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手機鈴聲把樑舞雲從夢裡驚醒時候,不情願地睜開眼,打着哈欠,伸着懶腰,昨夜倆人說話說了不知道多久,醒過來卻是全身犯困,一想倆人,卻見得身邊已經沒人了,這才趿拉着鞋子,打着哈欠,懶洋洋地從臥室出來,洗漱着功夫聽得廚房裡嗚嗚響着豆漿機的聲音,還以爲是簡凡,不料等從衛生間出來時,卻見得挺個大肚子的楊紅杏笑吟吟端着兩碗熱騰騰的豆漿,邊放邊說着趕緊喝了,燕麥、花生、核桃仁幾樣打的漿,味道絕對大原數得着的。
倒不驚訝味道,樑舞雲又是感動又是緊張趕緊地扶着楊紅杏坐下,直說着讓你給我打豆漿,你老公知道了不得跟我急呀?跟着自己進廚房端着蒸籠熱的包子,饅頭,宛如在自己家裡一般隨便,倆人邊聊邊吃着早餐,楊紅杏隨手摁開了電視,不料電視一開,倆人的吸引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誰也不說話了……
電視里正播着一段模糊的畫面,又是警車、又是解押,人聲嘈雜着像是個什麼騷亂的場面,跟着是播音員的解說……今天凌晨零時左右,有數十名不明身份的人員進入我市杏花嶺北深坊地區,對該地區七所民房強行拆遷,和當地居民發生衝突,衝突中導致一位當地居民嚴重受傷,後經搶救無效死亡,市110接警後迅速出動,對拆遷人員進行了依法拘留,並當場查封了拆遷設備……經初步查實,參與此次非法拆遷的人員都屬於我市平陽拆遷公司臨時僱傭的社會閒散人員,事件發生後,市委、市政府及市公安局高度重視,先後派遣三百餘警力到場維持秩序,截止到凌晨五時,現場的羣衆已經被分批疏散,詳細案情正在進一步查實中,我臺將全程跟蹤報道………
“哇,偉大的祖國,遍地都是拆和遷……完了,又要有人倒黴了。這幫人得全拉出去判個無期永遠別出來。”樑舞雲端着豆漿,邊啜邊含混地發表着議論,楊紅杏卻是笑了笑,不以爲然地說了句:“關你什麼事,怪話就多……這是經濟大環境決定的,根除不了房地產經濟的泡沫和虛高,就杜絕不了非法拆遷事件,法治再嚴也是治標不治本。”
楊紅杏淡然說着,知道老大學經濟專業的,樑舞雲貶損了句,沒拆你家房子,你當然不急了,楊紅杏正要回敬一句,不料樑舞雲憋着的一口豆漿瞬間兩眼凸出,指着電視,一口湯差點噴出來,楊紅杏側臉再瞧,“撲”一聲,真噴出來了……
是費仕青,正穿着病號服,接受着不知道誰誰獻的鮮花,胖臉含笑、小眼含春,不過形象可不怎麼地,滿頭打着繃帶,隨着主播着的播音響着倆人漸漸聽明白了……今天早晨,我市委劉**書記,攜市政府、市政法委、市公安、市房管局相關領導專程到山大附屬二院看望了凌晨在非法拆遷中受傷的羣衆,據調查顯示,拆遷事件發生的時候,市公安局一名民警和我市烏龍縣環保局一位公務員正路經此地,倆人迅速報警並挺身而出,在阻止非法拆遷的過程中均不同程度受傷,市委劉**書記一行對這倆位挺身而出、見義勇爲的行動給予了高度讚揚,在之後慰問受傷的羣衆及家屬時,他指出:此類惡性非法拆遷事件在我市尚屬首例,市委、市政府已經責成相關部門對此事進行妥善處理,今後務必的根治、杜絕此類嚴重危害羣衆利益的事件發生……
“啊,費胖子見義勇爲啦?可能不可能?真的假的?”樑舞雲使勁地咕嘟嚥了一口,噎得好歹能說話了,大跌眼鏡地看着楊紅杏,楊紅杏也是一般瞠目結舌,別人不瞭解,這位好吃懶作、既賭且嫖費胖子卻是瞭解得很,半晌睜着眼發愣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正發呆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驚一乍叫了聲:“壞了,那我老公呢?不會也受傷了吧?昨晚一晚上都沒回來……”
