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召集七軍軍長會議麼,看樣子柯依達要動真格的了。”
五月的帝都,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傍晚的風徐徐而來,帶走白天地面上殘餘的熱氣。暮色悄無聲息地降臨,晚霞在天邊如火如荼地燃燒,一直蔓延到鱗次櫛比的殿閣飛檐,灑進明亮的窗戶,像蜜糖一樣傾倒在光潔的地板上。
閱畢手中快馬送來的密函,年輕皇帝闔上信紙擡起頭來,只輕輕笑了一聲,整個人負手立在窗前,沐浴在餘暉之下的蒼藍色髮絲泛起藍紫交融的瑰麗色澤。
“聽說西防軍的海因希裡上將前幾天已經通告古格要求遣返叛逆洛林·阿代爾,古格方面並沒有迴應,估計現在西防軍的鐵騎已經越過邊境線了吧。”
身材高挑的監察廳長埃森·凱瑟侯爵恭敬地立在身後,微微垂首,狹長的眼睛眯成一條,彎了彎嘴角,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來。
一邊緊急召開軍長級秘密會議,一邊已經下達了等同於開戰的命令,即便除了身在其中的少數人,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震驚,但意識到這一系列舉動背後的真正含義時,曾經殺人無數的監察廳長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並且在做出這個重大的決定之前,公主並沒有徵詢過皇帝的意見。
沒有皇帝的命令,而擅自做主,其實已經超出了樞機卿的權限。
但話說回來,既然柯依達公主作爲皇帝前往塔倫,便意味着已經被賦予了臨時專斷的權力,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本人,等同於皇帝的半身。
也因此,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對她的命令有半點質疑。
當然,這在之後是否會留下不好的影響,埃森·凱瑟不得而知,畢竟亞格蘭的血脈大部分是在內鬥之中耗盡的。
索性的是,皇帝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這一點,此刻他所關心的,是柯依達所提出來方案的可行性。
“各地的軍長已經動身了嗎?”
“柯依達公主本人與修格·埃利斯公爵,以及帝都軍的卡諾軍長,東平軍的穆拉·雷諾侯爵已經動身前往貝爾格堡,西防軍海因希裡軍長被允許不必出席,北疆軍的克里斯多軍長應該已經接到了密令,不日便會動身,此外,目前帝都的兩位,薔薇騎士團的藍德爾·斯加奧軍長和禁衛軍的費蘭·皮瑟斯男爵,也正在做相應的安排吧。”
皇帝微微笑起來,蒼冰色的眸裡倒映着沉沉暮靄。
“再過一段時間,貝爾格堡的薰衣草就會漫山遍野的開放了,朕也該是時候出去走走了。”埃森·凱瑟心下一動,睜開妖異的綠眼睛,僅有一道犀利的鋒芒閃過,復又闔上,彎起薄薄的脣線來聽他看似不經心地道來,“埃森卿,你也一道隨行吧。”
“下官遵命。”
王國曆230年五月初,亞格蘭第八公主、國防部總長柯依達·亞格蘭樞機卿于貝爾格堡冬宮秘密召集七軍軍長會議,五月下旬,除西防軍軍長海因希裡·索羅上將以外,帝都軍的卡諾·西澤爾上將、東平軍的穆拉·雷諾上將、北疆軍的克里斯多·凱恩上將、薔薇騎士團的藍德爾·斯加奧上將先後抵達貝爾格,皇帝波倫薩·亞格蘭也纔此時,在禁衛軍軍長費蘭·皮瑟斯男爵與監察廳長官埃森·凱森侯爵的陪同下,巡幸冬宮。亞格蘭國務省一干宿將重臣在貝爾格秘密彙集,暗流洶涌。
貝爾格堡位於阿特蘭行省的東部,亞格蘭南部腹地,沿着河流依山而建,向西沿着山路便可越過省際公路進入西南諸省。此地歷來以冬暖夏涼的宜人氣候和四季如畫的秀美風光著稱於世,亦是歷代亞格蘭皇帝出遊度假的勝地,第五代皇帝德比斯二世修建的冬宮坐擁滿山薰衣草田與萬頃碧波,更是各地行宮之中最爲精緻和特別的一座。
軍政兩界的要員秘密齊聚在這裡的時候,正是薰衣草綻放的時節,大片大片深深淺淺的紫色花田,漫山遍野地燃燒開去,在習習的風裡波浪般的起伏。
薰衣草是代表着美麗與浪漫的花草,深深淺淺的紫色中所蘊含的寧靜安謐多少讓人憧憬和嚮往,而事實上冬宮也一直與戰事無關,像這樣六軍軍長齊聚冬宮的情況,在亞格蘭的歷史上也是極其少見的。
但從某種程度上說,柯依達選擇這裡,除了貝爾格堡距離西陲的位置,多少也是爲了冬宮在人們心目的印象是道極好的幌子,至少皇帝本人藉着度假的名義前來,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下官擅自妄爲,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你這會倒是很小心,嗯?”
