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諒解。)
葛洛麗雅貓一般靜靜從天花板一角沿壁而下,動作輕柔宛如滑行。確定房中無人之後,她開始好奇地四下參觀起來。
大量寫滿潦草文字的手稿四散各處,地板上電纜交結,聯在幾乎塞滿屋子的十多部用途不明的機器上。電腦屏幕熒光閃爍,快速翻動的一行行程式映照在矗立角落的幾套白色騎士鎧甲上。屋子正中擺放着一個圓柱形玻璃罩,裡面充滿着青藍色液體,一把斷爲兩截的日本武士刀懸浮其中。
她掃了一眼斷劍,走近鎧甲仔細端詳起來,還擡手敲敲胸甲。
“你們不是會動的麼。”她笑道。
對方依舊僵立。
葛洛麗雅雙腳之間的地面上悄然凸起一個小小的三角,她只顧研究鎧甲,並未在意。
三角形物體伸出地面約十釐米處停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看來是隻聽科學怪人的調遣嘍。”她再度自言自語道。
尖銳的金屬切削聲突然響起!
神秘的三角形物體的長度暴漲十倍,猛地刺出地面!
然而卻只切斷幾根電線。她在最後一瞬躍起,四肢反向攀住屋樑。
原來是一隻帆狀的巨大背鰭,邊緣鋒利如剃刀,寒光凜凜。
彷彿有一隻鯊魚在鋼鐵四壁中潛泳,魚鰭因偷襲失敗而頓住片刻,繼而開始飛速四下游曳,似乎在尋找敵人的所在。
它是憑藉聲音來尋找獵物的。
葛洛麗雅靜靜挪動身體,倒退着悄然接近出口,輕輕擰動把手企圖開門。
然而門鈕卻斷在她手中,繼而滾落在地,斷裂處齊整如同刀切。
幾乎同時破風之聲從斜上傳來,另一隻刀刃般的魚鰭突然從背後出現!
她柔軟的身體以常人難以辦到的角度仰翻出去,勉強躲過被一劈兩半的命運。但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聲音,第一隻怪物立刻朝這邊“遊”來,一路上被切斷的電纜火花四濺,機器紛紛翻倒……
葛洛麗雅輕蔑地看着氣勢洶洶而來的兩隻背鰭,擺出“放馬過來”的姿勢。
“停止!!!”氣急敗壞的吼叫響徹屋宇,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及時出現在房間深處的一扇暗門處。
兩隻怪物立刻煞住,同葛洛麗雅僵持片刻後緩緩沒入地板中。
“你…你…你爲什麼每次都要像個賊一樣偷偷摸摸地跑到我的實…實驗室裡來!!你…你…你…你瞧瞧這亂…亂…亂……!!”男子雙手抓住頭髮大叫大喊。
“你爲什麼總要豢養奇怪又危險的寵物看門,一隻狗不是足夠麼?”葛洛麗雅一邊吹去指甲裡的灰塵一邊反脣相譏。
“如果被法座知道因爲你的緣故耽誤研究,你負不起責任的,葛洛麗雅,”他忽然恢復冷靜,表情陰森地朝她走近,“沒錯你帶來了斯巴達,但並不意味我就信任你……”
“法座召集高級幹部們開會,”葛洛麗雅裝作視而不見,“而且你的研究恐怕還要繼續被耽誤下去。”
“什麼?”
“因爲另一位客人已經來了。”
彷彿是迴應這句調侃,實驗室的門砰地四分五裂,尼祿喘息着出現在門口,右手裡還有一隻長着鋒利背鰭的怪魚在拼命扭動掙扎。
“呃,做出來的東西品味永遠這麼爛。”她瞟了一眼便面露嫌惡,“不過還是允許我介紹一下:阿格納斯,這是尼祿,尼祿,這位便是科學怪人阿格納斯。”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大眼瞪住小眼。
“少陪。”她朝尼祿送個飛吻。
“站住!”尼祿把手中的怪物朝她扔去,但只是又砸壞幾件設備,人早就閃得無影無蹤了。
阿格納斯站在狼藉一片的實驗室裡渾身顫抖,咔嚓一下把手中的鉛筆都折成兩段。
“好吧,又一個從沒見過的傢伙。”尼祿上下打量着他那一身研究者的白色制服,“我都開始懷疑我究竟是不是從15歲就開始服務於教團的了。”
“我只從事最機密的研發工作,小小馬前卒自然難以聽聞。”阿格納斯挺胸傲然。
“幕後工作者麼?哈哈,就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垃圾堆裡?”
“垃圾堆?!這都是你…你…你和那個該死的女人葛…葛…葛…葛…….”
“嗨,就是這玩意兒!”尼祿忽然指着立在牆角的鎧甲叫道,“是你做的吧?它敵我不分耶!”
阿格納斯扶扶單片眼鏡,陰沉的面龐上浮現一絲冷笑。
“我們來看看它們是否真的敵我不分。”隨着他慢慢擡起右手,房間裡忽然出現一種扇動翅膀的聲音,好像有很多大鳥正在盤旋。
的確有東西緊貼天花板滑翔,不過卻不是鳥。
它們形似剪刀,以從縱軸分開的刃部爲翼來飛行,不時發出金屬摩擦的喀嚓聲。阿格納斯做作地一點食指,尼祿發現自己成了衆矢之的,飛劍們紛紛合攏雙刃,尖端朝向他不斷自旋,呈瞄準之勢。
阿格納斯以歌劇名伶謝幕的動作深鞠一躬,數十把飛劍呼嘯而下,從各個可能的角度直射尼祿!
