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保重,我還會來看你的”。在她將要走出接見室裡面門口的時候,何岸大聲吼着,聲嘶力竭,她興許是聽到了,轉過頭來,望着何岸,她終於還是走了回來,好像求着裡面獄警什麼事,何岸明白,她一定是在要求獄警讓他們再通一次電話,她哭着,但還是被帶了出去。何岸走了出來,靜靜地看着天空,白白的,沒有多餘色彩。天空中涌動的雲煙水幔,就像眼睛裡儲藏情感的水庫,只需要一點小小的觸動,就會決堤成災,她如同仙樹上的一顆蟠桃,用生命,度自己自由的“長生不老”,他也不知道錯究竟出在了哪兒,只是感覺自己的愛,自己的自由都被牢牢束縛着,他需要從頭想一下,他需要去趟孤兒院。
堤岸的柳枝徐徐垂下,撩撥着水面,水面上如畫眉般的柳葉順着水流向東緩緩漂游,三五成羣的鴨子游來游去,悠閒而寧靜,暖暖的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身後有老人走過,他回過頭去看老人,衝老人笑了一下,那老人也看着他笑了笑,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就是在這兒,他的母親離他而去的,深烙心間的記憶,無法釋懷就只能受盡折磨,何岸想既然已經見到她,已經知道了過去的一切,那他對過去那些痛苦的往事也是該放下的時候了,他不能再繼續沉溺在過去那個黑色的記憶中,那樣只能是自己給自己心理上施加痛苦,快樂本來就是一種心態,他該調整自己的心態,走出那團黑色了。
河流北岸,就是孤兒院。通往裡面的路兩旁,整整齊齊地種着兩排碩大的梧桐樹,走在這條道上,感覺幽靜而深邃。
“是何阿姨嗎?”。在路口處,何岸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輪廓,只是此刻這個面孔比記憶中的蒼老了許多,他在這兒的時候就屬她對他最好,以前他也會常常想起她,只是他從來沒有過來看望過她,他不想重新回來這個地方。
“嗯,你是?”。
“我是何岸啊,你還能記起我嗎?”。
“你是何岸?真的是你嗎?何岸?”。她平靜的眼睛裡忽然多出了幾分喜悅。
“是我啊,阿姨”。
“孩子,讓我仔細瞧瞧你,哎,你的臉上還有你小時候的影子,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太開心了”。她雙手撫摸着何岸的臉頰,喜極而泣。
“阿姨,你怎麼老了這麼多?是不是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在何岸的印象中,她是很年輕的,最起碼額頭沒有這麼多皺紋,發間也沒有這些許銀絲。
“我生活得很好,都五十歲的人了,也就該是這個模樣,只是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都沒回來過一次?”。
“對不起,我是該常回來看看的”。何岸記得他剛被領養的時候,何阿姨經常打電話到他家裡,向家裡人問自己的情況,自己還經常和何阿姨通話,可最後家裡的電話號碼換了,就再沒有接到過何阿姨的電話了。何岸漸漸長大了,懂得了思考,他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甚至不想再提到這個地方,所以他沒給她往回打過一個電話。
“能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我們進去吧”。
何岸和她走了進來,何阿姨帶着他朝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能去看看孩子們嗎?”。何岸提議。
“你想先去看看孩子們?”。
“嗯”。何岸想看看這兒這些年的變化。
孩子們都在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有的孩子看到何岸進來,招着手傻乎乎的笑着向何岸打招呼,何岸迴應着,走着,看着,回想着多年前自己在這兒的時候的那些模糊的往事,他彷彿在每個孩子的身上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記得你小的時候總是喜歡一個人趴在那張桌子上安安靜靜地畫畫”。何阿姨指着角落的那副桌椅說道。
“我好像從小就不喜歡喧鬧”。何岸想着,就是在這兒,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時他正在低頭畫畫,忽然有人輕撫着他的頭頂,說道“你爲什麼老是低着頭?”。
何岸沒有說話,她繼續說道:“我進來這麼長時間了,其他孩子向我打招呼,爲什麼你連頭都沒擡過一次?”。
何岸趕忙解釋道:“我剛纔畫畫太認真了,沒注意到”。其實從她剛走進來的那一刻,何岸的注意力就已經在她的身上了,從她剛進門何岸看到她的第一眼,何岸就深信她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太陽。老師早上說過,今天來的人都是過來領養孩子的,他很想她注意到自己,很想她把自己帶走,他不敢看她,她耀眼的光芒會灼傷自己的眼睛,他怕她選擇的人不是他,他很緊張。
“你畫的是太陽嗎?”。
何岸想自己剛纔分明是在畫一條河的,她怎麼說自己在畫太陽?他看向自己的畫,上頭一個大大的太陽,左下角一段未畫完的河流,他很驚愕,突然記不起他是啥時候開始畫這個太陽的,那段記憶就像是空缺了般,“嗯”,他慌亂地回答。
“你畫的很好看,能把它送給我嗎?”
“我,我,我還沒畫完,等畫完了再給你可以嗎?”。她站在自己的面前,何岸感覺自己話都有些不會說了。
“我也很喜歡畫畫,要不我們倆一起把它畫完好不好?你願意跟我走嗎?”。
那一刻,何岸感覺自己產生了幻覺,“你剛纔說,說什麼,我沒聽到”,他說話有些結巴。
“你願意跟我走嗎?你有什麼要求?給我說說”。
是的,剛纔他沒有聽錯,何岸感覺自己飄上了雲端,就連那雲朵都是蜜做的,香甜得忍不住想輕輕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