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街頭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中透着其樂融融。
早已過了晚飯時間,鍾浩的妻子葉小茜看着桌上的生日蛋糕,忍不住又心慌意亂起來,她一邊給女兒妞妞盛飯,一邊嘴裡嘟嘟囔囔地發着牢騷。都這個點了,鍾浩不回來,連老爺子鍾世傑也沒回來。老爺子這一陣又迷上了釣魚,常常廢寢忘食很晚纔回來。這一對父子呀!……葉小茜有時候真是追悔莫及,當初怎麼就那麼傻,放着那麼多的追求者不嫁,偏偏嫁給了一個刑警,這還不算,還嫁入了這樣一個警察世家。成天見不着自個兒男人的影子,家務活一點兒指不上不說,一天到晚冷冷清清的,生活了無情趣;她晚上睡不着覺的時候,就常常一個人爬起來,走到陽臺上遙望星空靜夜自思,這還算是個幸福、完整的家嗎?
與鍾浩的子承父業相比,葉小茜同樣也是女承母業,她的母親肖玲也是一名醫務工作者,這似乎是國情的又一大特色。
今天下午下班後,她遇到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一想起來就感到後怕。她騎着自行車回家,於半途上親眼目睹了一起車禍。是一輛款式豪華的進口私家車,從她身後搖搖晃晃地連連鳴着喇叭開了過來,若不是她躲閃得及時,險些將她撞倒。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見那車“轟”的一聲就撞到了馬路牙子上。開車的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他從車裡剛走下來便一頭栽倒在了血泊中,滿臉是血呻吟不已。正值一個無人的路口,她的同情心以及所從事的職業使她義不容辭地走上前……那天心將這個男人送到了交通醫院。她沒有把這個男人送到市中心醫院,這裡面有她自己的考慮,她不願意把這件事弄得張揚沸騰。葉小茜救了這個男人後,連電話姓名地址也沒留下,便騎上車子趕快反身回家,她還要趕着回來給一家人做飯呢。此刻回想起來,她已記不得那個男人的相貌,當時他滿臉是血的也沒看清楚,她不怕血,她在醫院裡已經見慣了血,所以她很從容鎮定,手法也很專業到位。她只記得那個滿嘴酒氣的男人在她上前扶起他時,啓齒對她露出了充滿感激的一笑,那笑容發自肺腑,柔軟溫情,竟有幾分難以抵擋的魅力。
話說蜘蛛躲進一處廢棄的建築物內,這裡是郊外,人煙稀少,只是偶見幾個村民走過,也都面相老實,一副打死都不肯去惹是生非的模樣,加上此時天已向晚,他不由得稍稍鬆了一口氣。
黑色轎車追蹤至此,人不知鬼不覺地停下,車內人用一架紅外線高倍望遠鏡,遠遠地觀察着蜘蛛的動向。見蜘蛛疲憊不堪地靠牆根坐了下來,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公安機關日間公佈的羣衆舉報電話號碼。電話接通之後,他模仿附近村民的口音舉報。之後,他再一次換掉手機內的SIM卡。
此人正是程北可。他依舊是墨鏡打扮,脣上留着一抹髭鬚。
鍾浩正想要回家去看一看,今天是妻子葉小茜的生日,妻子在電話裡喋喋不休,讓他務必回家吃晚飯,並滿含抱怨地說知道鍾浩一定又會同以往一樣忘記給她買生日蛋糕,所以這回她已經提前自己給自己定好了一個,就等着他回來分享了。他在電話裡已經答應了她,無論如何也要回去一趟。再說,這一次忙碌下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他走下樓,發動了半天,好不容易纔發動起他那輛破摩托車,正跨上身去要走,只聽得後邊謝虹一邊喊着“鍾隊長”,
一邊急急忙忙地從樓裡追了出來。
鍾浩心裡涼了半截,不由得有些惱火,劈頭就問:“又有什麼破事?”
謝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報告說:“鍾隊長,接到羣衆的舉報,說在東郊一處廢棄的建築物內發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少年,據目擊者在電話中的描述,相貌特徵酷似我們正在尋找的蜘蛛。”
鍾浩一凜,命令道:“通知夥計們,事不宜遲,立即出發。”
警車鳴着警笛一路風馳電掣開向東郊,林曉風握着方向盤,鍾慨和大馬、大胖兒、謝虹,還有小李子一同坐在車內,緊張地注視着前方,大約半個小時後,那座建築物已經是遙遙在望了。
鍾浩吩咐道:“關掉警燈和警笛。”
蜘蛛再一次嗅出了緊張的空氣,他站起身來,不放心地四下裡望了望,就在這時,他的耳畔隱隱聽到了警車聲。及至他豎起耳朵再一細聽,卻又聽不見了。四野裡暮色沉沉,秋蟲低吟,他此時驚魂甫定,豈敢掉以輕心,側着頭又想了想,越發覺得不妥,覺得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他躡手躡腳地沿着臺階下樓,剛走過一個拐角,一個黑影突然閃在他的面前,他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就被對方一個悶棍打翻在地。
鍾浩等人趕到時,發現蜘蛛躺在地下,渾如死去了一般。
大夥起先疑心有詐,待了一會兒見全無動靜,大馬端了槍走上去踹了一腳,見蜘蛛仍是一動不動,高聲說道:“鍾隊長,這小子死了!”