全方位攻擊,BINGO。
他保持姿勢等着聽慘叫與骨骼斷裂的脆響。
“你這裡還真是什麼怪東西都有。”傳來的卻是尼祿平靜的話音。
“什…什…什麼?!”阿格納斯大驚擡頭,卻立刻嚇得縮成一團。
——迎面而來是矢如雨下的飛劍,每一把都恰好擦過他的身體,釘入後方地板中,最後留下一塊人形的空白,他身上整潔的研究服霎時變成破爛布條迎風飄舞。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分?隨便就想致人死地?”在阿格納斯看來尼祿彷彿傳送般剎那間就到了眼前,而自己的咽喉立刻被一把扼住,雙腳逐漸離地。
“……咳……咳……右……右……”阿格納斯被掐得滿臉漲紅,眼鏡卻只顧盯着尼祿的右手。
“那女人葛洛麗雅是個惡魔,對不對?你又在這裡搞些什麼?”
“…….我…我完全看不清…….動作…….好美妙…….的……”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回答!”尼祿像對待一隻破布偶一樣粗暴地搖晃阿格納斯的身體,對方被勒得翻起白眼,只能斷續發出語焉不詳的哼哼聲。
可惡。
尼祿只得鬆手,任憑他無力地滑倒在地,喘息不止。
“……你…你…你想知道什麼呢?我對那女人所知不多,她不久前忽然出現,帶來了我們尋覓多年的一件秘寶……”阿格納斯狼狽爬起,“斯巴達之劍,世間傳說僅存的三件屬於黑騎士的遺物之一。雖然先前我們費盡周折得到了閻魔刀,但是它已經斷……”
“你難道想說,拯救人類世界、封印地獄之門的黑騎士斯巴達不僅僅只是個傳說而已?”
“當然不是!”他扶扶眼鏡冷笑道,“你不是也已經見過他的後代了嗎?”
“……那個刺殺教皇的兇手?!”
“他居然不請自來,實在是省卻了很多麻煩。”
“好吧,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過節,但是老傢伙被殺帶來的麻煩夠多了。”
“法座大人沒有死。”
“少來,我當時可在場。”
“他沒有死!”阿格納斯忽然提高聲音,“法座已經重生了,像……像一個天使那樣……”
瘋子!我竟然蠢到和他浪費時間。
尼祿搖搖頭轉身便走。
但阿格納斯卻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就在幾年前,通過長年的研究,我發現力量是可以被提取、儲存和利用的。種種跡象表明經過兩千多年黑騎士設下的封印之力已經大大衰退,小型魔物開始通過某種‘縫隙’到達這個世界上……它們擁有人類永遠不可能具備的某些能力,但是如果想將魔界之力禁錮並且爲我所用,只有這些醜陋的低級生物是遠遠不夠的……”
尼祿的腳步逐漸放慢了。
“……必須找到一個更好的‘通道’,可以讓更強大的惡魔來到這個世界,這樣纔有機會捕獲和研究他們。我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古代文獻,終於發現了…….”
“地獄之門,是吧?”尼祿的眉頭越皺越緊,“那東西是你建的?”
“是的!是的!”阿格納斯欣喜之下竟然手舞足蹈起來,“地獄之門,我參考真正的地獄之門精心打造的複製品,你見過了,很完美,不是麼,那種精確的、銳利的…….呃唔!!”
他的脖頸再度被一把掐住,雙腿亂蹬地被提到空中。
湛藍玫瑰黑洞洞的槍口像只充滿殺意的眼睛盯着他。
“……別……這…這…這樣……”阿格納斯的雙目因驚恐而瞪得老大,“我的研究還…還…還……”
“去你的狗屁研究!”尼祿喀嚓一聲摁下保險,食指緊緊扣在扳機上。
“……我…我…我知道但丁在哪!!”
“什麼但丁?”
“你要找的人,殺了法座大人的傢伙,斯…斯…斯巴達的直系後代!他是個半魔,和你一樣!”
彷彿被電流擊中,尼祿渾身一震,他的動作短暫地停頓了。
阿格納斯的雙目中忽然兇光畢露。
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令尼祿猛然醒覺,但卻爲時已晚。
錐心裂肺的痛苦從背後一直貫穿至胸膛,三根冰冷的長矛同時刺透了他的身體!
矗立在角落裡的三個白鎧天使突然行動,將尼祿帶着一蓬血雨釘在牆壁上,巨大的衝擊在他身後產生出無數放射狀的裂痕…….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這不過是我的偉大研究的一鱗片甲而已!你們這些蠢物,睜開眼睛看看這些天使——這些誕生自我手中的天使——是多麼美好!你根本不能想像這工作的艱鉅,只會打打殺殺的無名小卒永遠無法在死亡之外領悟永恆的創造與存在……”
尼祿努力保持清醒,但他在大量失血,意識也彷彿隨着血液一起悄然流走了。
阿格納斯仔細審視着垂死的銀髮男孩。
“故事講完了,”他貼近尼祿的面頰耳語般說道,“小孩子該睡覺了,那隻奇妙的右手…….將給我帶來不少樂趣。”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尼祿呢喃道,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了。
“哦?說來聽聽。”
“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爲了永遠的烏托邦,爲了樂園能降臨在這個污穢的人世,不過你這樣的傢伙又怎麼能理理理解呢?”
“唉……所以就是老一套——-毀滅世界嘍?真他媽的沒創意……”尼祿忽然大笑出聲,但卻被涌上喉嚨的鮮血嗆住。
阿格納斯自得的神情變成咬牙切齒的殺意。
他突然將一根刺進尼祿身體的長矛猛地推入,直到露在外面的只剩一個矛柄!
熱血噴出,潑灑在他的臉上身上,阿格納斯面無表情地將其抹去。
他冷酷而興奮地看着對方徹底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