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耿鳳臣狡猾,而是得到了有力的保護,保護他的,就是他曾經資助過的關麗麗。
關麗麗是個勇敢堅強、知恩圖報的姑娘。耿鳳臣出事時,她已經大學畢業,正在準備考研究生。當耿鳳臣走投無路找到她並希望得到幫助時,她慨然站出來,中止了學業,不但力所能及地掩護了耿鳳臣,而且以應聘的名義,打入袁萬春的企業,一方面蒐集袁萬春的犯罪證據,另一方面也給耿鳳臣在奉春活動提供掩護。而狡猾的袁萬春萬萬沒想到這一點,這成了他失敗的原因之一。
“那麼,胡萬生被害,我遭到襲擊,到底是怎麼回事?”
審訊到後來,李斌良終於提出了這個問題,參加審訊的幾人也都打起精神,注意傾聽。
徐進安垂着頭說:“那是沒辦法的事,當時只能那樣!”
魏振遠:“說清楚!”
徐進安:“這得從李飛說起,其實,李飛早就是袁萬春的人,但是,爲了掌握耿鳳臣哥倆的動態,袁萬春就派李飛打入到他們兄弟身邊,裝出一副非常忠於他們的樣子,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出事後,袁萬春讓李飛仍然裝作忠於耿鳳臣的樣子,實際上是想以此騙取耿鳳臣的信任,一旦耿鳳臣露面,跟他聯繫,好對付他。這不嗎,李局長來奉春後不久,耿鳳臣就跟李飛聯繫了,說要跟李局長見面,把一切說清楚,還說要伸冤什麼的。袁萬春……啊,也包括我們,當然不能讓他這麼幹,就讓李飛盯着他,準備把他幹掉。那天晚上,他到那個衚衕跟李局長見面。我們一直暗中注意着,誰知他非常狡猾,不知啥時從外地找來個胡萬生,暗中讓他代替自己去跟李局見面,因爲天黑,也看不清楚,關偉就把他當成耿鳳臣幹掉了。剛乾掉,李局長就去了,他眼看要暴露,沒辦法,只好從後邊下手……”
徐進安不說了,可是,有些事李斌良仍然不明白。
“徐進安,你往下說,他到底是怎麼傷害的我?那把錘子是怎麼回事?”
徐進安:“啊,其實,他用的不是錘子,而是用手槍把,把你打昏過去就跑了!”
李斌良:“手槍把……可那把錘子是怎麼回事?”
徐進安:“這……那是關偉弄巧成拙了,他一看你盯得緊,就故意把衣服上的血抹在那把錘子上一些,然後扔出去,造成外人作案的假象,免得往內部懷疑,聯繫到他身上。”
原來如此。
怪不得,馮才說錘子和自己頭上的傷口不完全吻合,趙民也覺得自己的傷不一定是錘子形成的,怪不得自己沒有被砸死,也沒有造成頭骨塌陷,原來砸到自己頭上的不是那把錘子,而是關偉的槍柄。
李斌良眼前浮現出關偉那刁頑的面孔,恨得直咬牙。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死太便宜了。
趙民:“徐進安,還有一件事要問。我跟小馬去河汾,撞我們那輛卡車是怎麼回事?”
“啊,那是赫連成他們乾的!”
“說具體點兒。”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這案子一開始我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們從河汾查到了胡萬生的線索,我們擔心會查到我們身上來,就想……”
“你們他媽的……”
小馬氣得衝上前,揪起徐進安,使勁搖晃着,被何政委上前扯開。
大家都覺得再沒什麼問的了,這時,徐進安卻擡起頭,看着李斌良提出了問題:“李局長,昨天夜裡的事,都是你設計好,引誘我們進入圈套的,是吧?”
李斌良冷笑一聲:“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跟你們學的。告訴你吧,行動前,也就是你和關偉找到李飛之前,我們已經找過他了,他不得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然後,你們利用他向我們散佈風聲,說耿鳳臣要和你秘密見面,促使我們行動?”
“對。”
“那麼,黃淼給任局……不,給任大祥打電話說,她聽到了你跟耿鳳臣的通話,也是故意的了?”
