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凡,這次再要找錯了人,我們仨非掐死你!”
南郊杏花嶺區杏花峪小區,23幢樓下,一輛不起的麪包車裡,有人在輕聲叱喝。罵人的是肖成鋼,有點咬牙切齒。
從外面看,貼着太陽膜看不到裡面,車裡,四個人窩着做賊般的探頭探腦看着小區大門口的方向,是簡凡、郭元、肖成鋼和分到南郊杏花嶺派出所,來配合排查的裘剛。
車裡簡凡一臉犯愁,兩天了,十幾個派出所加上三十幾個治安點協查,按着查藥不查人的思路還真就找着了幾個嫌疑人,可一個一個都讓人哭不得。查了一個最帥的,是山北大學的一教師,錯了;查了長得最猛的一位,是大原醫院的醫生,又錯了;再查,又覺得裡頭有三十郎當那位壞人,還是錯的,人家壓根就市城區檢察院的一位法警,這纔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放火燒了火神的竈,秦隊長出面賠禮道歉纔算罷了,一連查了五個人,根本就和此事無關,郭元、肖成鋼跟着簡凡轉戰了四個區,六個派出所,出盡了洋相,現在肖成鋼對簡凡可一點仰慕都沒了,恨不得朝着鍋哥的屁股上多踹兩腳解氣。
隊裡一干女警本來對這說話跑題、辦事不牢的簡凡就有點懷疑,時間越長,還是沒有突破,就越發地認爲這種懷疑的正確性了,在天才和白癡的論斷中,更傾向於後者,不過女警的排查也沒有突破,好在沒人再說什麼。
肖成鋼數落完,郭元也數落上了:“我們就納悶了,隊長和胡組長怎麼都相信你這麼個吃貨,今天又瞎了。”
簡凡被倆人數落的悻悻一臉,卻是不敢爭辨,嘿嘿傻笑着,要是這倆人撂挑子,自己可馬上就成了光桿司令了。
裘剛被所長派出來協助一隊的工作,一路聽得倆人都損簡凡,卻是呵呵地說着:“喲,簡凡,看樣你還是那樣不招人待見啊。”
“哎喲……兄弟們吶。”簡凡苦着臉,回頭哀求道:“這兩天一直是我請大家吃,怎麼還沒把你們嘴填住?這才兩天,你們不也經常十幾天抓不着人?”
“你懂個屁。”郭元訓道:“這是限期,限期破案懂嗎?我說簡凡,你以後別揣着糊塗裝明白啊,限期之內破不了案,支隊和局裡就要扣咱們一大隊的考評分,抓不着人、抓錯了人、破不了案,年底先進、獎金什麼的,沒準就都沒了……你還跟我們比,我們那是有具體證據、有目標嫌疑人,抓住是遲早的事。你有什麼?就猜了個*和衛生巾,淨胡扯的玩意,你知道重案隊爲啥一直往一大隊推嗎?這種案子根本就是無頭案,要破只能憑運氣,放誰手裡誰都不願意接,你個蠢貨。你一天淨鑽到廚房裡,你知道個屁呀?”
郭元訓簡凡,裘剛笑得咪着眼插了句:“郭元,你說也白說,簡凡這智商理解不了這麼多層關係,你就跟他說說晚上吃什麼吧?兄弟們不能白跟着他混。”
簡凡悻悻地抹抹鼻子,辦案子吧,還被幾個人人身攻擊,郭元所說的案件偵破和考評掛鉤的事,自己還真不明白,這工作上的事除了廚房和就是射擊場,隊長也沒讓自己接觸過。而他知道,郭元說的肯定錯不了,這傢伙在派出所混了四年,刑警隊又混了三年,早成老油條了。
簡凡想了半晌,現在對自己的想法也不敢抱之以確定的態度了,小心翼翼地問:“哎,郭元,你光說逮不着的話,可那咱們萬一瞎貓逮着活耗子,把案件破了呢?”
