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細微出灼見

“怎麼樣?你們商量出結果了麼?說說看……”

門開了,簡凡進來了,手裡端着盆肩上搭着毛巾,招待所旁邊就是大衆浴池,招待所裡呢就把這趟支出省了,住客要洗熱水澡還得自己個出去,洗得清潔溜溜看樣爽歪歪了的簡凡邊說邊放下臉盆,再看同行仨人,笑了。

費胖子和肖成鋼坐在牀上,曾楠拎着椅子坐在牀邊,看樣正在鬥地主,不過鬥得是心在不焉。飯間的功夫簡凡神神秘秘,沒有露口,只顧狼吞虎嚥,敢情上了一趟山着實餓壞了,只說讓大家討論討論就現在的所知,接下來該怎麼辦,自己就拎着盆趕緊去洗澡去了,就現在這樣簡凡不用問也看得出來,根本沒討論出什麼結果。

“說說呀,怎麼都看着我?”簡凡謔笑道,衆皆醉我獨醒,那是最佳的賣弄時機,豈能放過,這麼得意兼謔笑,肖成鋼不滿意了,嗤着鼻說着:“拽個毛呀你,我還就不信你進山修煉了仨小時就成仙,你給我找出來瞧瞧?”

費胖子更直接,胖手指一指瞪着叫囂:“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瞎耽誤大家娛樂時間。”

曾楠笑了笑,已經習慣這幾個人的說話方式了,這事幾個人確實已經討論過了,不過還是一籌莫展,於是接着話頭笑着說道:“簡凡,我們倒是討論了下,還是八字沒一撇呀?雖然找到了這個知情人張老栓,可就是四八年帶着二驢到過大原、五六年見過引娥一次,就憑這個,怎麼找人?你在那荒山野嶺還真發現什麼了?”

“不可能,我都問過小樑村村長了,那地方壓根就沒有自然村,要有一戶人家,村裡能不知道麼?”肖成鋼立時反對道。

“呵呵……其實真相很可能就在我們眼前,只不過我們忽視了。”簡凡拉着椅子坐到了桌邊,面對着仨位同伴笑着道:“我沒有見到誰,只不過靠着推測把引娥的生活軌跡想通了,咱們這樣吧,從頭捋一捋思路,想一想出路,大家統一一下認識,明天開始,進入最後衝刺階段,爭取三兩天把這事搞定,怎麼樣?”

“三兩天?”曾楠蹙着眉,一臉不信。

“還衝刺?”費胖子最怕幹活,不太認同。

“搞定?你別瞎掰啊,陸隊和秦隊等着的彙報,我都不知道敢不敢說。”肖成鋼道。

“那我先給你們彙報彙報,如果能說服你們,就按這個想法來,怎麼樣?”簡凡換了種方式,這略帶謙虛的語氣倒是得到大家認同了,一認同,簡凡慢條斯理地倒了杯水,開始了,就聽他一指揮着像警隊領導搞案情分析一般開始了:

“從一開始,我判斷這個引娥,暫且跟簡義成的姓叫簡引娥啊,我判斷簡引娥肯定生活在簡堡鄉,這原因呢很簡單。其一,解放前後的對歷史遺留問題,特別是涉及到土匪、漢奸、反動派親屬查得很嚴,對於這種家屬幾乎是沒有立錐之地,所以即便是她遷走了,一外調一查,還是一個遣回原籍,最差也是監督勞動;其二,你們想一下當時的實情,解放前後簡二驢剛剛成年、而簡引娥已經年過四旬,真要遷走,他們靠什麼生活?其三,你們再往簡單處想一想,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她的見識能有多廣、眼界能有多寬,社會關係又能有多少?肯定是不寬不廣也不多,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她不到萬一,肯定不會選擇背井離鄉。”

幾句分析,把仨人的思路抓住了,其實簡引娥就在簡堡鄉現在已經沒懸念了,而且張老拴能說着大兒子叫山娃、二兒子叫驢娃,即便是以前有現在也沒有了,張老拴老漢見過,曾楠一聽簡凡這個分析有點事後諸葛亮之嫌了,正要戲謔一句,不料簡凡話鋒一轉以問代說又抓住衆人的思路走向了:

