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兩個月後的一天傍晚,烏雲密佈,暗流涌動,我披着大氅回集體宿舍,鴉的羽毛是很好的防水材料,而且輕盈靈便,又防風,像蓑衣般堅實耐用,配上頂寬檐草帽儼然一副漁樵打扮,可惜我不會唱歌,不然真想嚎上兩嗓子。
昏暗的天空看上去像是鬼魅聚集之所,加上偶爾現身的遊弋閃電,嚇的孩子們都怪叫着望媽媽懷裡跑,我無數次的想隨便找個人嫁掉,然後生一堆孩子玩,從此告別一成不變的乏味生活,然而天意弄人,我總是在最合適的時候遇到最不合適的人。記得青春時曾經做過的最春情氾濫的事是一次在火車上用雙腿鎖住對面帥哥的腳,他只要稍稍動一動就會碰到我的小腿,結果大失所望,他直到終點也沒任何細微的輕舉妄動,就那麼拘謹地幹坐了幾個小時,真是無趣。
我喜歡逗老實人尋開心,但從不過分。
回宿舍原本是要繞過體育場的,由於下雨的關係我想抄近路,毫不猶豫直奔體育場破門而入,然而裡面的東西卻着實稀奇。若干怪物把個場地弄的飛機場停機坪也似,似乎沒有人,這麼大的雨也不蒙個雨布,只見形似鼓腮魚頭的什物安安穩穩地列陣滿場,雨很大,細密的雨花當空綻放,給這些傢伙描上若有似無的絨毛,形似一隊安伏於地無處避雨的猛獁象巨獸。我總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尤其是四外無人,且面對如此怪異情形時。悄悄放輕腳步,抹掉玻璃上的雨水透過去觀察,裡面有座椅,顯然是由來人駕駛的,若干操縱桿錯落有致的鑲在座椅兩側的艙壁上,沒有顯示屏一類的東西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儀表盤,沒有任何裝飾裝潢,但還是覺得這座艙小了點,苗條如我也略顯擁擠。
有輪子,卻沒有明顯的驅動連接裝置,難道只起支架作用?據我所知飛行器是的輪子是不用驅動的,那麼,它應該是直升機或飛機,沒翅膀,是直升機。可是也沒旋翼呀,真是奇怪。
第二天趁空閒我又去體育場看了一次,門口的守衛沒讓我進去,不過我很快就用上這些寶貝。
事情是這樣的,鑄幣廠需要的原材料一直由外界供給,而高速出城口在城東南角,最近剛被黑幫佔據,運輸鋼和鎳的車隊很容易被劫持,如果繞行需要多走二十多公里,燃料根本不夠用。這個問題讓我上報給了秘書處,想讓碧聆譽多一點煩心事,沒想到當晚幾十架我遇到的那種直升機便吊着鋼材降落到鑄幣廠門前,聽見嘈雜聲我依窗而觀,只見那些“魚頭”撐起蜻蜓翅膀樣的短機翼,翼首的螺旋槳飛速旋轉,轉心不明顯,也許是我在室內的緣故,聽上去聲音不大。
十噸鋼錠,一噸鎳,一噸錳,貨齊。
直升機並未卸完飛離,駕駛員們打開艙蓋鑽出來時人們一片驚呼,他們都是孩子,十二三歲的模樣,軟乎乎的小臉上掛着燦爛嬉笑,拍拍身上的灰塵徑自集合成團,貌似在開會,一個稍大點的孩子邊比劃邊安排着什麼。
我愣住了,那孩子隊長我認識。
“沈佳思,你怎麼在這?”
“阿姨,嘻嘻。”
“還叫我阿姨?你是不是不想好了,嗯?”
“我可是萌虎隊隊長,全隊我最大,我現在管你叫姐姐了。”奧,原來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猛虎隊?”