“那就是一隊和重案隊的共同功勞了,集體的,和你關係不大。可要破不了,你等着吧,有這事扣你腦袋上,給你下個業務能力不強的定義,你幾年都翻不了身……你以爲什麼案子都能辦啊?就這七個嫌疑人啊,查完咱們收工,你小子別再出餿主意,我們是不跟你出來了。”郭元悻悻道。
“不會吧?這麼黑暗?”簡凡驚訝道。
裘剛插嘴:“什麼時候光明過了?還不都一樣,幹警幹警,爲啥叫幹警,就是專門幹活的警察。警官警官,什麼叫警官,就是當官的警察。我說簡凡,你說你夠滑溜了吧,怎麼連常識問題都不懂。”
簡凡笑着道:“這些問題太難,你讓我怎麼懂………哎,裘剛,我怎麼看你幾個月不見都胖了,你小子是不是在派出所撈油水了。”
裘剛卻還是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樣子,無奈地說道:“撈個屁呀,我就一管戶籍的,除了嚇唬嚇唬外來務工人員、辦辦暫住證,能有什麼油水,哎,對了,你們將來超生了找我啊,我給你們走後門,上戶口。”
裘剛的話逗得大家笑了笑,一干光棍都沒娶媳婦,要說娃娃,那可還真不知道是驢年馬月纔可能的事,正說着,肖成鋼盯着門口,輕聲喊了句:“哎,來人了,看是不是?這個有點像。”
一句衆人都經心了,簡凡盯着來人、裘剛盯着照片比對、郭元也瞧着……越走越近,二三十米的距離,中分式的頭髮整整齊齊,穿着西裝,一確認目標,幾個人守了一天,互換着眼色,拉開了門,郭元和肖成鋼繞着向門外跑,簡凡下了車,前行幾步,馬上臉色一變,整個遇着故友的表情,驚喜地喊着:“哎喲,董老闆,可算把你等回來了。”
說話着就迎了上去,那位目標嫌疑人詫異地道:“你是……”
簡凡諂笑着,逗着:“你仔細看看……您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吧?”
一下把目標人說愣了,還真就仔細看着,狐疑地道:“您是……喲喲,對不起,我還真想不起來了……”
簡凡看着包圍圈已形成,一臉堆笑道:“就知道您貴人多忘事,你看這個……馬上就明白了。”
說話着,瀟灑地把刑警證件一亮,臉一變:“董海平,犯事了吧?”
那人一驚,一乍,回頭就跑,卻不料一回頭就碰上了人牆,郭元和肖成鋼在簡凡裝腔作勢的時候,一左一右早站到了身後,這還是不明嫌疑人,如果目標明確的話,倆人早就狼也似地撲將上來了。
一左一右挾着目標,裘剛開着車門,倆人不容分說地把嫌疑人塞進車裡。
兩天裡抓了五個都抓錯了,現在哥幾個卻是連銬子也不敢給人家隨便上了。不過剛纔這個人反應,倒讓簡凡覺得嫌疑人成份大了幾分。肖成鋼和裘剛配合的好,幾句咋唬着進嫌疑人家裡,說是要協查,其實是就地問詢,連抓錯了五回,都學精了,只怕這人帶回隊裡,萬一又整錯了,就不好交待了。
簡凡和郭元跟在後面,這人的面相很老實,簡凡有點懷疑地小聲問:“郭元,你看這個像不像?”
“啊!?”郭元吃了驚,不耐煩地盯着簡凡,小聲道:“我說簡凡,嫌疑人不是看來的,是要證據,你要沒證據,抓了也得放。你準備好道歉啊,我看着也不像。”
郭元說得簡凡悻悻翻白眼,幾個人現在對簡凡的分歧頗大,難說得到一塊。
……
嫌疑人的房子是三室一廳,三層,紅日西斜把屋子裡灑了一片金光,亮堂堂的。沒有可以當做證據的東西,這也只能是一番詢問而已,裘剛一張口就是:“董海平,昨天晚上到現在,你幹什麼去了?”
看樣在派出所學得不少,話說得很虎氣,派頭十足。
嫌疑人眼光遊離着,囁喃地說了句:“在…在一個朋友家?”
“什麼朋友?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裡?幹什麼工作的?說清楚,我們要一樣一樣查實。”裘剛裝模做樣地說道,掏着口袋裡的小本子。
一連串問題把嫌疑人問得一下子語結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簡凡幾個使着眼色,肖成鋼一捂肚子,馬上插嘴了:“哎喲喲……拜託,用您家的衛生間,在哪兒?”
