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政委開口了:“好了,袁總,葛總,我說兩句實在話吧。今天,在海春大酒店的事,確實使我們李局長很被動,事情不知道誰捅到蔣書記那兒去了,蔣書記不由分說就是一頓訓,我們李局可是真火了,當着蔣書記的面就表了態,一定要把這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對了,你們知道李局的過去不?這些年,有多少厲害主兒倒在他面前哪,別看李局長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在關鍵問題上,絕不妥協,你們聽說過沒有,好些大官兒,就因爲他打黑除惡一查到底,跟着倒了下去!”
何政委說話時,袁萬春、葛志海和關麗麗大眼瞪小眼兒地聽着,袁萬春是一種很不舒服的表情,葛志海是恐懼中透出不服氣的表情,關麗麗則像聽神話似的盯着李斌良。
何政委:“我說這些,不是嚇唬你們。因爲你們既不是分子,也不是黑惡勢力,所以,犯不着給你們聽這些話。我是說,李局長這人認真,你不惹惱他便罷,真要惹惱他,皇上二大爺他也不慣着。再說了,你們也明白,李局長是跨地市調到我們奉春的,這意味着什麼,你們琢磨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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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政委的話說的都是真的,但是,也有誇張和恐嚇的成分,李斌良知道,他是在替自己給他們施加壓力,也就沒有打斷。而跨地市調動的說法,無疑暗示着自己上邊有人、奉春市委都不能把自己怎麼樣的意思。
何政委說完,半張着嘴聽着的袁萬春才清醒過來:“這……這……何政委說得好,李局,其實,我真的聽過你的名聲。這回,你調奉春來可好了,我們搞企業的有保障了。說真的,我一直非常感謝你,那回接了耿鳳臣的恐嚇信,你二話不說,就要派警察二十四小時保護我的安全,雖然我沒接受,可是,也打心眼兒裡感謝你。好,現在,一併向你表示感謝了。李局長,不管你幹不幹,我是幹了!”
袁萬春說着,把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葛志海把手中的大杯又倒滿:“我也幹!”
葛志海也一飲而盡。
關麗麗:“李局長,我跟您一樣,也不會喝酒,咱們倆一樣吧,我喝多少您喝多少,怎麼樣?”
李斌良看着關麗麗不說話,他不敢輕易答應,因爲以前有過上當的經歷。
出人意料,關麗麗拿起一個很小的杯子,把大杯中的酒倒進去一點兒,向李斌良示意了一下,仰頸喝下去。
袁萬春:“哎呀,麗麗,你喝的也太少了……李局……”
李斌良心裡對自己說,有時候,是沒必要非顯示自己的性格不可。因此,他也往小杯裡倒了一點兒酒,一飲而盡。
葛志海:“好,李局長夠意思,來,我再敬您一杯!”
葛志海不識相地操起酒瓶,要給李斌良倒酒,卻被袁萬春攔住了。
“別別,葛總,李局長確實不喝酒,咱就別爲難他了。李局,你看,你喝點兒什麼?”
李斌良:“袁總,你這態度我高興。說真的,我什麼也不想喝,早餓了,咱們上主食吧,吃完飯我們還有事呢!”
“這……好好,咱們有過約定,時間不能太長,好,上主食……”
十多分鐘後,李斌良和何政委離開酒店,袁萬春、葛志海和關麗麗又送出酒店。
袁萬春:“李局長,何政委,謝謝賞光,對了,向魯局轉達一下,我們給他賠罪了!”
李斌良:“袁總,這就不必了,你以後能支持我們的工作就行了。”
“那是肯定的,肯定的!”
何世中:“袁總,謝謝你的招待了,再見!”
袁萬春:“哎,何政委,這不說遠了嗎!再見!”
關麗麗:“再見,再見……李局長,何政委,慢走!”
葛志海:“李局長,你們沒帶車呀,我送你們吧!”
葛志海跑向旁邊停放的一輛高級轎車,李斌良急忙阻止:“別別,葛總,我們不坐車,要順路散散步!”
何世中:“對對,你就別費心了!”
葛志海:“這……那好,再見!”
看着李斌良和何世中背影遠去後,葛志海向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轉過臉。
袁萬春和關麗麗還在看着李斌良和何世中的背影,但是,臉上都已經失去了笑意。
葛志海:“媽的,啥時也沒這麼窩囊過呀!”
袁萬春:“別說沒用的了!”
“哼,我早晚得找回來!”
“別說那麼遠,還是應付眼前的事吧。都是你惹出來的……”
三人扭頭向酒店內走去。
此時,李斌良和何政委已經走遠,他們漫步走在街道旁,一邊走一邊低聲說着,還在議論着剛纔的事。
李斌良:“沒想到,事情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何世中:“我也覺着奇怪。你分析得對,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他們可不是好惹的主兒,別看咱們是公安機關,平時,他們並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李斌良:“那,發生了什麼事呢?是因爲蔣書記批評了他們?”
