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風下樓來,便見客棧門前站了幾位素衣長袍的修道之人,正是凌朝風和張嬸想要尋找的可以驅邪避災的老道長。
但他們與凌朝風並不相識,僅僅是路過,因從白沙河碼頭上來走了十里地,口渴了想要一碗水喝。
“有熱茶點心,還有剛熬好的米粥。”張嬸好生客氣,說,“幾位道長,進門歇歇腳吧。”
“多謝店家,我們還要趕路,不敢打擾。”爲首的老道長,已是白髮白髯,可精神矍鑠中氣十足,手裡一把長劍,身上衣裳單薄,瑟瑟寒風裡,真真是仙風道骨。
凌朝風常說那些街上擺攤兒的江湖道士是騙子,要張嬸素素他們不得信,但張嬸說山裡有修爲的道長,那都是有真本事的,凌朝風在江湖上也有幸見過幾位,因此眼前的人一看,便知是有來歷的。
張嬸和素素送上熱水,又爲他們將隨身的水袋灌滿,老道長合十道了一聲“無量壽福”,一行人便要上路。
張嬸推着凌朝風,輕聲道:“你怎麼不留下他們,請道長爲我們驅邪。”
凌朝風道:“輕易開口,只怕有所冒犯,待我打聽他們的去向,之後再上門去請。”
張嬸嗔道:“這會子講什麼禮儀規矩,小晚和霈兒沒事纔是最要緊的。”
卻見素素站在門前,朝二人招手道:“掌櫃的,嬸子,你們來看,他們在幹什麼?”
他們跟出門來,只見幾位道長沒走幾步,就席地而坐,似乎還有什麼陣勢的,坐的位置很特別。他們默默唸誦着,肅殺其實,瞧着怪唬人的。
一炷香的功夫後,幾人起身繼續向前行,凌朝風便跟上來,向爲首的道長作揖,說了客棧裡發生的奇異之事,請道長相助。
幾位道士互相看了眼,便對凌朝風說:“前方妖氣深重,我等方纔掐算到,乃是一抹生魂所變的妖魔,如此看來,生魂的結症,就在客棧裡。”
他們交給凌朝風幾道符,便匆匆趕往白沙鎮,此刻由許氏的生活所變的妖孽,正在鎮上四處流竄,許氏最恨穆小晚,於是看見和她一般年紀身量的姑娘,便上前迫害。
好好的姑娘走在路上,突然氣短胸悶,若有路人趕上來幫忙,陽氣太重還能讓妖孽退怯,可若無人相助,半天功夫,鎮上莫名其妙地死了三四個年輕女孩子了。
新來的知縣是個年輕人,本不信鬼怪之說,奈何接二連三發生詭異之事,心中不免驚慌,但他能做的有限,只能將衙門裡的人都派出去巡街,若是見到年輕姑娘有異樣,要立刻上前救助。
又命鎮裡的百姓,將自家女孩兒看好,不要離了人。
百姓們各有各招,有的將孩子送到佛堂,有的在屋子裡貼滿道符,許氏在上空盤旋,見再吃不得女孩子,怨氣更深,妖力更強,一時不再盯着年輕女子,見一個掐一個,連出巡的捕快都死了一個。
不過半天功夫,白沙鎮彷彿成了一座鬼城,幾位道長趕來時,這裡已經被妖氣籠罩,甚至有更多的妖孽,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道長們擺陣應對,捉了幾隻小妖,卻也因此觸怒了那些妖魔,而他們一旦成勢,道長們的法力只怕不足以應對。
擒賊擒王,興風作浪的是許氏那一抹生魂,而她不得排解且越來越深的怨恨,便是結症所在。
知縣得知有得道高人前來降妖除魔,冒死親自迎到鎮門前,道長們說生魂來自衙門大牢,知縣立刻派人去問。
果然,大牢裡有許氏一人昏迷不醒,且這些日子,她時常莫名其妙就昏睡過去。
道長詢問許氏的來歷,知縣新到任接的第一個案子就是青嶺村裡兩戶民婦拐賣已婚之女,故而記得很清楚,說她與繼女有仇,而繼女正是凌霄客棧的老闆娘。
道長們從凌霄客棧來,如此一切的事情,便有了頭緒。
他們在鎮上到處施法驅邪,奈何許氏怨念深重,不惜與幾個小道士敵對,小道士道行太淺,險些喪命,而在極短的時間裡,越來越多的妖孽聚集起來。
它們互相吞噬,再吸食凡人陽氣,再這麼發展下去,老道長們也無力抵抗。