“哪兒,門口左邊……”嫌疑人說道。
肖成鋼一走,簡凡:“喲喲,我也去。”
簡凡一走,郭元也跟着:“不成,我也憋不住了。”
董海平剛覺那裡不妥,這裘剛又是一拍茶几:“嗨,問你問題呢,六個問題,你一個都沒回答。”
“啊?您剛纔問什麼了?”董海平被幾個攪和,腦筋轉不過來了。
這是幾個人商量的妙計,沒有拘傳,沒法申請搜查令,那麼只能用這種權宜之計,期待從目標嫌疑人的家裡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但凡這類盜搶案件,贓物不可能一時出手,也不可能出得那麼幹乾淨淨,那怕有一點線索也值得追查下去。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仨人在衛生間裡咬着耳朵,一會裝做參觀房間的樣子,隨意地看了一圈,裘剛則只是想辦法問刁鑽的問題,一個問題拆成好幾個問題,直問得董海平腦筋根本轉不過來脫不了身。
不一會兒,郭元坐到原來的位置,輕輕搖搖頭,有一搭沒一搭問着的裘剛,知道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又過了一會兒,肖成鋼坐到原來的位置,輕輕搖搖頭。
簡凡最慢,等坐到裘剛跟前的時候,裘剛已經快沒話問了。坐到了嫌疑人的斜對面,簡凡打量着這個人,與曾經預期和想像中的差別過大。這個是更像一個忠厚、老實的中年人,三十五六歲年紀,先前資料顯示此人曾經經營過酒吧,幹過運輸,不管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奸詐之人。
多多少少在心裡有點莫名的憐憫,簡凡看了半天,一句話打破了沉悶的空氣:“董海平,你女朋友什麼時候跟你分得手?”
董海平一愣,機械答到:“上個月。”
“噢,那你去過竹林藥房,一共去過四次,買一種硼酸塞地米鬆的軟體膏,都是給你女朋友買的吧?”
董海平又愣住了,一愣肖成鋼呲眉瞪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想什麼?把監控錄像拿出來給你看看?”
“是……”嫌疑人喃喃地說了句,承認了。
“這……我……”董海平問蒙了,驚異地瞪着,彷彿被人戳破了隱私一般。
這卻是讓衆人更相信了幾分。半晌沒吭聲,這傢伙看樣不準備再說什麼了,簡凡突然又打破了沉默,說了句:“能看看您的手機麼?”
“我……這……”
嫌疑人不曉得爲什麼沒來由地要看手機,手有點抖索地把手機掏出來,放到了茶几上。是一款PDA商務手機,簡凡裝模作樣的當着董海平的面,翻查了點什麼,跟着一瞪眼:“董海平,這手機串號是浙江寧波售出的,你難道還跑那麼遠買手機?”
“我……我朋友送的。”嫌疑人眼間掠過一絲驚慌。
這下,連最笨的肖成鋼也看出問題來了,幾個人倒詫異地看着簡凡,喲,怎麼這小子一下子成精了,連這事也知道不成?