“恐怕不止於此,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也說不清楚,不過,肯定出了什麼事。對了,咱們也就適可而止吧,別逼他們太狠了,給咱自己找麻煩。”
李斌良:“我倒不是怕麻煩,只是,咱們還有正事要辦,不能跟他們糾纏起來沒完……對了,他們說,這件事不要再擴散了,到底什麼意思?”
“我也琢磨這事呢,袁總肯定是有所指,可是,他到底說的是什麼呢?”
李斌良也琢磨不透。他想了想又提出一個問題:“何政委,那個葛志海到底是什麼人,袁萬春怎麼跟他那種人合夥呢?”
何政委猶豫了一下,看看李斌良,應付地說:“不知道,他們搞企業的,只要能賺錢,什麼人都交吧……哎,斌良,我該拐了!”
李斌良覺得,何政委有話沒都說出來,可是,他沒有勉強。
“好,再見吧!”
何政委站在岔路口,看着李斌良,卻沒有馬上邁步。
李斌良:“政委,還有事嗎?”
何政委:“啊……沒了,不過,斌良,那件事,別太絕望,也許,還有轉機。”
這……
李斌良知道何政委說的是什麼,心又被觸動,苦笑了一下:“政委,別再安慰我了。不過你放心,我是成年人,不會因爲它影響工作的。”
“那就好。不過,無論多麼堅強冷靜的人,也不能保證在感情上不迷惑……”
“可是,我知道我現在面對的是什麼。”
“那我就放心了。好,斌良,明天見!”
“明天見!”
天已經黑下來,李斌良和何政委告別後,平靜了一下心態,打了輛出租車返回局裡,到了局大門外一下車,就看到專案組的窗子還亮着。
李斌良知道,自打專案組成立後,魯鵬每天夜裡都帶大家出去,或者到耿鳳臣可能藏身的地方搜查,或者到一些重要地點蹲守,非常辛苦。看樣子,今天晚上,他們又要行動。
李斌良走進樓後,想了想,徑直去了專案組,推了推門,在裡邊鎖着,李斌良剛要敲門,卻聽到裡邊傳出魯鵬講話的聲音。
“我知道,這麼幹,大家,都很累,可是,破案,沒有捷徑,很多時候,就是,幹笨活兒,和罪犯,比耐力,比韌勁兒,所以,大家,一定要,堅持。我現在表個態,再苦再累,我也要頂着,大家,幹到哪兒,我幹到哪兒,我幹到,哪兒,大家,幹到哪兒!”
趙民:“大家聽到了吧,魯局已經四十大幾奔五十的人了,身體還不好,他都能堅持,咱們還說什麼?”
七嘴八舌的聲音:“魯局,趙大隊,你們別說了,你們說咋幹我們就咋幹,誰要認熊誰不是男人……”
趙民:“那好,咱們行動吧。還像昨天夜裡似的,兩個人一組。”
門開了,魯鵬和趙民正帶着全組人慾往外走,看到李斌良一愣,都站住了。
李斌良:“魯局,趙民,你們又行動?”
趙民不回答,反而把李斌良拉進屋子,小聲問:“李局,袁萬春請你和政委吃飯到底爲什麼?”
李斌良故意輕描淡寫地把大概經過講了講,趙民聽後現出不快的神情。
“李局,他們這麼一求情,事情就拉倒了?咱們的人捱打了也白捱了?”
沒等李斌良解釋,跟進來的魯鵬開口了:“行了,趙民,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破案,抓耿鳳臣,這種事,太分散精力,先放下吧,一切,等破了案,再說!”
沒想到,魯鵬是這種態度,這讓李斌良心裡輕鬆了些,同時,愧疚感也更強了些。
趙民聽了魯鵬的話也不說什麼了,他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李局,那個記者找我了。”
李斌良心一跳:“哪個記者?”
趙民:“就是海春大酒店出來的那個女記者,對了,她叫苗雨!”
聽到這個名字,李斌良忽然覺得心痛了一下。
“她找你幹什麼?”
“採訪唄,問我跟葛志海那夥人衝突的經過,還有我對他們的看法。”
“你說什麼了?”
趙民:“她都親眼看到了,所以,我就沒多說,大致重複了一下當時的情景,還有你被叫到市委挨訓的事。”
“就這些?”
趙民:“她還問到了你。”
李斌良的心猛地一跳。
“問我什麼?”
“她問你調到奉春後表現得怎麼樣,問我對你的看法,我都如實說了。對,她還問你的生活情況,身體情況……”
一股潮溼的酸澀從心底生出。
趙民:“我把你受傷的情況說了一下,她好像挺關注的,還問你負傷後有沒有人照顧,我說了黃主任照顧你的事。”
多嘴!
