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的西地,殘峰斷山比比皆是,放眼望去,就像是在這裡曾爆發過無數次天崩地裂的戰爭,以致山河破碎,蒼夷滿目。
須臾,來自遙遠恆星的微光,排開重重的黑暗,將整個世界漸漸地擁抱在藹藹的霧『色』之中。
一座至少三百多米高的斷峰平臺上,『亂』石奇刺橫生多布,薄薄的霧氣瀰漫其間,像是脫離了人世的仙境。
其中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兩道人影,已經站立了很久。
“寒武,可能會很疼,你要忍住了。”一個蒼勁的聲音,透過霧氣,穿了出來。
“是,師傅。”另個少年的聲音,堅定地回答道。
“還記得師傅和你說的步驟嗎?”
“記得。”
“那好,開始吧!”
……
這麼多年來,楚雲升從未收過徒弟,但若勉強較起真來,還真有那麼半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同事餘小海,這小子在實習期的時候,就分歸楚雲升帶着,所以後來纔能有那麼好的關係。
只不過,此景非彼時,老大除了在幹活做事以外,基本就是一張白紙,連個斗大的“人”字都不認得。
楚雲升一改傳統意義上的做法,他自己在古書字符上吃夠了苦頭,不希望將來自己的徒弟也是這樣,是個超級“文盲”。
他從第一天起,就告訴老大,自己做他師傅,教他功法武力永遠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只能是教陽光時代的文字、知識、斷層的歷史以及五千年來人類的智慧結晶。
在瓜地給小女孩講故事的時候,楚雲升就感受到文明摧毀後的恐怖,不管他講述那一個故事,小女孩都無法聽懂那些陌生的名詞:烏鴉、瓶子、太陽、蘋果、火車……
爲此,他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首先教導老大識字認字,給他介紹日常生活中、以及順帶一些簡單功法上的名詞含義。
對一個陽光時代的人來講,理解這些東西很容易,但對於老大來說,卻像聽着另外一個文明的傳說一般,即便他心如死灰,在這一個月中,也不禁被楚雲升的描述的世界所吸引和嚮往。
他向楚雲升問的最多的不是某個名詞的涵義,而是『迷』惘地問着:“師傅,真的有那樣的世界嗎?”
陽光時代無數知名的導演可以拍出『逼』真到極致的末日場景,卻無論如何也描繪不出真正生活在這個時代裡的人,對陽光時代的美好想象與憧憬。
一個月的時間,即便老大再聰慧,也只能認識一些簡單的文字和名詞涵義,這不是一日而就的事情,楚雲升也沒那麼多的時間。
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自他醒來之後,尤其是在幾次接觸到命源食物鏈之後,便日夜迫切地感覺到七釘之主繼承人的浩大氣息。
當他打落第七釘的時候,七釘身上那絲與它的繼承人之間的相關『性』被切斷的一瞬間,一個完美至極的女人驀然轉身的身影,剎拉間曾映入他的腦海。
楚雲升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七釘之主,還是她的繼承人,但令他心驚的是,這個記憶直到最近才被他所猛然想起,而在黑屋子裡那麼無盡的歲月中,竟然一點也不能想起來,像是過了就忘了一般。
他必須爲此早做準備,經過小黑屋中那段漫長的歲月思索,又到了今時今日,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從申城出發,最終又回到申城,從黃山死戰,又從黃山出來,命運無情地摧殘他打回他的同時,卻也正是在告訴了他,他走錯路了!
一條從一開始就走錯的路,無論如何也無法到達終點。
而正確的路,遠在五千年前,前輩就爲他安排好了,他卻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嚴格地按照這條路走下去。
最早的時候,他以爲應該先保護好親人,再去尋找前輩的遺物;接着,金陵城沒了,他因爲仇恨屢次延誤,雖然還在掛念地圖,但找到它的目的卻已經變爲利用前輩的遺物去尋找消失的金陵城;後來,到了港城,他爲了報仇爲了刻骨銘心的痛,幾乎都快忘了還有地圖這回事;最終,蜀都一戰之後,他終於將地圖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一心只有滔天的恨意!
仇恨本身並沒有錯,不恨那不是人,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痛思,他才明白,他本可選擇另外一條道路。
但他無法後悔,因爲這條路,需要太大的大魄力、大智慧,沒有歲月的沉澱,沒有足夠的人生經歷,永遠無法懂得、理解。
那就是“捨得”二字!
看似簡單,幾乎人人都懂的“捨得”——有舍纔有得,然而,實際上,事到臨頭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夠看透真正大氣魄大智慧的捨得!?