這時候簡凡像是已經知曉了經過似地,舒着身子,胸有成竹地說道:“您家原來應該有筆記本電腦,書房裡,留了一根網線,而且沒有臺式機的位置,可惜的是那兒扔了一塊地獄火鼠標墊,售價一百元以上,董先生,一百多塊錢的鼠標墊,您能告訴我,得配多少錢的電腦麼?電腦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個……我,我女朋友的,她帶走了。”
“呵呵……董先生,你是不是太不注意了,怎麼可以把贓物都還放在家裡呢?話說到這份上了,你不會不知道我們爲什麼來的吧?”簡凡神神秘秘說道。
“我……我……不,不是我乾的……不是我……”董海平手顫着,腿也顫着。
“成鋼,申請搜查,就是他,這次錯不了。”簡凡說了句。
肖成鋼就等這句話呢,如狼似虎地把嫌疑人反銬起來。
…………
…………
消息傳來,還真讓隊裡一干昏頭轉向的幹警們振奮了幾分。嫌疑人被押回了隊裡開始突審,裘剛先行一步回派出所,現場的搜查來了四個人,戴着白手套取指模和證物,這倒沒有簡凡幾個的事了,仨人怕礙事站到陽臺上,幾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兩個人越看簡凡越稀罕。郭元驚訝在簡凡的發現,奇怪地把房間裡重新看了一遍,怎麼着也看不出來有女人來過,肖成鋼卻是理解不了簡凡如何看得出手機出處來。倆人這時候態度可恭敬了,圍着問來問去。
簡凡得意得不知姓甚名誰了,第一次破得此案,得意地解釋道:“哈哈……你們倆笨蛋,看進門的鞋架,那兒留了一個小號女鞋的印子,明顯是女人用過的;衛生間裡,牙缸一對,其中一個雖然幹了很久了,可還沒扔掉;廚房裡的碗筷,有倆個是明顯用過的;餐桌布看見不,流蘇碎花的,這不是一個男人能挑得出來的哦;還有那杯子,看……有一個上面有淡淡的脣印,很淺,是那種女人剛化妝輕沾脣留下的……你們眼中看到的這是一個獨居的人,可我看到的是,這個男人正遭受失戀的煎熬,這是一個很癡情的男人,爲什麼這麼說呢,雖然倆人感情已經破裂,可他還是心有不捨,捨不得消除這些痕跡,沒準這對他也是一種美好的回憶……跟你們說這些幹什麼,你們倆光棍,根本不懂感情。”
簡凡所說的,卻都是生活中不經意的一些小細節,要說到心思細,郭元和肖成鋼還真不如簡凡,甚至連這幾句話都沒整明白。
“去你的吧,你不也是光棍。”郭元笑罵了句。肖成鋼跟着就插進來:“那那……那手機呢?你丫認識手機串號,不會吧?”
“當然不會啦,我連這手機都不認識,我不過詐了他一句而已。我那樣說,如果手機是他的,他就會反駁,證明手機在什麼什麼地方買的;可他呢,一問就傻了,你們說這手機是誰的?這就叫做賊心虛懂麼?他其實一看到咱們,就開始心虛了………麻醉案丟了十幾部手機,沒準他就留一部自己用,嘿嘿,蒙着了。”簡凡詭笑着,像平時捉弄其他隊友一般,不過今天可撿着大便宜了。
“詐的?靠,說得那麼像回事,我還以爲你真長本事了。”肖成鋼一聽,大爲受傷。
郭元驀地想起件事來:“不對呀?就即使這裡有女人來過,憑着這你也不能證明就是嫌疑人啊。”
“哈哈……過來過來,你們來看看。”簡凡領着倆人進了剛剛進過的書房,現場搜查的已經把幾樣疑似證物的放進了透明的塑料袋,簡凡指着其中的一支鋼筆道:“認識麼?”
“這不鋼筆麼?”
“萬寶龍簽字筆,市場售價三千元以上,像這種定做的鋼筆價格更高,有的甚至上萬了。這是有錢人彰顯自己身份的一個細節,第六位受害人丟失過一支,案卷上有標誌,可能這倆賊根本不知道筆的價格,隨手插在桌上………呵,告訴你們吧,值錢的東西,根本逃不過我的眼,我進門一眼就看到了。”
“你怎麼知道這筆不是人家的呢?”
“笨蛋,定做的,上面有受害人姓名拼音大寫,你們倆不要光會抓人好不好,動動腦子,多看看案卷,一漏了細節就擦肩而過了,贓物都在這兒,你說我能不能判斷出嫌疑人來……編排了我兩天,現在知道什麼叫破案了吧?”
簡凡得意地笑着,數落着郭元和肖成鋼,搜查證物的隊友,也讚賞似地豎豎大拇指。
郭元被說的啞口無言,敢情嫌疑人已經定性纔出口詐得,自然是一詐一個準了。
肖成鋼不太相信地拿起證物鋼筆,細看着,在筆的鋼圈上還真有一行花裡胡哨英文字母,曲裡八拐不認識,不過再想想,此事如此簡單,偏偏自己都沒有發現,大有受挫之感,語帶不屑地說道:“這麼簡單,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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