“對,是我跟耿鳳臣共同設計好,故意讓你們知道的。”
“這……其實,仔細想一想,完全可以看出來是假的,可是……”
“可是你們做賊心虛,特別是袁萬春的保險櫃被盜,你們就更穩不住了,不得不採取行動。”
“那麼,密碼箱也是你們盜的了?”
“對,在關麗麗的配合下!”
徐進安:“這……魯鵬呢?他不是要死了嗎?怎麼也會出現在現場?”
靜場。一時沒人回答這個問題,最後,李斌良站起來:“因爲,他是真正的警察,他的身上有警察的靈魂。明白了嗎?”
徐進安看着李斌良,疑惑不解的眼神。
李斌良也不再解釋,站起身掉頭走出審訊室。
因爲,再不離開,淚水就將從他眼裡流出來。
他已經就這個問題請教了醫生,醫生說,魯鵬當時確實處於迴光返照階段,在那個階段,病人體內的全部能量會突然迸發出來,病況會突然好轉,正是因此,魯鵬才能從窗子跳出去,逃離醫院。至於他爲什麼去了現場,醫生也說不清楚。
不需要醫生說,李斌良對此最清楚。在引蛇出洞的整個計劃中,魯鵬是一個關鍵環節。因爲,大家預料到,內奸們肯定會注視着專案組的一舉一動,而魯鵬的身體狀況大家都知道,更知道他很難在戶外進行激烈運動,所以,會放鬆對他的注意。正是因爲這一點,魯鵬提出,由他先埋伏到李斌良和耿鳳臣約見的吉祥衚衕中,以便產生奇兵效果。可是,他在行動前卻突然發病,進入垂危狀態,一下子打亂了整個部署。而在這個時候,魯鵬的心中大概只裝着這一件事,即使在昏迷中、在垂危時刻,還惦記着自己的使命。所以,在清醒過來後,他就集中了生命的全部能量,逃出醫院,按計劃來到了吉祥衚衕自己的位置……
他就這樣履行了他的職責、他的使命。
李斌良每想到這些,熱血都會潮水般從心底奔涌,化作灼熱的淚水從眼底涌出。
手機鈴聲響起,李斌良一邊拭淚,一邊拿出來放到耳邊,裡邊傳出的是耿鳳臣的聲音。
“李局長,是你吧……我是耿鳳臣,聽出來了吧!”
“啊,聽出來了,有事嗎?”
“有,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這……可以,不過,我現在……”
“李局長,你最好現在就來,是我母親請你來的,她要我一定把你請來!”
李斌良:“她老人家有什麼事嗎?”
“她不說,看上去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你快來吧!”
“好,我馬上趕去!”
李斌良匆匆走出公安局大樓,上了一輛警車,向耿鳳臣家駛去。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同他第一次約見受傷那次,其實,那次自己已經見到他,他就是那個穿着風衣從自己身邊走過的男子,只是,那時雙方都不瞭解對方,耿鳳臣更不敢相信自己,只能擦肩而過……
二十分鐘後,李斌良來到耿鳳臣家,耿鳳臣急忙迎上來,此時,他雖然已經安全,但是,神情上仍然有些緊張。
李斌良問他有什麼事,他來不及回答,忙不迭地把他迎進院子,引進屋子。
“媽,李局長來了,你有啥話,跟他說吧!”
耿鳳臣的母親躺在炕上,看上去極爲衰弱,好像快不行了的樣子。可是,聽說李斌良來了,仍然掙扎着要坐起來,最後,在耿鳳臣的幫助下,終於倚着被子、靠着牆坐穩,待呼吸稍微平穩一點兒後,對耿鳳臣發出了命令。
“跪下!”
“媽,你……”
“我讓你跪下!”
耿鳳臣不敢再問,急忙跪下。
“你跪我幹啥,跪恩人!”
耿鳳臣一愣,急忙轉向李斌良,雙膝着地。
李斌良:“這……這是幹什麼?”
耿母:“李局長,這是我的家事,你別管……孫子,你也跪下,媳婦,你也跪下,都給我跪下!”
在耿母的強令下,耿鳳臣一家三口都跪在地上,跪在李斌良面前。
耿母:“李局長,沒有你,就沒有……我家的……今天,沒有你,我就……再也看不到……我兒子,我死了……也閉不上……眼睛,我也沒啥……感謝你的,就讓他們,給你磕個……頭吧……快,磕頭!”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李斌良嚇得急忙去攙扶耿鳳臣三口,可是,攙了這個,攙不了那個,沒辦法,他也只好跪下了:“你們要是給我磕頭,我就給你們磕,不信你們試試!”