“……既然就在簡堡鄉,爲什麼前七撥人包括陸支都沒有找到線索呢?包括棗樹溝留存的後人都沒有人說得出簡二驢的下落呢?包括從歷年的信息中都沒有查找到相關的記錄呢?換而言之,如果她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着,不管他是被批鬥死了、被關牛棚了、被勞改了、被正法了,都應該有人記得,這種事衆目睽睽下的事不缺看客,可都沒有,他們從解放前遷出棗樹溝,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除了我們找到的這個張老栓,還沒有發現第二個知情人……你們說,這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呢?費胖子愣了,看看曾楠。曾楠當然一下子說不出來,又看肖成鋼,肖成鋼難爲了眼神看着簡凡:“那你說爲什麼呢?”

“因爲她選擇一種能平安生存下去的生活方式……”簡凡神秘一笑,解釋着:“雖然婦道人家見識不廣,可也別小看她們的生存智慧啊,我才接觸這事的時候,其實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個當媽的簡引娥,當年兒子才十八九,家裡就剩這倆人,主心骨肯定是當媽的,如果倆人都尋了短見嘛,這倒沒啥說的,可事實是他們成功地避開了大多數的人視線正常地生活下去。這在那個年代就很不容易嘍……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就是張老拴老漢說的,四八年他去支前,這簡引娥帶着小兒子專門找到他,託他帶小兒子到大原找大兒子山娃;第二件事是,解放春風還沒有吹到棗樹溝,這簡引娥就能聰明到聽到點風聲帶着兒子就溜了,這說明呀,這個女人,非常有心計,非常聰明。”

“有幾分道理啊,那她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曾楠急不可耐地問着下文。

“生活在後柳溝怎麼樣?”簡凡笑着揭底了,一說都愣了,費胖子沒去過,不過聽肖成鋼形容過,自然是不太相信了,而肖成鋼專程問過小樑村的村長,那一片確實沒有自然村,曾楠領教過後柳的窮山惡水,自然是更不相信。不過簡凡笑着解釋着:“你們想一想,要找一個避世而不出世的地方,自己熟悉的地方,沒有政治鬥爭的地方,不爲人注意的地方,而且適宜人生活的地方,還有比後柳溝那山上更合適的地方麼?可以這樣想像,他們娘倆當時到後柳溝山上找到了一位熟人,這位熟人收留了她們,然後他們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兒的山裡可什麼都不缺啊,每年摘摘山貨、挖着藥材就能餬口養家,隔三岔五還能下山逛逛供銷社,多好……當時雖然割資本主義尾巴,可對山貨收購從來沒有限制過,最起碼縣藥材公司需要的原材料就是從各鄉鎮收購的……”

“等等等等……鍋哥,那地方沒人住,那廟我問過了,解放前就荒了,現在就剩個框架了,連菩薩也早被砸了。”肖成鋼置疑着簡凡形容的烏托邦生活。

“就是啊,他們住哪兒,當白毛女呀?”曾楠也不相信了。

費胖子也着急要發言,剛準備問句,就是嘛,這生理問題都沒法解決,不過一看曾楠,這小流氓話生生咽回去了,改口了,改成了句:“是啊,不你們說都繁殖下一代了麼?就在那山上,咋抱窩涅?”

曾楠哧聲笑了,仨個人都笑了,只當是天方夜譚鍋哥異想天開了,不過簡凡並不惱羞,笑着起身了,把門後扔着拿回來的東西“嘭”聲往桌子上一跺,摸着手機一撥拉,看着仨人疑惑的眼神笑着道:

“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在後柳溝、玉皇山頂向後翻個山頭,距離舊公路四十五分鐘行程,生活過一家人……這就是證據。”

啊?這下子仨個人一驚,都圍觀上來了,費胖子和肖成鋼伸着脖子,曾楠直接走到桌邊,那是簡凡用衣服包回來的東西,兩根長把子,像什麼農具的柄,斷裂了;幾塊黑黝黝滑溜溜的石頭蛋,不知道什麼質地;更離譜的是,居然還有一雙破鞋,看樣子是爛朽了,只剩下鞋底和半個鞋幫子,就像垃圾裡揀回來的一樣。仨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簡凡搞什麼鬼,更不認識眼前這些證據是幹什麼的,正疑惑着簡凡撥着手機一亮,屏幕上的照片一亮,是一座隱在樹林中的小屋,破敗的房子已經坍塌了半邊,敢情簡凡真摸到了住人的地方。