說話着緊張兮兮奔向客廳的電話,直拔着簡凡的手機號碼,一拔即通,不但通了,而且就在家裡響着,樑舞雲循着聲音指指小臥室,這下子楊紅杏一下子心落地了,悄悄地躡手躡腳上前,輕輕推開門,牀上躺着可不是簡凡是誰,光着半個身子趴着睡,正打着鼾,輕手輕腳地替簡凡蓋上被子,看着椅子上扔着髒衣髒褲,輕輕地拿在手裡,又退了出來。
“這去哪兒了髒成這樣,肯定沒幹好事……耶,他不會也在拆遷現場吧?”樑舞雲一驚一乍,放下碗,看着楊紅杏拿着衣褲發表着看法,不過楊紅杏嘬嘴噓聲示意安靜,這等關切的神態有點讓樑舞雲看不過眼了,衣架上直拽着自己的外套和包邊邁步邊說着,上班去了啊,不陪你了,以後都不陪你了,老公一回來就把姐們扔一邊了……
似乎還有點吃醋似地告辭而走,楊紅杏看着天色又是追出來送了把傘,直把樑舞雲送走才又回了家裡,摸着簡凡衣褲裡東西,手機、錢包、鑰匙掏了出來,把衣服扔過一邊,想洗洗,不過彎腰動手都有點困難,不經意間覺得肚子微微動了下,驚得楊紅杏哎喲了一聲……一哎喲下意識地撫着肚子,不疼,臉上卻浮現着一種幸福和恬靜的笑容。
新的一天開始了,離三口之家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
……
在同一時間,在同一城市,在富士捷大廈頂層,同樣有一個正仔細地看着同一則新聞報道,有人說國內新聞沒啥看的,國外的新聞纔是看報道,國內的新聞只能看領導,只不過對於善於把握時機和嗅覺靈敏的人,光看領導就能看懂新聞背後的涵義。
比如簡懷鈺就看懂了,這一次恐怕瑞豐苑的項目要遭殃了,知道出事後立即就派雷助理帶着人到現場看事態發展,不過看到的除了人還是人,而且警察封鎖着根本進不去,原本以爲要發生國內經常發生的那種“羣體事件”,不料天亮之後一切又銷聲匿跡了,緊接着又從新聞裡出來這麼多作秀的領導,這就讓簡懷鈺有點詫異了,詫異之處在於如何悄無聲息地處置了北深坊的羣體事件,同樣詫異市一級領導爲何會堂而皇之的站出來,而不像自己熟知的那種遮遮掩掩,躲躲閃閃,等看到新聞最後把涉案通緝人員的照片公開發布的電視上,一下恍然大悟了。
這是轉移視線,轉移公衆的視線,一個被拆遷人員打死的普通羣衆,而且是處在最底層的環衛工人,這樣的弱勢羣體會激起絕大多數人的憤慨,而憤慨所指,當然是兇手和拆遷公司了,頂不濟再加上開發商,這樣的話,賣地收錢的、規劃審批的相關部門從此都不相干了。
“根治!?杜絕!?……哼,這纔是賊喊捉賊的怪事……”
聽到了播音員的解說,聽到了相關領導叫囂着要根治杜絕此類事件,簡懷鈺“嗒1聲一摁遙控關了電視,有點心緒煩亂地起身來,直踱着步子沿着寬大的落地窗邊來回走着,從這裡可以附瞰整個大原,高高在上的位置會給人一種心胸開闊,放眼天下的成就感和自信感,只不過此時此刻,那種成就和自信稍稍受到了此事的影響。
雖然還自信這塊地終究還是簡氏企業的,這個項目終於還會開工,不過也免不了受這個波折的影響,而多少有點擔心的就是這種影響,這個市場誰也知道利潤豐厚,但身處其中更明白利潤周圍是羣狼環伺,利潤的背後又是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會成爲衆的矢之,再加上政策的不穩定性,即便是開發商也同樣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很多事,不會有人知道最大贏家是誰,但簡懷鈺知道自己在這裡,永遠都不是最大的贏家。
輕輕地叩門聲,幾聲之後才讓簡懷鈺驚醒,幾步坐到了老闆椅上,整理了整個紛亂的思緒,半晌才叫了聲請進,應聲而進的是助理雷涵洋,進門幾步恭立在老闆面前,簡懷鈺直接開口問着:“怎麼樣?”