鍾浩一聽,心裡暗自叫苦不迭,沒想到自己動作如此迅速,還是被人搶在了前面。他馬上命林曉風和大馬等人對這座建築物進行搜索。接着他走到跟前,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蜘蛛的鼻息,心裡禁不住一喜:蜘蛛還沒有死,此時還尚存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謝虹是警校的實習生,她效仿鍾浩的樣子,也蹲下身子試了試蜘蛛的鼻息,然後仰起頭看着鍾浩,不太有把握地說道:“沒死,好像還有救。”
鍾浩點了點頭。
謝虹又問:“怎麼辦?”
鍾浩道:“馬上搶救。”
謝虹乾脆地應道:“明白。”
她說着立即伸手去拉蜘蛛,同時背轉身,打算把蜘蛛背上車去。
鍾浩一怔,道:“謝虹,你這是幹什麼?”
謝虹回頭,嫣然一笑道:“送醫院呀。”
鍾浩喝道:“放下。”
謝虹嚇了一跳,她聽話地把蜘蛛放下,既委屈又有幾分不解道:“鍾隊長,你兇巴巴的做什麼?你就不知道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嗎?”
鍾浩厲聲道:“就地搶救。”
謝虹不服氣地反駁道:“什麼都沒有,怎麼搶救?”
鍾浩冷冷道:“人工搶救。”
謝虹詫道:“誰?我?”
鍾浩道:“正是你。有關內容還用我具體教你嗎?”
謝虹一聽,臉馬上騰地紅了起來,她知道鍾浩指的是口對口人工呼吸,她雖然在警校學習過,也知道鍾浩此時的指令是正確的,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會真的去做這件事,尤其在衆人面前,況且是對一個異性,況且還是對一個罪犯。
這時,林曉風等人都已經陸續搜畢回來,俱一無所獲,他們一言不發地從旁圍觀。
謝虹一急,眼淚頓時涌了上來,她恨恨地看着鍾浩,拒絕執行。
鍾浩催促道:“謝虹,請立即執行。”
謝虹別過臉去,仍是倔犟地站立着不動。衆人從側面望過去,可以看到她臉上流下一串淚水。
鍾浩再一次催促道:“時間不等人,立即執行。”
謝虹怨恨不平道:“我就是不去!你爲什麼不去?你這明擺着是欺負人……”
鍾浩火了,聲音陡高八度:“這是命令。”
林曉風上前解圍道:“算了,算了。練兵也不急在這一時,鍾隊長,還是我來吧。”
林曉風說着俯下身去,老練地深吸了一口氣,就欲去做人工呼吸。
謝虹這時卻忽然轉身過來,她猛地過去將林曉風推到一邊,也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俯下身子嘴對着嘴,對蜘蛛進行人工搶救。
衆人一時無話,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說話不合適,就又沒話找話地談笑起來。
大胖低聲道:“嘿,今兒天上掉餡餅了。正發愁沒地兒去找這小子,老天爺就給咱送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大馬附和道:“對,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我看,這案子馬上就會水落石出了。”
小李子困惑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在做無名英雄暗中幫助我們捉拿逃犯?”
說話間, 蜘蛛經過謝虹的一番人工呼吸,已經悠悠醒轉了過來。
謝虹用手使勁擦了擦嘴,怒氣衝衝地瞪了鍾浩一眼,然後站了起來。
大胖說着走到蜘蛛身邊,又狠狠給了他一腳,笑着道:“小子,你就感謝人民警察吧!”
聽大胖這麼一說,小李子這才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兇手來過了。他想實施殺人滅口,幸虧咱們來得及時,要不然這惟一的線索就又給掐斷了。”
審訊蜘蛛出奇地順利,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況毫無保留地向警方和盤托出。這倒不完全是出於對人民警察的感謝,以及想坦白從寬爭取從輕發落的心理,而是主要出自於對僱主的仇恨。蜘蛛尤其對那個墨鏡深惡痛絕,如果不是陰差陽錯的話,兩次都差一點在他的手底下喪生。
案情似乎一目瞭然了,只是有待於證據的進一步蒐集,還有一個關鍵的人物:墨鏡。必須將墨鏡抓捕歸案,否則的話,單憑蜘蛛的一面之詞是不可以定罪的。此時鐘浩的心頭卻產生了頗多疑惑。抓獲蜘蛛是不是太有點輕而易舉了?甚至可以說不是抓到而是撿到的;墨鏡到底是誰?他爲什麼不將蜘蛛殺死?對於一個殺手,這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而他卻連連兩次失手;還有,幕後之人爲何讓蜘蛛看到自己的臉?這顯然犯了江湖上的大忌;這一切是出於疏忽大意,還是對方故布迷魂陣?消息不脛而走,是誰走漏了風聲?……但無論如何,均缺乏充足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