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裡,警校早已放假,偌大的校園冷冷清清,射擊訓練場就更冷清了,半掩着的門廳,平時前臺的招待都不見面,只有幾個裝修工在忙活着什麼。知道秦隊長是這裡的常客,就是歇業也進得來,簡凡輕車熟路順着甬道樓梯下去,常去的那個靶廳沒有燈光,有點詫異地順着甬道找了兩間,順着燈光走進一間,隊長,就在裡面。
這裡不像常去的那個射擊廳,要小了很多,長方形建築像一個大方盒子,寬處不到五米,也就是容兩到三個靶位的地方,進門的時候看樣隊長已經等了很久了,站在廳中央看着簡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這點簡凡倒不介意,事實上處了這麼久,簡凡估計隊長基本屬於審美觀扭曲的那號人,但凡見人,不論美醜、不論男女甚至於不論老幼,基本都是這種盯着嫌疑人的目光,除非是很熟悉的人,否則你根本感覺不到他感情的變化。隔了好多天再見隊長,第一個儀式是挺着腰桿敬了個警禮,興沖沖地說了句:“隊長,簡凡奉命歸隊。”
對於這位處處關心的隊長,簡凡的感激之心還是有的,特別是經歷過此事之後,更覺得平時要是沒有隊長這麼着督促,就沒有當天那瞎貓逮着死耗子的一槍了。看着隊長,簡凡捕捉到了他眉宇間掠過的一絲喜色,不由得心裡暗自得意。
不過秦高峰可沒有多大表示,還是那樣不冷不熱地問了句:“傷好了?”
“好了!”
“知道今天爲什麼叫你來嗎?”
“不知道。”
秦高峰揹着手,很慎重地說道:“把那天執勤的經過,給我詳細說一遍。
“哦,是這樣………”簡凡眉間有幾分喜色,侃侃而談,把從交易開始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跟隊長彙報了一遍,不管怎麼說,畢竟都是一個市局認可的成功案例,肖副局長還親自到醫院看過自己。而且是成功地把一干嫌疑人全部緝拿歸案了,要去掉受傷的成份,這足以讓簡凡感到幾分自傲了。現在連簡凡也隱隱地感覺到隊長的用意了。
聽到如何如何驚險的話,秦高峰的臉色根本不爲所動,聽完了,盯着簡凡的臉彷彿在尋找什麼蛛絲馬跡一般,盯了很久才冷冷地說了句:“你有什麼感覺?”
“沒……沒什麼感覺。”簡凡看隊長這眼神,沒來由地有點緊張。
秦高峰卻是不無幾分慎重地說道:“曹航是個慣犯,是省散打隊開除的人,進過兩次監獄,就在大原道上也算是個小人物了,這樣的人折在你手裡也算他點背了,膽小的幹翻了個賊膽大的。”
“嘿嘿,我……我沒覺得他很厲害呀?”簡凡聽得頗有長他人志氣的味道,有點不以爲然地說道。
秦高峰鼻子哼了哼有點不屑,彷彿是打趣般道:“幹翻了這麼一號人物,沒覺得很爽?很痛快?……難道沒有覺得自信增長了那麼一點點?”
“有那麼點。”簡凡笑着道。
秦高峰也笑了,不過這笑有點怪怪地,接着說道:“暴力是對控制慾最直接的宣泄,這種快感是什麼也檔不住的,小子,看來你也不例外啊。”
“例外?我例外什麼?”簡凡沒聽明白。
“就是不管你膽大與否、不管你承認與否,你的血液裡同樣有暴力因子。是男人,都難得有例外………告訴我,現在還覺得很害怕麼?”秦高峰像在誘導。
簡凡卻是幾分傻樂了,搖搖頭:“不害怕,沒有什麼可怕的。”
卻不料笑着的秦高峰突地臉色一變,話鋒轉了:“好,進入今天的第一項內容,不要以爲我會表揚你,我是來打擊你極度膨脹的自信來的,你應該很慶幸沒有在我手下出第一次任務,否則的話,這種情況我當場會給你幾個大耳光。不要以爲支隊和市局一表揚,你這尾巴就翹上天了,知道我怎麼評價你這次外勤麼?”
