眼睛看她,沒有說話。
她道,“我來,一是爲了了結我們之間的事情,二是,,我希望你可以念我們的舊情,幫我師兄一下,你要多少酬金,我都會想辦法給你。除此之外,我沒有想做其他事情的念頭。”
“抱歉,”男人淡漠到了極點,“我只想和你做點其他的事情。”
江梧桐擡頭看男人的臉,他的視線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目光灼灼。
她下意識的抿了脣,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確切的說,她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和曲漓之間的事情。
他們之間,之前分明還是很好的關係,一夜劇變……再無轉圜的餘地。
江梧桐默了默,收了劍轉身便往門口走去,身後的男人喚了聲她的名諱,“你爲何篤定,我能幫他?”
江梧桐沒有轉身,只是反問了句,“難道你不能?”
曲漓垂了垂眉眼,低頭倪向了桌面上,之前寫的一封信。
他眸底隱約壓抑着層冷漠和壓抑的戾氣,嗓音低沉,“我不要酬金。”
江梧桐緊了緊手上的長劍,轉身看他,男人把玩着修長的手指,目光沉沉的望着她,“我要你,嫁給我。”
……
一語掀起千層浪。
那是曲漓要求的,而且這要求還有些過了,江梧桐自然不會答應他。
曲漓也不惱,他的女人沒有爲了其他的男人而委曲求全,哪怕她委曲求全的對象是他,那他心中也是舒服一點的。
只是江梧桐拒絕他,走了沒多久後,便又紅着眼跑回來,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混蛋,師兄到底是欠了你什麼,你非要折磨他?!”
昨夜他捱了她一掌,所以他把她摁倒在牀,她刺了他一下,之後他就強行要了她。
現在呢。
他是要再將她拽到牀上去,好好的訓一頓,還是,就是任她發泄一下?
男人皺着眉頭看她,“出什麼事了?”
“你還裝,”江梧桐的情緒明顯激動,甚至有些難以自控,“朗心說她熬藥的時候中途走開了下,就有目擊者說你來過後廚看過藥,你還在裡面放了不該放的東西,現在師兄已經昏迷過去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
曲漓靜靜的聽着,“季悟現在怎麼樣了?”
“有朗心在,”自然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江梧桐紅着眼看他,“曲漓,你讓我,真的很失望。”
聽言,男人怔了怔,而後扯脣笑了下。
那笑落在江梧桐的眼裡,竟莫名讓她心尖生疼。
可他的笑容再落寞寂寥,也無法撼動眼下心中燒着一團火的女人半分。
他慢慢的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你說有目擊者,人在哪?”
“一個店小二。”她看着他,“你今天沒出過房門,吃的也是五師妹給你送的,沒有一個外人知道你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走姿和身上的傷口有沒有變化,但那個店小二什麼都知道,你不用和我爭辯說是個誤會。”
曲漓脣角的笑意更深,卻都未達眼底,“你不信我,我和你爭什麼?”
江梧桐死死的咬着脣,正要說些什麼,偏在這時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男人的目光望去,來人卻是葉朗心。
季公子醒了。她生的嬌美,說話聲音也甜,有着一股說不出來的甜膩勁,“梧桐你要過去看看麼?”
江梧桐看了曲漓一眼,“明日我們做個決斷罷。”
言罷,她轉身就走,葉朗心看着她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她勾了勾脣角,肆意的笑了下,“哎呀,瞧瞧曲大神醫這眉頭皺的,莫說夾死一隻蒼蠅了,就是兩隻都是輕而易舉。”
曲漓倪了她一眼,“到底怎麼回事?”
葉朗心攤攤手,“這事我真不知道。”
她笑了下,“不過,應該是有人故意陷害的,你最近是不是招誰了?”
先是遇刺,再是陷害,很難說,不是有人在背後操縱。
男人擰了擰眉頭,抿着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