而許氏十分狡詐,並不與幾位道長正面敵對,她在白沙鎮上到處遊走,道長們疲於追捕,一兩個時辰下來,便已是精疲力竭。他們雖有道行,也終究是凡胎肉體,如何與妖魔對抗。
凌霄客棧裡,小晚抱着霈兒在屋子裡靜靜等待,窗前門上都被相公貼了黃色的道符,霈兒因是仙體,並不畏懼這些道家法術,可他也明白,這幾張符,已經擋不住越來越強大的許氏。
樓下很快有人來了,母子來對看一眼,便出來張望,只見年輕的知縣帶着兩位道長親自來了,他態度謙卑有禮,正與凌朝風商量着什麼。
小晚看見相公神情凝重,搖頭像是拒絕了什麼,可惜自己聽不清他們說的話。
但霈兒聽得清清楚楚,知縣大人竟是帶着幾位道長來,要請孃親去鎮上做誘餌,引誘許氏出現,好讓道長們施法除妖。
他看着孃親,心中萬般不捨,便是決定,倘若母親前去,他便化身金龍隨時準備救孃親,哪怕……這輩子再不能做母子,哪怕他不得不回到天庭。
衆人忽然朝樓上看,似乎是知道母子倆在這裡,張嬸激動地說:“不行不行,她懷着孩子呢,萬一有什麼事……”
知縣竟是屈膝懇求:“晚輩也不信神鬼之說,奈何鎮上越來越多的人死於非命,懇請凌掌櫃和夫人……”
凌朝風攙扶他起來,道:“大人,容我與內子商議。”
小晚便見相公上樓來了,霈兒很乖地讓開一邊,他知道自己攔不住的,爹孃有爹孃的劫,要他們自行來渡。
自然,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孃親死去,倘若有萬一,他一定會出手。
小晚聽完凌朝風的話,樓下那些人,是要她去鎮上引-誘許氏的生魂。
這些話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可小晚切切實實被掐了兩回脖子,此刻得知鎮上無辜的女孩子也被莫名其妙掐死,心中大痛,她便毫不動搖地說:“相公,我不怕。”
“晚晚……”
“它既然來過客棧,早晚還是要來的。”小晚毅然道,“有道長們在,我不會有事,不能讓更多的人送命。”
底下的人,便見嬌弱的小娘子,勇敢地走下樓,來到他們的面前,從容溫和地問:“道長,我該怎麼做?”
小晚不需要做什麼,她只要站在白沙鎮的街上就好,道長們自然會在一旁保護,待許氏一出現,就立刻捉拿妖孽。
來到白沙鎮,昔日熱鬧繁華的鎮子,變得悽慘冷清,就算小晚一個凡胎肉體,也能感受到陰氣陣陣,那些在上空盤旋的妖孽,她是看不見的,自然在不遠處保護着她的霈兒,她也看不見。
凌朝風就跟在妻子的身後,不論如何他也不能讓小晚單獨赴險,手裡握着長劍,可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事,該把劍指向誰。
小晚頭頂的陰氣越來越重,許氏聞到了她的氣息,一直逃竄躲避道士的她,果然迅速來到了小晚的面前。
“穆小晚,穆小晚……”她猙獰地嘶吼着,衝下來,一把掐住了小晚的脖子。
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又是和之前一樣被死死掐着脖子,小晚很快就跌倒在地上,凌朝風見了大駭,揮劍便要衝上來。
可他的面前,卻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無論如何都邁不出一步,凌朝風大吼:“晚晚……”
道長們紛紛做法,可令他們想不到的事,連他們都被擋在了結界之外。
“晚晚……”
“相公,我好、難受……”
遠處天空上,霈兒將一切看在眼裡,他不顧一切地衝下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