還沒等仨人捋清思路,簡凡拿着一塊黑石頭問費胖子道:“老費,細細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喲!?墊火石?”費仕青一愣,曾楠不知道什麼墊火石,問上費仕青了,費仕青解釋着:“就火上坐鍋,鍋下墊的石頭,還有竈裡壓火的那種。”

“你再細細瞧瞧,這是質地最硬花崗,已經被燒裂了,還有崩開的,你想想這做飯取暖的火要燒多少年才能把石頭燒成這個樣子。”簡凡一問,仨人一愣,這倒明白了,不管小屋破敗成什麼樣子,在它住人的時候,這年景肯定不會短了。

“再看這樣?肖成鋼你細細瞧瞧。用你刑警的眼光……就當它的前主人是A級逃犯,你能看出點什麼來?”簡凡把磨得溜光的柄遞給肖成鋼,肖成鋼這回重視了,仔細的摩挲着,看了簡凡幾眼才說着:“烏龍雙刺木,做挑擔做柄的首選,手柄,應該是斧頭柄,手汗沁進木頭裡不少,變色了……是個長年勞作的人,手勁很大,握的地方已經凹進去了,使用的頻率應該很高……喲,這是特製的斧柄,用藥水泡過,否則不會這麼多年沒有蟲蛀……保存的地方很乾燥,否則早就朽了……”

“呵呵……這兩年進步不小,會看細節了,那我說現在這屋子的人生活了不少年,你們沒意見吧?”簡凡出聲問道,這下肖成鋼倒認可了,點點頭,把東西放到桌上。最後一樣了,簡凡把那破鞋拎到手裡,眼光投向曾楠,曾楠霎時臉色泛苦,捂着鼻子後退,不料簡凡笑着道:“不願意看就錯過真相了啊……成鋼,還是你來吧。”

“哦……千層底,手納的……”肖成鋼已經習慣這種髒和累了,拿到手裡一看脫口而出,愣了下,弱弱地說着:“喲,女人的鞋?”

“再看看針腳,你應該知道吧?”簡凡問,肖成鋼被一提示,細細一看,像這種麻線納的鞋底小時候穿過,很結實,雖然這隻鞋已破得不成樣子,開線和斷層很明顯了,不過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針腳,手工很細緻,東西做得中規中矩,正愣着不知道簡凡什麼意思時,簡凡笑着問:“如果你有興趣,明天我帶你去破房原址,那房子的地勢高,很乾燥,雖然朽了不少,可保存下來的也不少,光那破鞋就有七八雙,多是那種山裡人常穿着膠底鞋,那上面的補丁更細緻。我憑這個推測,這兒也生活過一個女人,你沒意見吧?”

“勉強能說得通吧。”肖成鋼放下了鞋,起身去洗手了。

再回來坐下的時候,仨個人和麪對的簡凡都成了一種神色,開始介於信與不信之間,不過都是怪異地盯着簡凡,可不知道這貨居然鑽塌房子裡挖出這麼多破物什,而且還就憑着這點破物什來說明白問題,說明了還讓仨人都反駁不得。

於是這就形成了一個銜接,簡引娥曾經出現在後柳溝,而後柳溝確確實實生活過這麼一家人,那麼,僅僅就因爲簡引娥在這裡出現一次,就可以武斷地判斷就是她麼?

曾楠想到此處,第一次發問了,孤疑地問着:“不對吧,簡凡,即便就是簡引娥,即便就生活在後柳溝,也不可能就躲過所有的視線呀?她既然能碰到張老栓,很可能也要碰見更多的人,沒準就有認識她的人,他還是躲不過去呀?”