“不是猛虎,是萌虎,今天是我們第一次執行任務。”看他一臉驕傲的小樣,志得意滿的順着臉頰往外流。
“恭喜你圓滿成功哈。”
“還沒呢,還得把飛船推回去呢。”他知道真正的飛船是什麼麼?知道僅憑一己之力能推動的一定不是飛船麼。
“對了,你們這個飛船,是怎麼飛上天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負責開,不會修,他們說等我再長大點就教我修飛船。”
“那,他的動力是什麼呢?”我沒發現進氣口,不會是燒燃料的,難道已經恢復了電能?
“彈簧。我就知道這麼多。”是了,機械能,可彈簧能存儲多大能量呢?
“你都能飛上天啦,你好棒喔。”
“別用哄小孩的話哄我,我不是小孩了。”逗死我了。
“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唐姐姐。”
我衝他點點頭,邊揮胳膊邊感慨,這麼點的孩子都能發奮如斯,何況是我。
第二天晨霧未盡,朝氣朦朦中我已經來到集市統計市場價格,地面被劃成若干錯落有致的區塊,商販們已經形成了約定俗成的鋪位觀念,商品經濟正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恢復自身能量。
觸景思人,不知嚴亦晃現在怎麼樣了,那天他去運焦炭就再沒回來,他出現好像只是爲了照顧我度過嚴冬,並把我護送到這裡,之後他就完成了任務,從這個世界消失掉了。我何德何能,勞煩上天派這麼一位天兵來護持,莫非我真的身系重任。思慮再三,覺得不太可能,難道我一介弱質女子在這滔天紛亂中真的能有什麼作爲麼?或然率低過零。
裡裡外外逛幾圈,該記的都記過之後,我買些零食和襪子,出了街口準備回單位。
街口的哨兵臉生的很,手裡拿的也不是射釘槍,而是看上去貨真價實的軍火。我心中起疑,在角落盯了他一會,他完全不像是受過軍訓的樣子,站姿鬆鬆垮垮的很是放鬆隨意,腳上的大皮靴很新,然而根本不是我們那裡生產的,讓我想起半個月前被黑幫搶掠的那批鞋服。
眼見着他總是往一個地方瞄,我衝動之下決定一探究竟,於是漲着膽子往他注意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個十字路口,一側是18路公交的舊站點,如今只剩下殘敗站牌,另一側是欣欣百貨曾經金碧輝煌的破敗大門,大門緊閉,窗子上蒙着什麼東西看不清內部,此外的兩處牆角一如往昔。
憑直覺,哨兵和百貨公司都有問題,但似乎又沒什麼問題,哨兵難道不能換人麼。
思慮間,百貨公司裡傳出幾聲悶響,接着有發動機啓動的聲音,然後大門嘩啦一聲打開來,兩隊摩托車呼嘯而出,第一輛離我太近嚇的我差點沒站住。這些人清一色的深紅大衣,腰際的皮帶和腳上的厚底靴明明就是我們丟失的物資,每輛摩托上有兩個人,後座上的人斜跨***,有的扛着繩子有的揹着網兜,這羣悍匪徑直衝進集市,街口的哨兵竟然不聞不問,我就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面對眼前的罪行,我想報警到大學裡,手足無措的四下張望,什麼能用來通訊的東西也沒有,等我跑回去叫人來這夥匪徒恐怕早以不知去向,可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屠戮鄉里?如何是好。
正矛盾間,百貨公司出來兩個人,看了我一眼,互相猥瑣的笑笑,我意識到不好轉身便跑,哪知邁出去的腳尚未落地,整個人已經包裹在繩網裡,動彈不得。
網繩槍?這不是警用裝備麼?
眼見我費力的掙扎已屬徒勞,可仍不願如此這般放棄抵抗,那兩人抓過網頭將我拖到路中央,也許是覺得我吵嚷煩心,三拳兩腳下來讓我安靜,他們得償所願,同時收到我買一贈一的憤怒眼神,無償提供,要多少有多少。
他們行動很快,不到五分鐘搶掠已畢,他們真沒品味,貨物不分輕重主次價值幾何一概通吃,有點整車奪來,網兜裡滿滿的都是雜貨,從油鹽醬醋到衣帽鞋襪再到鍋碗瓢勺盆不一而足。
然而只是劫財也就算了,還搶人,包括我在內的七八個年輕女子和那些雜貨一同裝在網兜裡一路拖曳。
只記得路面從整潔寬敞變成凋蔽破敗的時候,我們才被放出來,推搡着跌跌撞撞趕進某大廳,整圈荷槍實彈五大三粗的土匪面無表情的掃描我們全身上下,有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當場嚇哭。二樓正中有把由整棵樹鑿成的坐椅,其上斜倚一人,單手托腮,若有所思卻看不清表情。
“把子,今天的點子正的很,您迷瞪迷瞪?”切,黑話如果連我都能聽得懂,還叫黑話麼?
