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村裡的婦人在河邊洗衣裳,瞧見凌朝風這般樣貌堂堂的俊美男子,不禁竊竊私語,偷偷看他,有熱情大膽一些的,便是問:“這位公子哥兒,你是哪裡來的人?”
凌朝風以禮相待,並沒說什麼,順着河流繼續往前走,清澈的河水裡,絲毫不見小晚簪子的蹤影,想來經過一天一夜,即便是落在水裡,也不可能再找回來。
回到鎮上的客棧,天已經黑了,他隨意吃了些東西后躺下,不知不覺入夢,卻彷彿墜入河中,耳朵被水堵住,口鼻不得呼吸,他在夢中十分痛苦。
凌朝風拼命掙扎,猛地睜開眼,卻來到了白日青嶺村外的河邊,那幾位嬉笑的婦人不見了,只有一個瘦弱的姑娘在河邊洗髮,她將青絲擰乾甩到肩後,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
“小晚!”凌朝風大喜,踏着水直衝過去,卻驚見“自己”牽着馬從一旁走過,叫他驚愕地呆在了原地。
再後來的情景,如當年一模一樣,小晚不慎跌入水中,凌朝風上前攙扶,問小晚是不是曾在集會上給霈兒買糖葫蘆,小晚則匆匆地跑了。
凌朝風想去追小晚,不小心腳下打滑摔倒,睡夢中的人猛然清醒,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他起身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客棧外,閻王老爺拽着周公不讓他走,着急地說:“就這麼完事兒了?你再多給他做幾個夢,做得多了,自然就想起來了。”
周公老爺子睏倦極了,惱道:“來時你說做一個夢就行,你這老東西真是得寸進尺,小心我去玉帝跟前告你。”
閻王老爺抱着周公的腿坐在地上:“你要不幹也行,把我給你送的吃的都還給我,還有兜率宮的金丹,通通還給我。”
周公便站定了開始摳喉嚨,可把閻王老爺給噁心壞了。
兩個老夥計拉拉扯扯就差要打起來,只見一道優雅潔白的光芒從天上而來,翩翩落下玲瓏可愛的女娃娃,正是霈兒家的小阿嫵。
“閻王爺爺。”阿嫵上前來,乖巧地向二老行禮,“周公爺爺。”
兩個老頭兒,見到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頓時便不鬧了,慈祥溫和地問她:“阿嫵,你來做什麼?”
阿嫵嬌滴滴地說:“我來給爹爹送簪子。”她驕傲地舉起手裡的枯枝,“阿嫵修好了。”
閻王老爺連勝誇讚:“阿嫵真能幹,下回閻王爺爺也教你一道咒語,可以把斷了的胳膊腿重新接起來,你要不要學?”
阿嫵咯咯笑着:“要學。”
周公在一旁嫌棄老夥計:“你就不能教點好的?”
阿嫵向二位爺爺鞠躬告辭,便說她要去給爹爹送簪子,於是輕輕一躍,飛入凌朝風的客房。
小娃娃捧着枯枝不知放在哪裡才能讓爹爹看見,忽見包袱裡有一支銀簪子,她知道是有個落水的凡人當做謝禮給爹爹的,於是跑上前,用枯枝換了銀簪子,看了眼負手立在窗前的爹爹,蹦蹦跳跳地走了。
閻王老爺和周公,見阿嫵一人往返,十分不放心,便要一同送孩子回北極星宮,路上閻王老爺自言自語道:“既然簪子修復,小晚是不是就能想起朝風?”
然而並沒有,他們在半路就遇見了從北極星宮離去的小晚,不知是阿嫵道行不夠,還是小晚道行不夠,又或是別的緣故,這一次枯枝復原,小晚的情緣慾望卻沒有再出現。
阿嫵尚未開竅,並不懂裡頭的因緣,只是高高興興地跑回北極星宮去,要向姨母和霈兒邀功。
凡間的一夜很快過去,凌朝風決定今日就動身回京,他要去安排一些事,考慮一些事,這些日子纏繞在他心頭的,是小晚掛在嘴邊的那句:“你跟我去修仙嗎?”
那個時候,爲什麼不答應她呢,如今再要找她,卻無處可尋。
他起身收拾包袱,摸到了包袱裡的簪子,感覺到微微異樣,打開看,心頭猛然一驚,那枯枝簪子竟然回來了。
“小晚……”凌朝風拿起簪子,着急地看向四周,以爲小晚回來了,然而就在他觸碰到簪子的一瞬,前世所有的記憶奔涌而來。
眼前閃過無數昔日的畫面,看得他頭暈目眩,但是空蕩的心和茫然的腦袋,變得充實了。
“小晚,霈兒,阿嫵……”凌朝風念着他們的名字,“大哥……七弟……”
他衝到窗口,只見天上雲霧翻騰,他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他變回了原來的嘲風,但他沒有法術沒有道行,依然是個凡人。
此時此刻,龍宮裡十分熱鬧,兄弟們紛紛奔來報告母親,嘲風的記憶甦醒了。
接下來,只要他能入山修行,就有一天可以再回天庭,即便無法再變作“嘲風”的形態,能回來總好過流落在凡間轉世輪迴。
龍後十分喜悅,下意識地問兒子:“穆小晚怎麼樣了?”
聽罷了小晚的現狀,龍後蹙眉道:“她將來會是龍帝的母親,怎麼毫無自覺,若是早早修煉道行,也不至於無法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慾,不論是凡人還是做神仙,都是個不求上進的糊塗東西。”
衆人不敢出聲,半晌後,龍後忽然想起:“我的玉指環,還在她手裡?”
“是。”
“那就好。”龍後鬆了口氣,吩咐衆子,“你們不必插手,他們自有他們的緣分。”
且說凌朝風回到京城,將自己的酒樓轉賣,安置了夥計,最後將離開京城前,他來見了紫蘇,給她留下許多金銀,告訴她自己再也不會回來。
紫蘇怔怔的,含淚道:“我不要錢,你拿走。”
凌朝風道:“你自行處置,今日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將來你我如何,彼此都不會再知道。”
紫蘇哽咽:“是小晚不讓你再回京城嗎?”
凌朝風搖頭:“和她不相干,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去找我的妻子,兒女。”
紫蘇愕然:“你……在說什麼?”
可是她沒有得到迴應,凌朝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