趙民:“李局,她是不是……認識你呀?”
李斌良:“這……啊,以前她採訪過我一次。就這些?”
趙民:“就這些,然後她就走了。”
李斌良:“她是一個人嗎?”
趙民:“是一個人,可是,我看到,她走出不遠,一個男的迎住了她,他倆一起走了……”
李斌良似乎又看到兩個人親密的背影。
下邊,已經不用問了。
趙民:“對,這是她的名片,讓我們有事跟她聯繫!”
趙民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李斌良,李斌良掃了一眼卻沒有接。
“不用,我不跟她通話了。對了,你們又出去?”
魯鵬:“出去,夜裡,出活兒。李局,沒事,我們走了!”
李斌良:“走吧!”
魯鵬和趙民走出去,李斌良跟到走廊裡,看着六個人的背影一個跟一個匆匆走去,一種自豪、感激、擔憂混雜在一起的感情從心頭生出,把那種酸澀的感覺壓了下去。
“算了,別想她了,就好像你從來不認識她一樣,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雖然心裡這麼說,但是,李斌良回到辦公室,還是拿起電話,拿不定主意是否給她打電話。奇怪,他沒有拿她的名片,也沒有特意看上邊的號碼,可是,他只晃了一眼,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他還沒拿定是不是打這個電話,手機響了。
他看了看號碼,是江泉的。
誰呢……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傳來的是女兒的聲音:“爸,你辦公室有電腦嗎?上寬帶了嗎?”
李斌良:“上了,幹什麼?”
苗苗:“爸爸,你上網,咱倆視頻。”
“苗苗,有什麼事嗎?”
“有,你快一點兒,我馬上去網吧……”
李斌良一陣手忙腳亂,又找來網監大隊的值班人員幫忙,總算把一切準備好,坐到電腦前。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女兒了,李斌良心裡很是激動,並後悔地想,怎麼以前沒想到這一招兒,有這個方法,今後見到女兒可容易多了。這時,他纔想起,上次通話後,自己本準備事後再跟女兒聯繫,問她有什麼事,可是,工作一忙就拋到了腦後,現在,女兒自己打了過來,又要視頻,肯定是有什麼急事。
終於,世界上最可愛的面龐在屏幕上出現了,她顯然也看到了他,露出了笑臉……
然而,沒等他說話,她的笑臉忽然扭曲了,淚水雨一般流出來。
“爸……”
女兒泣不成聲,嗚咽起來。
女兒的面龐和哭聲觸動了他心底的柔軟之處,一股酸水浮上來,他也覺得眼睛溼了,急忙控制住自己。
“苗苗,別哭,見到爸爸了,該高興纔是。跟爸爸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爸爸說?”
苗苗點着頭,一邊抽泣一邊說:“我媽媽,她……她……”
李斌良:“苗苗,彆着急,慢慢說,你媽媽怎麼了?”
苗苗:“她……她找了個……男人……”
原來是這樣。
聽了女兒的話,李斌良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首先,他有一種輕鬆感,雖說跟她離婚好幾年了,可是,她一直沒有再婚,這使他的心中產生了莫大的壓力,他不希望她不幸,希望她能找個好人,過一種她喜歡的那種日子,而不是一個人帶着女兒打拼,所以,她一天不再婚,他的心裡就承受一天的壓力,現在,她終於找了個男人,自己也終於鬆口氣了……
可是,他畢竟也是人,是一個男人,和普通男人的心理沒有什麼區別,而她又畢竟是他的前妻,想到她要跟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心中難免也有些醋味。
可是,這都不重要了,現在他最關心的是,女兒爲什麼對自己說這個,爲什麼要哭泣。
“苗苗,你就跟爸爸說這個嗎?別哭了,這不是壞事,你媽媽該找個男人了,你要理解……”
“不……”苗苗哭得更傷心了,“我不喜歡……不喜歡那個男人,我不喜歡他……”
這……
李斌良:“苗苗,別這樣,你今年十一歲了,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應該由你媽媽自己做主,你別給她添麻煩了,這麼多年,你媽也不容易,今後你……”
苗苗:“不……爸爸,我就是不喜歡他……對了,爸爸,你既然知道我媽媽不容易,那你爲什麼要離開她?爸爸,你回來不行嗎?我感覺得到,我媽心裡其實想的是你,她是沒辦法才找這個男人的,爸爸,求你了,你回來吧,還是咱們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生活……”
李斌良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無話可說,他能感覺到,一個離異的家庭對一個孩子意味着什麼。對女兒,自己是有罪的。
可是,他無法答應她的要求。
他勸了她好久,她纔不再說了,父女依依告別,同時約定,今後經常通過這種途徑見面。
離開電腦後,李斌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