“我專程跑了一趟區政府,沒人,區長書記都不在,聽說好像市裡召開緊急會議………畢竟是個敏感事件,又出了人命案子,我估計在這個時候找到他們也沒用。”雷涵洋彙報着,臉上帶着幾分焦色,誰也沒料到會橫生這種技節,更沒料到會死人,沒這事什麼都好說,一出這事,誰也不敢替你說話了。
“那拆遷公司呢?”簡懷鈺再問。
“趙總找不着人了,我也去了一趟,現在公安局正在他們公司調查。”雷涵洋幾分難色,生怕簡總斥責幾句,不料此話一說,簡懷鈺倒奇怪地笑了,笑了不屑地說着:“躲什麼躲?這躲得了嗎?而且根本就沒必要躲,殺人者償命,只要用的不是簽過合同的工人,就連帶責任都可以不負。”
“這兒的法制和美國的不太一樣,警察扣了兩臺挖掘機和到場四臺車,光這個價值就三百多萬,大巴還是租來的,現在警察連客運中心也找上門了……”雷涵洋小心翼翼說着,看着簡老闆只是不以爲然笑着,笑得有點高深莫測,這倒不敢再往下說了,話題轉移着問着老闆:“……簡先生,市電視臺聯繫了,說是想採訪一下咱們公司,就這個瑞豐苑開發的項目,我沒答應,我說您回國了……”
“嗯,知道了,做的對……少露面的好,這個項目先放一放,等風頭過去再考慮,把三季度的貨運計劃給我拿一份……這兩天我不想出門,有什麼事你替我擋着,我陪陪家人……對了,烏龍尋親的有消息麼?”簡懷鈺次弟安排着要辦的事,已經準備起身了,邊說助理邊喏喏應聲着,一問到尋親的事,雷涵洋彙報着:“有確切消息了,不過這個三百萬人口的城市,找找也得費點勁,早上我和曾女士通過話,她說今天要會同市公安局的人員擴大範圍尋找……”
“那就好,其他事可以耽誤,這件事要抓緊……”
簡懷鈺說着,助理替老闆打了門,直跟在背後恭送到了樓底,扶着車門上了車,又目送着老闆離開,這才長舒着氣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了,原本生怕老闆知道了項目耽擱會大發雷霆,不過看這樣鎮定自若,八成是早有了計較……
站了半晌纔回身朝公司裡走着,邊走邊拔着電話:“……曾楠,尋親的事你到底有譜沒譜?我可都給我們老闆彙報了啊,這可是錯了好幾回了,不能一錯再錯,再錯我這飯碗可就保不住了……什麼什麼?讓我幫忙,幫什麼忙?什麼……推銷火腿腸……你不是開玩笑吧?”
…………
…………
“誰給你開玩笑了?我現在是九鼎滷醬食品開發有限公司的股東,我們的產品現在剛上市,沒準過段時間供不應求你想要都沒有了……答應不答應?不答應小心我拖延怠工礙…呵呵,好了,你說的啊,我給你送一車,以後你廠裡中午都吃這個……呵呵……先謝謝了啊雷助理……”
曾楠邊說邊笑着掛了電話,一臉促狹,逼得雷助理應承,直接安排送到富士捷工廠的餐廳這才罷了,掛了電話收起了手機還有點忍俊不禁,再看會議室坐的蔣家兄妹倆,有點訕然勉強陪笑着,這就安慰上了:“別發愁,這剛開始市場局面還沒有打開……我還有一個好辦法,簡凡身邊不都做盒飯的麼?咱們生產出來,硬賣給他,不要還不行……”
這下子,蔣迪佳撲哧聲忍不住掩嘴而笑了,蔣九鼎卻是笑着微微帶着苦味,今天剛剛開過營銷會議,先期招聘的十名營銷人員會上帶來了一堆出師不利的消息,一個問題是超市的准入五花八門,要收名目繁多的貨架費、場地費什麼的,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不管是店還是客,都能欺負了你供應商,更何況全國知名的封裝熟肉類製品本身就花樣千變,大原本地又有十幾個牌子的產品,九鼎這個新牌子,人家還不買你的賬了。
當然,品牌的認知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這一點蔣九鼎倒是表現的很大度,鼓勵了營銷人員一番,傍着蔣迪佳聽了半截會的曾楠倒是古怪機靈,一個電話倒推銷了不少,大有女老闆的風範了,安慰着兄妹倆,蔣九鼎倒想起早上的事來了,問着曾楠:“我早上見着他了……全身髒兮兮的,他到底在幹什麼?大半夜把我叫起來要安置什麼拆遷戶。”
“那事呀?吃飽了撐得唄,人家拆遷他們還上攔着,我剛從醫院回來,我們烏龍一起尋親的,四個倒了倆,對,還有那個費胖子,蔣姐你見過的……被人打得跟豬頭似的……早上看新聞挺厲害的,聽說把個環衛工打死了。”曾楠神情凜然地說着傳言,而蔣家這兄妹卻是心有旁事,對這事並沒有表現出更大興趣。只是哥哥說見過簡凡,讓蔣迪佳眉眼微微動了動,又聽到費胖子想到了那個人,又有些不禁莞爾。