“對呀,萬一有人撞見,她怎麼躲得過去?”費仕青跟着曾楠的話音發難了,一撫胖手說着:“那年頭,凡地富反壞右,那是一個不漏啊,別說她是反動家屬,就是有海外關係都逃不過去。”

仨個人,霎時都把目光聚焦在簡凡身上,像是質疑,不過表情更像發難,茲事體大,要說就憑一丁一點的推測斷定五六十年前那人的去向,實在是難以服人。

“爲什麼要躲!?剛剛已經說過了,她是避世而不是出世了。”

簡凡不焦不躁,笑着解釋道:“這個女人很有心計也很聰明,從她離開原籍就看得出來,你們看一看地圖,後柳溝處在簡堡鄉的腹地,以玉皇頂爲中心是全縣林業上的集中地,羣山環繞,遍地丘陵,走上十幾裡地都難見人煙,而且在回龍、臺兒窪、小樑莊三地的中心,本身簡堡鄉就地廣人稀,而且玉皇頂周圍又是十里八里難見人煙,豈不是正好一個避世的好去處……我想她根本不用躲,棗樹溝的原有住戶本身就少,有記載的不過七十多戶,簡引娥又是解放前走的,在前幾撥人的調查中,有不少知情都說這一家在解放前就絕戶了,這就形成了一個盲點,很可能當時清查的人一聽這家子已經沒人了,還有必要查個水落石出嗎?恰恰是利用這個盲點,或者是簡引娥無意中找到了一個最佳的途徑。我的設想是啊……比如我是簡引娥,我一個婦道人家,又帶着一個剛成年的孩子,在那種鬥來揪去的環境裡,這可怎麼辦呢?我想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一種……”

“什麼?”曾楠興趣來了。

“改嫁。找個不瞭解底細的,就像現在的小姐一樣,燈紅酒綠幾年攢點錢,回頭做個手術嫁個老實巴交的丈夫過相夫教子的生活。”簡凡戲謔道。

曾楠撲哧聲笑了,這行當她當然很瞭解,費仕青和肖成鋼卻是大眼小眼,一臉不相信,那表情像在說,這扯逑得太玄乎了吧?

“你們想一想改嫁後的結果啊……”簡凡忽悠着:“比如我找了一個住得比較偏僻,又是見世面不多的有人,嫁了……最好是個老光棍,省得麻煩,女人很厲害的,在牀上俘獲個男人很容易的啊……嘿嘿,你們再想想,如果就生活在後柳溝這麼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又是解放前就到了一塊,這兒子呢,直接跟着繼父的姓,老婆這姓本就不確定,再跟着丈夫隨便更個名,那不就成功地遁世了麼?成功地由地富反壞右變成了貧下中農。你們別不相信這個啊,當年美女都愛貧下中農,這是歷史條件造成的,就現在愛豪宅名車一樣……你們再想想,經過這麼一下子,自簡引娥以下,全部改頭換面了,甚至於二驢也成了阿貓阿狗大家不知道的名字,從解放前離開,過上三年五年甚至更長時間,我再問你們,棗樹溝本身就戶少,誰還能再記得這家已經絕戶的人?”

“有點道理啊……呵呵,是不是仕青。”曾楠被簡凡這句深入淺出的話逗笑了,沒來由地看着躊躇滿志說話的簡凡有點眼熱,或許被他言語中透出來的自信感染了。費仕青可沒感染,吸吸鼻子,雖有不屑,可也說不上更好的判斷,肖成鋼想了想猛地一指挑刺了:“那也不對……回來的路上我就想了,咱們這回有點本末倒置了,本來是找簡二驢,你找成了簡引娥,現在重心又成了很可能不存在的什麼繼父,那我直接問你,即便有這個人,你準備怎麼找?”

“嘿嘿……”簡凡笑了,笑得很燦爛,笑得看着肖成鋼有點不自然,笑着看着桌上帶回來的證據,神神秘秘地說着:“其實你已經找到了,只是你自己不覺得而已。”

一言驚醒夢中人,一剎那都把目光盯向桌上的證據,這辛辛苦苦揹回來的東西看來要頂大用場了。

“你是說……這個……”肖成鋼猛地一驚,靈光一現,起身不由得走到桌前,又拿起了那把斧柄,倒吸着涼氣,指着簡凡瞪着眼睛,真相,就要脫口而出了,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費胖子此時才細看那斧柄,一拍腦門先迸出來了:“護林員。”

“對,只有護林員才住這麼偏僻,只有護林員才用這麼考究的斧柄。也只有護林員才需要劈山開路,身上斧子使用頻率纔會這麼高。”肖成鋼也樂了,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般。

“噢喲……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費仕青不迭地開始拍腦門,兩眼發亮,興奮地解釋着:“他要是改嫁給個護林員就合理了,一上了山是十天半月不下來,難得見得一半個人,更何況是以前的熟人……即便是有運動,也不一定能查到她身上,就查到她身上,她完全有機會溜進山裡,這麼過上十年八年甚至更長時間,姓一變名一改,誰還能記起她這娘倆來?”