“塔倫距離帝都太遠,來回送信是會貽誤戰機的。”
皇帝一行比柯依達晚上三天抵達冬宮,午後休息了片刻便在山坡上策馬徐行,一望無際的薰衣草田充斥了彼此的眼簾。
面對皇帝的漫不經心的調侃,柯依達恭敬地低頭,臉上的表情卻是寡淡如常。
於是皇帝只微微笑了下:“惹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恐怕朕都護不了你。”
似是調侃,抑或是警告。
柯依達只淡淡道了句
“如果真是這樣,下官是會以死謝罪的。”
皇帝回過頭來,打量了她許久,面色顯得少許陰冷,驀地方冷冷出聲:“這種話,不要隨便說。”
柯依達在他陰鬱的目光之下微微怔忡了片刻,然後恭敬地低頭。
“說實話,朕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大舉用兵,去年那場大戰消耗了亞格蘭軍不少的實力,現在最爲需要的是修養生息。”
“但是陛下,古格人的魔爪已經伸進了亞格蘭,這一次是塔倫,下一次也許就會是帝都!”柯依達擡起頭來,“這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麼,古格方面已經在預謀下一次的西陲戰爭,要麼,古格的內部發生了劇烈動盪,他們急需在亞格蘭境內製造混亂以拖住我們的視線。如果是前者,亞格蘭必須反客爲主,掌握先機,如果是後者,則是一次百年難得一遇的良機!”
“神鷹軍在古格的線人已經有消息回來,弗雷安公爵因爲上一次戰爭的失敗遭到古格元老會猛烈的抨擊,各大門閥貴族之中暗流洶涌,已經有了軍隊大規模調動的跡象,陛下,您應該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你的意思是,如果等到弗雷安公爵剷除這些守舊貴族,那麼古格將向現在的亞格蘭一樣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我們所要面臨的便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硬仗。”皇帝迎着風揚起臉來,微微擡了擡嘴角。
“其實陛下心知肚明,否則也不會這樣放任下官了。”
皇帝失笑,扯住繮繩,勒馬立在半坡,遠眺淺紫色波浪般翻騰的薰衣草田:“作戰方案呢,考慮過了嗎?”
“兵分三路,縱深切入,西防軍、帝都軍、槍騎兵分守北、中、南三條戰線,神鷹軍、禁衛軍漸次推進,另外,北疆軍從桑科切爾入海,橫跨冰海灣,從背後直撲米蘭。”
言簡而意賅。
初夏和煦的風拂過面頰,將滿頭青絲凌亂的揚起來,明明是溫暖溼潤的空氣,混入女子清冽乾脆的聲線竟然有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皇帝側眸打量她,蒼冰色的眼裡浮起一兩絲的微瀾,然後在風裡的靜止。
“傾國之力麼?”
良久,只聽他幽幽道了句,柯依達擡起目光打量他的表情,卻見男人削薄脣線優雅地挑起來,“不過,值得一試。”
富於磁性的聲線順着風聲傳到耳邊,冥冥中似乎隱忍着某種雀躍的氣息。
“西防軍的海因希裡·索羅上將向古格方面發出要求遣返叛賊洛林·阿代爾的照會被徹底無視,三天前西防軍已經兵出格士丹要塞,奪下古格的希格拉要塞,接下來不妨繼續北上取道墨河,直擊米蘭以南第一座屏障都靈要塞。帝都軍第二、三、五師團負責中部戰線,自蘭頓行省出發,縱深切入古格腹地,經野馬川直搗王都米蘭。槍騎兵負責北線戰事,取道桑科切爾警備區,由北而南,切入古格北方要害,三軍呈三面合圍之勢直取米蘭。另外,北疆軍戰艦從冰海灣出發,橫跨冰海,登陸古格西北海岸,其間或許會有塞壬海軍的阻擋,但務必衝破對方的防線,與其餘三軍會合。神鷹軍與禁衛軍將在各軍之後漸次推進,成爲堅實的後盾。”
王國曆232年五月三十日,皇帝波倫薩·亞格蘭,國務省三長官,以及除西防軍之外其餘六軍軍長秘密聚集在貝爾格堡冬宮舉行會議,在不少軍政要員頗爲詫異的目光中,國防部總長兼神鷹軍軍長柯依達·亞格蘭公主提出了對古格大舉用兵的議案,並最終敲定了兵分四路,縱深切入的作戰方案。
這一次會議,在後世的史書中被稱爲“冬宮會議”。
會議的細節已經無從考證,唯有皇帝在會後的誓師詞被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諸卿,這將是朕即位以來,甚至祖母索菲亞女皇辭世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戰爭,也許亦會是最爲艱苦的一場戰爭,我們將要面對非本土作戰所帶來的一切不利因素,流血、死亡、飢餓、暗殺乃至古格人酷烈的反抗。但是朕相信,朕所引以爲傲的將兵們,絕不會畏懼刀槍,不會畏懼死亡,我們將用手裡的刀劍去開創一個新的時代,不僅僅屬於亞格蘭的,整個大陸全新的時代!”
——《黃金時代·疾風皇帝傳》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看在我還這麼辛苦的堅持的份上,留下腳印吧,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