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地樹林

夜裡,李嚴來到學校綠地。他沿着右邊的小路,一直向樹林深處走去。隨着他的前行,枯敗飄零的枝葉也越來越多。但覆於頭頂的。枝蔓卻沒有任何稀疏的樣子,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扭曲彎折。

相互糾葛的枝莖在慘淡的月光下,很像一些蒼白的人手。地上堆着厚厚的積葉,踩上去發出枯枝斷裂的聲音。李嚴能聞到一股植物腐敗發酵的味道,這個地方顯然很久沒有人清掃了。地上的小徑被雜草、落葉所覆蓋,根本再也看不出路徑來。他只能沿一個大致的方向,向林子深處走去。

再走一段路後樹林裡更加陰森,一切都蒙上一層昏暗的氣息。李嚴擡頭看了看頭頂,濃密的枝葉已經完全覆蓋了天空,只有少許的光亮從枝葉縫隙間透下來,在地面投下斑駁離奇的影子,曲折舞動,像一羣圍着他狂歡的鬼魂。地面也變得溼潤,有污黑的水沫隨着腳步的落下從雜草處滲出,汩汩在地面上流淌,味道中人慾嘔。在草叢的更深處,似乎隱藏着什麼東西。李嚴憑着自己超乎常人的視力,看清那是幾隻小動物的屍骸,但看不出是什麼動物。屍骸的骨頭已經發黑,幾團疑似皮毛或腐肉的東西散落在旁邊。他沒有過去查看,只是靜靜地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像是在感受着什麼一樣。接着,又繼續向前走去。

黑暗中的樹林靜悄悄的,只有腳步偶爾踩斷枝椏發出的清脆響聲。一路上能看到:接骨木、油麻藤、重瓣梔子花、紅花鐵線蓮和紫藤這一類的攀援與寄生植物。這些白天司空見慣的植物到了晚上,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彷彿一個個人影沉默地站立在那兒。在它們後面方似乎有一雙雙眼睛在窺探着什麼,讓人毛骨悚然。李嚴此刻就感受到有人注視着他,這種注視是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被目光掃過的地方,就像有一條滑膩的蛇在身上爬過一樣。

李嚴再次停了下來。這次他直接閉上了眼睛,放開五感,細細感受着周遭的氣息波動。這種氣息一開始稍縱即逝,而現在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黑暗而冰冷的氣息像吞吐的蛇信一般,由最初的試探到現在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臉龐。李嚴猛的一聲暴喝,肉眼可見的一圈黑色浪潮以他爲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浪潮滾滾向前,這股冰冷的氣息就如冰雪被滾水迎頭一潑,一下子消融大半,竟然像活物一般痛嘶着向後急退。隨後黑色浪潮橫掃而至,席捲了樹林內的所有冰寒氣息,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波紋,在波紋內的空中出現了一處明顯的空白。李嚴將右手早就凝聚好的一點黑暗能量向空白處輕輕一點,空中傳來一聲悶哼,這一小片空白迅速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棵巨大的榕樹下蹲坐着幾隻奇形怪狀的猿猴,猴子的身體卻長着人類的面孔,只有一隻手和一隻腳。在它們身後的空中都漂浮着一個沒有形體的虛影,看似頭部的位置是一團模糊的黑色,其間有四雙眼睛,這些眼睛正嘰裡咕嚕的四處轉動。突然一個虛影前方現出一處空白,一點深邃的黑暗在其中閃現,一出現就直接投入這個虛影之中。虛影裡的四個眼珠嘭的一聲就爆了開來,虛影前方猿猴的發出一聲悶哼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這一點黑暗又從虛影中躍出,徑直向別的虛影投去。在一旁的猿猴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虛影就被這點黑暗一穿而過,眼珠爆裂的同時也是仰面而倒。別的猿猴見此被嚇得吱吱亂叫,作祟的虛影紛紛被猴子們收回身體內。空中這點深邃的黑暗在找不到獵物以後,幾個閃躍後消失不見。這些猿猴此時就像大病初癒一般,透出極度虛弱的模樣,身後再次放出的虛影幾乎淡得看不清。全場瀰漫着驚訝和恐懼混雜的情緒,無數個念頭和意識彼此交織:“這是什麼?剛剛的那一點黑暗能量到底是什麼?”沒有人能回答。全場再沒有意識發出,寂靜得如同墳場一般。

在榕樹的最高處,一個寬袍高冠的高瘦人影卓立於高臺邊緣,殘破的下襬隨着風勢獵獵作響,他漠然的望着下面發生的一切。在他身後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急速收縮,然後從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聲音中帶着從所未有的鄭重。“剛剛的黑暗能量相當純粹,是高位者才能擁有的。你已經早有察覺吧?底下的這些傢伙是無法理解這種位階上的差異的。”

高冠者轉過身子,能看到他眼眶中兩簇鮮紅的靈魂之火在深黑的夜裡活潑地跳動着。他身後剛剛說話的那一個黑影,陡然覺得心中一緊,巨大的恐懼感像潮水般襲來,幾乎要讓他匍匐在地上。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這雙眼睛。“你不明白。”高冠者的聲音在空中顯得空洞飄渺,帶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這是一些高位魔族都無法擁有的力量。”黑影不敢接話,靜靜的聽着高冠者繼續說下去。“可爲什麼這個少年會擁有這種力量?他確鑿無疑就是一個真正的人類。”高冠者顯得有點疑惑,伸出隱於寬袍大袖下的手撓了撓下顎,光潔的指骨在下顎骨上劃過,發出咯吱聲。“也許……阿福,這個人類能幫我們一個小忙。僅僅是一個小忙而已。”被喚作阿福的這個黑影擡起頭看了看高冠者,看到後者擡起了手臂,尖銳的指骨指向前方,龐大而恐怖的魔力噴涌而出。隨着魔力的匯聚,一扇幽暗的門扉在空中無聲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