“對呀,怪不得前幾撥怎麼也查不到這個簡二驢的去向。”曾楠從狐疑漸漸走向透亮,跟着說了句。

費仕青這回賣弄到家了,又是補充着:“對了,我是鄉政0府的時候對林業有過研究,咱們烏龍的林業站護林員一般不用當地人,即便你是簡堡鄉的人,沒準就把你分到楓林鎮或者其他地方,這樣的話,更沒人知道護林員老婆有問題了……沒準以爲就是人家的結髮妻子了。”

“爲什麼不用當地人?”曾楠問着。

“防賊唄,一防火二防災,三防賊,你要讓小樑莊的當護林員,他還不得把木料扛家裡去?”費仕青嘿嘿笑着,這是一個慣例而已,回答了曾楠一句顯擺得似乎還不夠,費仕青又朝着簡凡得意地說着:“這太簡單了,明把林業站的資料捋捋小查查五幾年誰在玉皇頂一帶當護林員,那就什麼都知道了……鍋哥,我說的對不對。”

“呵呵……看看,成鋼,老費都能當警0察了。哈哈……”

揭底了,豁然開朗了,簡凡一笑置之,默認了,這就是進山三個多小時找到了新的思路,看着這思路基本說服了同行的仨人,笑着安排着:“接下來就簡單了,我們明天兵分三路,後柳溝離小樑莊最近,我到小樑莊找一找,看有沒有當年見過這一家子的目擊者,我想呀,她根本沒有躲,而是一個正式、合適而且大家認可的身份生存下來了,既然有一個張老栓見過,那就應該不缺目擊者,只不過他們不知道自己見的是簡二驢或者簡引娥而已,這也恰恰反證了爲什麼前七撥人什麼也沒有查到的原因……老費你到鄉政0府,把林業站歷年資料調閱出來,該花錢花錢,別省着,中午請鄉長、鄉黨委的吃上一頓,一人塞條好煙,啥事都辦了。成鋼,你到派出所調閱居住和戶口記錄,查在五零年到五七年出生的人口記錄,簡二驢的第二代就出生在這個時間段,不要管名字是什麼,把戶籍登記在周邊幾個村的都挖出來……嗯,怎麼了成鋼?有意見還是有建議?”

老費是滿口答應,而肖成鋼面有難色,似乎有什麼擔心,這就把簡凡搞得詫異了,安排着話鋒一轉問上了,而肖成鋼看樣也確實有疑竇未解,想了想,似乎不想駁鍋哥的面子,不過問出來,乾脆直說道:

“鍋哥,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如果能說服我,我就全盤接受你的推測。你知道。這方向錯了又是繞個大圈再回原地可就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我接過幾個案子都是轉幾個圈還在迷宮裡,幾次轉回原地纔有突破,來的時候秦隊長告訴我,一定要慎重,慎之又慎什麼的……”

“得得,你直接說,確實有長進了啊。”簡凡笑着擺手示意道,不過馬上眼睛一轉悠,愣眼瞧着肖成鋼問着:“你不用說了,你是想問我,憑什麼簡引娥在後柳溝出現過一次就判斷是她生活在哪裡?對吧?”

“對呀?張老栓只見過她一次,那一次爲什麼就不能是偶然地上山燒香碰到了?”肖成鋼問着,似乎故意給簡凡出難題一般又補充着:“如果你證明不了這個,那後面的全是空談,如果就是護林員和護林員老婆呢?而護林員老婆不是簡引娥呢?”