“什麼?”簡凡心裡怏怏不樂了。
秦高峰吐字如吐唾,字字聲重地道:“蠢!非常之蠢。你是靠運氣揀了一條小命,如果後援遲上幾分鐘,曹航取你這條小命比掐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如果胡麗君出了意外,所有的責任就要都扣你腦袋上,你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我聽說你還毆打嫌疑人用槍逼着他是嗎?衆目睽睽之下,你要走了火,那你就得給這個人渣賠上一輩子了。”
簡凡聽得這話格外刺耳,悻悻道:“就沒指望你說好話。”
這話裡,倒也不無幾分賭氣的樣子,簡凡知道隊長說得沒錯,但相比之下,更願意聽胡麗君那種鼓勵式的口吻,或者聽聽陸堅定的胡吹大氣也成,隊長說不出什麼好話這肯定的,不過難聽到這種程度也真有點例外。
秦高峰好像還生怕簡凡不理解地似地又在加砝碼了,笑裡輕蔑的味道越來越濃:“看樣你小子不服氣是不?好,我給你指出四點,你不是嘴利牙尖麼?給我說圓了,算我錯了。第一點,胡麗君突然出手沒有什麼錯,僞裝不下去的時候只能突然出手,貨已現身,已經沒有必要拿出現金的再冒險。她錯的地方在於太過於高看你了,而你,根本就是掉意輕心,認爲場面全在控制之下對嗎?你回頭想想,如果你也持着槍逼着曹航的腦袋,他敢動手麼?”
“這……”簡凡一下子語結了,可反過來想,這個常識問題,沒人告訴我呀?
秦高峰可不管這些,繼續說道:“第二,以你的眼光當時沒有認出曹航來情有可原,但他動手之後你應該知道了,既然知道了還敢和他肉搏,簡直是找死。倆人纏鬥分開之後,應該馬上持槍擊傷或者擊斃他,而不是找塊石頭砸人;第三,他既然已逃,你又聽到了路面上的槍聲,你手裡有武器,你應該做的是回身救援你的隊友,她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何況四個人和證物重要,還是那一個脫逃的重要?第四,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你居然敢擅自追擊一個逼急了的人,如果他手裡也有槍的話,你覺得你的勝算有幾成?………”
簡凡聽得語結之後是冷汗涔涔,再回憶當時的事實確是如此,胡麗君一直在勉勵,是因爲不想讓自己背上這個包袱;隊長和局裡都在嘉獎,那是維護警察的名譽;這些事真細較起來,還真有點一無是處了,幾句話讓簡凡無可辨駁了,悻悻說了句:“隊長,當時被打急了,誰顧得了那許多。”
“這件事唯一可稱道的是,你小子比較有種,沒有被嚇破膽。不要給自己找藉口,到了任何危難的時候,拼命蠻幹胡來解決不了問題,你需要的是鎮定、從容,一切謀定而後動,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你覺得你還會全身而退,還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麼?我今天的話,說的有錯嗎?”
“沒錯。”簡凡挺挺身子,鼓鼓勇氣說了句:“您說的都沒錯,可就是有點小看人。”
“是嗎?”秦高峰這回看着簡凡怏怏不樂甚至有幾分不服氣的態度,倒真有點可笑了。看來這次確實是激起了少年的血性,連說話都帶上幾分火yao味了。一笑之後,秦高峰幾分不屑地說道:“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自己,或者你也可以看作讓你發泄的機會,我們現在有不到五米的距離,你可以用想到的任何辦法來攻擊我,我只用這一根手指來還擊你……怎麼樣?”
簡凡詫異地看着秦高峰輕蔑的眼神,豎着一根中指,直愣愣地直到眼前,簡直是侮辱。而且還生怕簡凡不理解似的朝上豎了豎,輕蔑地說道:“來呀、來呀,這個動作不理解什麼意思麼?”
簡凡被激得心頭火起,話落手動,根本沒有任何招呼,直撲向秦高峰,拳手直朝着秦高峰的小腹招呼。心頭泛着惡念,你丫這麼拽,幹你一傢伙還別怨我!
挾着勁風撲來,端得是虎虎生威勢不可擋,簡凡已覺得自己的拳手幾近招呼到了隊長的小腹,卻不料變生肘腋,秦高峰側身一讓步,身形高大地看着並沒有什麼動作卻讓簡凡堪堪落空,跟着只見秦高峰胳膊一繞,中指一點,簡凡眼前驀地失去的目標,後頸一疼,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捂着後頸發愣,沒怎麼看着就中招了。
擡眼,眼前秦高峰退了幾步,仍然豎着一根中指,輕蔑地笑着。
簡凡悻悻的撿起警帽,嘴裡大言不慚地說道:“你偷襲,卑鄙。”
秦高峰被這倒打一耙的話說得一愣,一愣跟着就見黑影砸來,剛起身的簡凡瞬間又撲將上來。
原來是拿在手裡的警帽脫手,這招卻是不錯,扔個傢伙吸引對手注意,對方會下意識地去接,只要一接就空門大露,正是攻擊下三路的最好辦法。而簡凡眼光也正落在高個隊長的要害部位,心裡的想法是隻要幹着他了,他就沒話可說了。
簡凡的出手快,可秦高峰的防守反擊更快,一手揮掉警帽,豎着中指幾乎就在簡凡眼可見的情況下直刺到了中路,簡凡驀地覺得那指頭瞬間抵上自己的咽喉部位,一疼之下馬上後退,這次可沒倒地丟人。
剛一退,簡凡舊招未老,新招又生,使出了當學生時候打架用過無數次絕招,一手摸一串鑰匙“蹭”地直射秦高峰腦袋,趁着秦高峰一低頭的功夫,乾脆跳起來直蹬小腹。平時就是這麼着和隊裡的外勤們胡鬧,這招經常打得郭元和肖成鋼防不勝防。
說時遲,那時快,秦高峰一低頭的功夫,簡凡的單腿已至,不料秦高峰低頭並沒有影響動作,又是鬼魅般地一側身,簡凡甚至沒有看到那根指頭從哪裡戳出來了,只覺得肋間一麻一疼,呼裡通隆栽倒到地上。
三合三分,三招輕輕鬆鬆摔了兩跤,頓時把簡凡的脾氣打沒了,倆人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悻悻地起身,秦高峰卻是彎腰撿起了鑰匙和帽子,笑着看着簡凡:“絕招不少嘛簡凡,你二叔說你在學校就淘氣搗蛋,我都不信,今天看來沒說假話,被你這長相迷惑,折在你手下的不少吧?”