這樣一來,耿家人不得不停下來,扭頭看着老太太。
耿母老淚縱橫:“李局長,我聽過包公的評書,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是書裡的事,現在,我看到活包公了,你比包公的心眼兒都好啊……行了,讓我孫子給你磕個頭,總行了吧!”
沒辦法,李斌良只好妥協,接受了耿鳳臣兒子磕的三個響頭。之後,耿鳳臣又說:“兒子,記住,李局長是咱們的恩人,沒有他,你這輩子就沒有爸爸了,知道嗎?”
耿鳳臣說着動了感情,哽咽起來。
孩子看着李斌良,默默地點頭。
李斌良:“耿鳳臣,瞧你說的……大娘,你不該這樣啊,我是警察,是公安局長,做這些是我的職責呀!”
耿母:“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有幾個人……能做到你這樣啊?”
耿鳳臣:“是啊,要是所有幹部都像你這樣……不,哪怕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像你這樣,咱們國家早好了,奉春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李斌良無話可答。
這是一個插曲,最後,李斌良向耿母和耿鳳臣一家人告別,又匆匆回到局裡,回到審訊室,繼續參加審訊。
最後審訊的是袁萬春,他的落網有些戲劇性,是在登機時,被扣下機票,隨即,兩個便衣男子出現在他身邊,突然把手銬銬在他手腕上的。
他沒有任何掙扎和反抗,看來,他對這一天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本來,李斌良精心制訂了審訊方案,做好了啃硬骨頭的準備。沒想到出乎意料,他的交代十分痛快。
因爲,光盤是他刻錄的,他清楚地知道上邊都有什麼,所以,不等問就自己開口了。
“一切都怪他們。告訴你們吧,我的所有產業中都有任大祥的股份,那個海春大酒店,他本來已經佔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可是,還覺得不滿足,後來,把我的百分之三十股份也要過去了,說他也要有獨立的產業,我算過,他現在的資產最少也得有一兩千萬,甚至三千萬,可是,他還不滿足。那人太壞太貪,我乾的所有壞事,都是他支持的……”
曾經是那麼緊密、那麼鋼鐵般的聯盟,到了這種時候,都成了空話,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地把責任推到昔日的同盟者身上,都在竭力減輕自己的罪責。
這是魔鬼的友誼。
“那好,現在你說說錄像上沒有的。”
“沒有的?啊,在河汾撞你們的車是我派赫連成乾的,他偷了輛卡車,搞了那一手,可惜沒成功……對了,消息是他們給我的!”
“你說的他們都有誰?”
“當然是任大祥、徐進安和關二,對,是任大祥打電話告訴我這事的。”
“那麼,除了他們三個,我們公安局還有誰是你們的人?”
“這……平時跟我哥長哥短的人不少,可是,真鐵的,也就他們三個……啊,不,還有黃淼,她是被任大祥拉進來的。”
她……
她已經死了。
她是自殺的,服毒自殺,死在辦公室裡,是勝利之夜的次日上午發現的。死前,她留下一封絕筆信,寫給李斌良。
李局長:
我最尊敬、最信任的人。
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我忽然覺得有些話一定要講出來,可奇怪的是,想來想去,又覺得只有講給你,只能講給你。
李局長,你是個好人,難得的好人。我活了快四十年了,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你身上有一種我從沒見過的氣質:真誠,執著,善良,有責任感……還有很多,我說不清楚,總之,你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一個不同尋常的警察。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經深深地誘惑了我,我看到你,時常不能自禁,時常幻想着單獨跟你在一起,只有你和我。
在你的心目中,可能恰恰相反,是我在誘惑你。對,我是在誘惑你,這首先是任大祥的指使,可是,我卻很快發現我願意這樣做,願意靠近你,願意誘惑你,而我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爲你誘惑了我,儘管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你知道嗎?你拒絕我的誘惑本身,就更加強烈地誘惑了我。告訴你吧,我誘惑的男人不止你一個,可是,卻只敗在你一個人手上。你現在一定都清楚了,那都是陷阱。是的,如果你真的跟我上了牀,你的下場可能會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