“喲?是啊,這茬不能不想到啊。”費仕青一摸腦門,不拍了,狐疑了,這一狐疑把曾楠的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上來了,看着簡凡圓着場:“要不咱們先查查看吧,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出路不是?……成鋼,你這不是難爲他麼,他都說了是推測。”

“那推測總得有根據呀?要就是上香,咱們可就糗了。”肖成鋼辯了句。看來曾楠也有此顧慮,弱弱地反觀着簡凡,費仕青偷懶了一天,根本不知道詳情,也是人云亦云,一聽肖成鋼提這問題,也跟着懷疑自己剛纔的判斷了。

“你們覺得我憑空猜測是嗎?其實有些細節你們沒有注意而已,成鋼這是你最大的缺點……我試試看能不能說服你。”

簡凡笑着,胸有成竹地緩緩說道:“你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張老栓是在鄉鎮回家的路上偶遇了簡引娥,簡引娥當時是穿着新衣,挎着新包袱,從鄉供銷社購物回來,你想想,上玉皇頂燒香需要大老遠繞到鄉里先去供銷社麼?張老栓雖然記不清當時說得詳細內容,但他大致記得是說簡引娥說有外孫的好消息,而且我問他時,他說當時簡引娥的表現的很高興……你覺得普通人是興高采烈、喜事連連的時候去燒香呢,還是心裡有什麼愁事纔去求菩薩?如果不是燒香進佛,她出現那裡又怎麼解釋?”

簡凡重重地強調着這個細節,這細節聽得曾楠恍然大悟了,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家就在那裡或者離那裡根本不遠,這一瞬間連肖成鋼也霎時明白了簡凡和張小駒婆婆媽媽扯了那麼多,敢情每一句問話都帶有點目的性,每一個細節都用到恰到好處,但凡偵破,推測和真相符合點越多,那麼推測成立的可能就越大,這一點肖成鋼還是懂的,默默地點了點頭,最起碼值得一試了。

一默許,有個被忽視的不服氣了,是費仕青,一看肖成鋼一句話就被鍋哥忽悠住了,乾脆插嘴連貶帶質疑給簡凡出難題:“鍋哥,那你說得也不盡然全對,還有這種可能,如果簡引娥就專程去了一趟供銷社,回頭再去燒香你把人家怎麼着?雖然說人有了愁事纔是拜菩薩,可人家爲什麼不能有了喜事也去,求個全家平安不行呀,要不求個大兒子早點歸來,不行呀?……鍋哥,我就覺得你這缺乏說服力呀?”

有點強詞奪理了,不過多少也有幾分理,本來就是難爲簡凡,費仕青一說,得意地笑着嘴噓噓着,準備給鍋哥來個張口結舌,倒不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其實費胖子現在也七八成相信簡引娥就生活在後柳溝,只不過呢,現在就是有點看不慣鍋哥這顯擺樣子。

可不料簡凡來了個浪頭再起浪,笑着不以爲然道:“費胖,從小就是我逗你,你想逗我沒門,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才隻身進山看了一遍,是你自取其侮啊別怪我……你信不信我還有細節能堵上你的嘴?”

“還有?什麼?”費仕青愣了下,看看曾楠和肖成鋼,不過連肖成鋼和曾楠也愣了,曾楠詫異地說着:“哇,太精彩了,你看到了這麼多呀簡凡,快說說……”

“你們想想,最後我問張老栓到後柳溝是什麼時候,他說是後晌午光景,細節就在這兒。”

簡凡笑着道,一說這個曾楠和肖成鋼一愣,這是自己聽到的話,可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處,都略帶幾分崇拜地看着簡凡,簡凡這譜擺足了,纔開口解釋着:

“後晌午的概念就是下午五點以後,而且張老漢說那天到家就天黑了……從公路到這個遺址需要一小時稍多的步行時間,而從公路到山頂腿快得走四十多分鐘,女人嘛,就更慢了,我就按四十分鐘算,下山稍快點,不過在山上燒香總得浪費點時間吧?兩個四十分鐘就不錯了……費胖子,你給我說說,這女人要是燒了香,下了山就快天黑了,離後柳溝最近的村小樑莊驢車得走兩個小時,你說她住哪兒呢?這女人又有心計又聰明,你覺得能笨到這種地步,因爲燒個香,耽擱在夜路上?而且呀,她肯定不住在那個村裡,那你說,她家在哪兒呢?穿得光光鮮鮮要不睡廟裡?……哈哈……費胖子,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缺點自知之明,你能和人比的是KG,而不是IQ……”

結結實實的損了費仕青一頓,老費面紅耳赤憋不出來了,悻悻吸着鼻子,曾楠在場連些淫話也不好意出口,硬憋回去了,曾楠和肖成鋼俱是被事實得直樂呵,笑得前俯後仰,等笑完了,稍稍安定了,沒人再提意見了,這一個推測,看來被全盤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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