看着一屁股坐地的簡凡,秦高峰倒覺得這等機靈和手快的勁道確是不小,只是取巧的很,再看簡凡悻悻地坐着接到警帽扣上,抹抹鼻子,肋間隱隱作痛,有點無奈地說道:“幹不過你,咱們不在一條水平線上,要犯罪份子都有你這水平,我第一個不當警察了。”
“哈哈……”秦高峰笑道:“沒有那麼玄乎,我這根指頭並沒有練過一指禪或者什麼功夫,只是戳到了你身體最軟的部分,第一次在你後頸椎的末梢,如果用掌的話,你現在應該昏迷了;第二在你的喉結上部,是你的呼吸管,你不得不退;第三次戳到了你軟肋間,所以你才這麼疼………怎麼樣,我這辦法好,還是你的辦法好?你隨便學上幾招,還至於用牙咬,用石頭砸都沒有打倒對方嗎?”
“隊長,你不是想把我訓練成殺手吧?”簡凡狐疑地問,不知道隊長這意思。
“你有那出息麼?”秦高峰還是語帶不屑,滿是否認的口氣撂了句,不過卻是解釋道:“老話說的是藝高人膽大,沒有武力做基礎,所有勇氣都不值一提。比如你我對敵,我可以輕而易舉摧毀你的反抗,你便是再有勇氣、膽子再大又能如何?爲了避免你以後再犯混,我可以教你,你願意學麼?”
這話說得簡凡愣了愣,不過想想剛剛糗態,再想想經歷的危險,使勁點了點頭:“嗯,我學。”
“好,回去找謝法醫,讓她給你講講人體的解剖圖,讓她告訴你最容易受到攻擊的部位,先學會保護自己,再去學怎麼打倒對手,想打架就到外勤裡挑對練,不懂了再問我。”秦高峰說着,向着射擊臺走去。
“隊長,你也不給個秘笈什麼滴,我練練?”
簡凡屁顛屁顛跟在背後問,還以爲要面授機宜,敢情是找人對練,那容易得很,和外勤那幫貨最起碼不會這麼吃虧。
“學武一年不如打上一架,真本事都是打出來的。來,試試你這段時間的進步,看靶身。”秦高峰說着,調試着射擊臺的按扭,一調便聽得哧哧聲響,前方二十米處三個靶身兩上一下,居然是移動的靶,接槍在手的簡凡一愣神,沒敢開。秦高峰卻是叉着胳膊看着簡凡,沒有說爲什麼。
簡凡又被那眼神刺激了一下,跟着砰砰砰連開三槍,臉上馬上飛紅一片,咬着嘴脣,不好意思的看着隊長,又是三個脫靶。
“好,正常發揮水平。繼續。”秦高峰笑也沒笑,不過這話聽得刺耳,像反話正說。
又是砰砰砰三槍,簡凡的臉上發燒,悻悻看着秦高峰說了句:“隊長,靶在晃悠,打不住。”
“哈哈……你住了幾天院,被人捧得心晃悠了,打得住才見鬼呢。走吧,今天到此爲止,以後到這裡玩。等你心態放穩的時候,靶就不會晃悠了。”秦高峰說着,收起了槍。
倆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射擊場,看着隊長高大的身影、矯健的步伐,很瀟灑地上了車,車又換成了一輛大城市獵人,車和人都是一般地虎氣,頓時讓簡凡覺得眼熱不已,心裡暗道了句,丫的,警察當到隊長這份上才叫牛逼啊,好車經常換。我要到了這水平,白天換靚車,晚上換美女,倒也幸福得緊………
心態放到多穩簡凡倒不知道,不過他知道,現在自己已經回覆到了正常的心態,最起碼剛纔想到這些,心裡就知道,肯定實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