“這個給我留下,別的隨意。”他指的是我麼?還是那個哭着的少女?
是我。
兩個人把我推出來,見我不從,照後背就是一**。
上到二樓,推到座椅旁側,我終於看清那匪首的面容,然而卻是我最不想承認的面容。我曾經的守護天神,如今墮落成了什麼。
“你,你?”
“對不起,我背叛了你。”
“你沒背叛我,你背叛了自己。當賊好愜意唄,挺舒服唄,很帶勁唄?你這個懦夫!放棄人生隨波逐流被命運擺佈誰不會呀,堅持信仰堅持真理堅持愛你愛的一切才難能可貴,還把子呢,總瓢把子唄?小說裡都用膩了。混蛋、廢物、恨死你了,不,你根本不值得我恨,去死吧,這樣你的罪孽還能少點,別老一天到晚糟蹋無辜……”
我還有好幾車話要說,可說不完了,一對炙熱的脣緊緊壓住了我的嘴,同時一隻大手掐住後頸,我絲毫動彈不得。
嚴亦晃,你幹嘛在這當口吻我,一冬天你都沒碰過我,爲何此時輕易的就破戒了?
“好,把子終於開竅了。”
“把子不是不好這口麼,今天怎麼?”
“你管吶,許是以前那些貨不對把子的胃口。”
“那今天怎麼對味拉?這貨也沒啥稀奇。”
“上一邊去吧,你念過幾天書,懂啥叫氣質。”
聒噪有些惱人,我稍稍斜了斜眼,嚴亦晃左眼眨了眨,同時嘭的一聲槍響,我一驚,猛推開他,之間剛敲我的那人已經倒在地上,血染遍地,我注意到地磚的顏色本是灰中嵌黃的大理石,已然有無數塊盆口大小的血斑覆蓋其上,說明這裡經常有人被殺。
“別。”
“好啵,聽你的。”他站起身,把槍插回槍袋,扣上鋥亮的安全扣說道:“都聽好了,這,就是本王的皇后,從今而後她,就是我,那個要是惹我的寶貝不高興,地獄好講理,天堂也有門,就是不能在我這喘氣兒,自己看着辦。”說完摟住我的腰,像多年夫妻般相攜而入。
我真的成了壓寨夫人?
“你賠我的初吻。”那雖然不是初吻,卻也重要的很。
“不會吧,這怎麼賠啊?”
“放了我。”
“好啊,你走了我就得再殺幾個人,一半用來堵嘴,另一半用來立威。”
“說,你一共殺過多少人了。”
“如果算上第一次救你的那三個,一百四十四。”
“殺人如麻,我可不敢跟你在一起。”
“死在我手裡的可都是壞人,你知道你這幫人是監獄越獄出來的麼,知道我怎麼讓他們綁來的麼,知道要不是我約束,他們能無法無天到什麼地步麼?”
“約束?那就讓他們把我搶來?”
“他們也得吃飯。”用別人的命來換自己的飯,這算什麼?
“那也不行,你殺人就是泯滅人性,就是不對。”
“你覺得,這裡還有人性麼?”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性,那是我們的本性。”
“食色纔是本性,在這個充滿罪惡和暴力的失落之地人們爲了活下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生存的本能,然而他們都做了什麼?你是沒看到,可我看見了,我不得不爲了活下去而殺人,不然在這黑幫蹂躪的地界根本沒有我的活路。你知道的那個文明世界,已經轉到地球那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