就像瓜地一樣,如果捨得不接回那位老母,就不會被跟蹤,那樣,或許所有的人就不會死,而那位老母就是做一個野人也許也能多活幾年,但一切都毀於一片赤子之心,一片無可厚非的親情。
這矛盾嗎?不矛盾!因爲有的時候,捨得纔是大孝,纔是大親、大情!
如果當初,他捨得暫時放下姑媽一家,捨得暫時放下後來的種種恩怨與仇恨,一心按照前輩給他安排的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地圖,取出遺物,離開這片連前輩都因爲炁始祖與天外邪魔而看不清的是非之地。
或許趕在金陵城消失之前就搞定了,姑媽一家也不用死,而後來的種種痛苦萬分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他一直幼稚地以一腔熱血在低層面奮戰,認爲自己堅持的就不會錯,卻將前輩給他安排的正道,置若罔聞。
最終,終於以慘重的血的代價,又回到了失去一切的新原點。
所以這一次,在“出來”並度過第六個階段後,他隱隱中已經有了決定,這片是非之地,埋葬了太多的秘密,太多的恩怨糾葛,上至天外邪魔,下至冰火五族,全部糾纏不清,就連前輩與七釘之主都喪命於此,以他“螞蟻般”的能力,前輩的安排的確一點兒也沒錯,應該儘快離開。
只有捨得暫時放下仇恨的執念,跳出這個是非之地、這個大坑,在將來,纔有機會保住『性』命並瞭解所有的真相,完成他的大誓。
但楚雲升現在必須面對他曾因走錯路而造成的苦果,六釘與古書的糾纏狀態還未解除,連升級都停止很多年了,更不要說指出最後一幅地圖的所在位置了。
這也是他一直只能待在瓜地的原因之一,另外這也給了他時間去了解這近二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十年的時間雖然太久了一點,元氣修煉也停滯不前,但卻並非一無是處,漫長的歲月,足以看出一個人的本『性』,在他陷入人生低谷甚至成爲一塊肥肉的時候,那些他在強勢的時候所結識下的人,誰纔是真,誰纔是假,誰真實可交,誰又會落井下石,如今,便一覽無遺!
他只會帶走值得帶走的人,並肩作戰。
而餘寒武,楚雲升已經觀察很久了,他的人生除了自已也有過的刻骨仇恨,其他就是一張質樸的白紙。
當小海沒了,姑媽一家也走了,埃德加生死不明,他必須要有一個除了虎仔和冥之外,可以讓他放心睡覺的貼心自己人。
當然楚雲升也承認,他對老大這個『性』格與遭遇都和他相似的孩子,有着說不清的同情和同憐,否則以他的『性』格,即便有上面的想法,也不會認寒武爲徒。
所以楚雲升並不吝嗇花時間去培養他、引導他,真正的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徒弟而不是糊弄,甚至在今天,他準備動用這段時間吸取而來的命源,爲老大打通空間壁障,讓他成爲一個可以如自己一樣修煉天地元氣的嫡傳徒弟。
但他也和老大明言了,這個辦法只是自己想出來的,從沒有實際檢驗過,風險極大,隨時都可能喪命,但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他將永遠都可能是個普通人。
因爲他到如今也沒有覺醒,而楚雲升也沒有直接可以令人覺醒的天地元符,只能冒着巨大的風險,以這些天吸取的命源消耗爲基礎,來控制第七釘破開多維空間與零維空間的空間壁障!
對楚雲升來說這毫無風險,只是消耗大量命源,但對老大來說,就是生死一線的事情,一旦楚雲升稍微控制不住第七釘,讓它『射』入老大的零維空間,只要一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便有了開頭的那一幕,在確定老大已經準備足夠的時候,楚雲升凝聚着神思,緩緩地『逼』出第七釘,直飛向老大的腦袋,同時,爲穩固新開闢出的空間通道而早準好的卻是剛學會的通壁元符,也激發了出去。
……
三天後,斷峰上,一個瘦弱的身影,不用楚雲升任何督促,拼命地練習着寒冰箭箭法。
一元天的境界很簡單,配合功法,充滿釋放完八十一次體內的元氣,將儲元體淬鍊完畢即可,以前楚雲升需要玩命的去殺蟲獲得元氣,餘寒武卻不需要,他有楚雲升爲他備下的大量的攝元符可以消耗。
而遠處的楚雲升,銀髮又變成了白髮,正練習着他第一個真正的古書本體戰技——元氣手!
並默默地注視着焦土之東,在去植物林之前,他要去刀塢查清楚是否和姚翔真的有關,同時,也讓餘寒武自己去了卻心中的一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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