說笑了幾句曾楠翻着包辦開正事了,當她把一張填好的轉賬支票遞給蔣九鼎時,這位蔣總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接過支票一彈訕然笑着謝了句:“謝謝啊曾楠,還沒分紅倒先借上你的錢了,週轉一段時間啊,貸款下來我馬上還你。”
今天就是爲此事而來的,不過曾楠倒無所謂道了句:“得了唄,趕緊想法子把你生產的東西推銷出去,我說你個留洋學子什麼都想到了,就沒想到大夏天是熟食製品的淡季,賣不動了纔想起了找原因了……”
“接受你的批評啊,我再接再厲……你們聊一會兒,我和會計出去一趟……”
蔣九鼎笑着接受了曾楠的挖苦,告辭先走了,唯餘下了這倆位女人,而蔣迪佳開口也是同樣一句:“多虧了你啊楠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哦喲,你倆煩不煩,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曾楠倒落落大方不當會回事,上前直挽上了蔣迪佳的胳膊,倆人出了會議室,蔣迪佳像要說什麼,不過嘴脣翕動着沒有說出來,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而這一次股份轉讓金沒有及時到賬,又加上貸款沒有到位,一下子讓兄妹倆捉襟見肘了,不得已才張口借錢,而張口借錢的時候才發現,借錢要比花錢難多了,甚至於想過去找一個人,最終卻是沒有去,而今天早上聽哥哥說才發現,即便找,恐怕也要落空。
什麼也沒有說,很多事都藏在心裡難以啓齒,人情的冷暖有時候只能自己躲起來消化這些百感交集的滋味。
卻不料偏偏不想提那壺,那壺還就被提上來了,剛出會議室門曾楠神神秘秘附耳問着:“……哎蔣姐,不對呀,現在可有個大戶你們不找他,一單宰了兩千萬,別人吧他肯定不給,不過您要是說話,他沒準敢把家底端給你……呵呵……不好意思去找他?”
微微地笑着,蔣迪佳搖了搖頭,跟着隨手攏了額前的一縷亂髮,黯黯地說着:“他有家有業了,我找他去,不是讓他難堪麼?”
“我去呀……怕什麼,要不你哥去,哎對呀……這小子餿主意這麼多,你就積壓點貨讓他出手沒準是小菜一碟噯!?……哎蔣姐,我怎麼越想越覺得沒人比他更合適了……”曾楠一說倒把自己說得眉飛色舞了,不迭地拽着蔣迪佳訴說自己發現的這個新大陸,要是把簡凡拽進公司推銷這東西,就簡凡周圍這麼多大師傅,沒準還真是簡單的很。
“哎……我聽我哥說早上遇到他,提了提參股注資的事……不過,他拒絕了。”蔣迪佳黯黯輕聲說着,這是兄妹商量過的,其實蔣九鼎也覺得雙方聯營最合適,光食尚能消化的就不少,蔣迪佳有點期待簡凡同意,可內心又按捺不住害怕他同意,但真正知道了拒絕的消息,又讓她是如此如此地失落。
“王八蛋……男人都是王八蛋,沒穿衣服是色狼,穿上衣服都是白眼狼……”曾楠似乎有同感,不過表現得就比較忿然了,手機包裡響着,停了步子罵了句,掏着手機,一看是陸堅定的電話,罵完了一接電話又是笑吟吟地問:“陸支隊長,您這效率太低了吧,說是上午開始這都快吃中午飯了纔打電話……什麼?找到了?這麼快……在哪兒?在你們刑偵四大隊?什麼?……”
稍傾曾楠手機從耳朵邊移開,很吃驚很愕然地表情寫在臉上,蔣迪佳關切地問着怎麼了,曾楠如遇奇事一般驚愕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尋親的事唄,蔣姐你知道的。”
“對呀,叫簡二驢。”
“不叫簡二驢,根據我們的查證,他改姓何了,簡二驢改叫何盼回,第二代何孝林。要是這個姓何的真是簡懷鈺的親戚,那笑話可大了。”
“又怎麼了?”
“昨天晚上那打死人的兇手綽號什麼毛,大名叫何亮,今早上陸支隊長剛把協查消息發出來,抓捕的刑警隊無意中發現呀,這個兇手他爹叫何孝林、他爺爺叫何盼回……連何孝林也參與了昨晚的拆遷……這倒省得找了,被刑警隊一窩全端回來了……這玩笑大了,侄子替叔辦事把人打死了,那瑞豐苑項目就是簡家的。”
“啊?怎麼……怎麼會這樣?不會搞錯吧?”
曾楠說得有點哭笑不得,蔣迪佳聽得如同天方夜譚,倆人怔了許久,曾楠匆匆告辭着,邊跑邊說着,要趕緊通知簡凡,一起去刑警隊確認一下,風風火火地奔下樓,駕車直出了公司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