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半仙在林子裡都找了半天麼也沒有找到一顆像樣的樺樹,天快黑了,可是她不甘心,一咬牙便走進了小陰溝。
小陰溝樹林又高又密,進去沒多會,王半仙便找到了一棵三五人方能合抱的大樺樹。這麼大的樺樹,在東川可是非常少見的了,王半仙喜出望外,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張大大的樺樹席子。
王半仙二話沒說,趕緊掏出割刀,朝着大花束的樹段便割了一刀。結果這一刀下去,就然發出了“噗嗤”聲,這“噗嗤”聲王半仙最熟悉不過了,就是她家男人殺豬是捅進脖子那動靜。
王半仙不禁手中一哆嗦,趕緊將割刀拔了出來,誰知那高大的樺樹似乎突然動了起來,割口竟然竄出一股紅漿來,顏色雖不及血液深,但卻非常醒目嚇人,嚇的王半仙趕緊後退。
王半仙定了定神,又揉了揉眼睛,發現樺樹並沒有動,割口確實流出了汁液,不過是翠綠色的,根本不是紅色的。王半仙不禁在心裡笑話自己,平時裝神弄鬼混弄村民慣了,沒想到自己出現了幻覺,竟然還嚇唬到了自己!
既然一切無事,王半仙又惦記上一張樺樹席子可以換半月工分來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朝着樺樹的上段又是一刀。
這次樺樹沒有“噗嗤”一聲,而是直接顯示水泵一樣噗的一下,猛竄出來一股紅色液體來,直接噴在了王半仙的臉上和眼睛裡。王半仙鬼哭狼嚎,自覺地眼睛劇痛,雙手揮舞着連連後退,結果忽然感覺腳下似乎踩到了一條手臂,那手臂已經將她的大腿抱住了。
王半仙忍住劇痛,低頭一看,挽住自己的竟然是一個胳膊粗的樹根,那樹根正盤着大腿向上攀爬。
王半仙嚇得屎尿齊流,機會就要昏死過去了,可是巨大的求生欲還是讓她揮舞着割刀朝着那樹根砍去……
“啊”……王半仙一生痛苦的尖叫,低頭一看,哪有什麼樹根,自己的割刀,正好砍在了自己的腳後跟上。再看那大樹,所有的枝條拉拉作響,好像在恐嚇自己一般。王半仙忍住疼痛,浪滾帶爬地逃出了小陰溝……
第二天全營子傳遍了,王半仙在小陰溝活活將自己的腳筋砍斷了,而且嘴裡莫名其妙的塞滿了樺樹皮,整個人在炕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炕……
我和大炮、一白長大後也聽過這個故事,實在好奇一個人自己是如何拿刀把後腳跟大筋挑斷的,着實令人不可思議,不過這事肯定是真事,因爲王半仙確實是個斷了腳筋的瘸子。
我們三個揹着家人曾幾次進入小陰溝,哪裡地缺谷深林密,陰鬱的很,但是卻沒有見到村民口中所說的那些木石猛獸山精。
小陰溝最近發生的離奇事情是在前年。
肖家營北有一個村子叫山廟村,村裡有一獵戶名叫鮑榮。這鮑榮狩獵的方式別具一格,不打槍,不下套,不埋夾,而是用煙火薰。自己配置了獨門薰香——聞到死,其毒性駭人聽聞。
此薰香不是傳統意義讓人昏迷的迷香,不管人畜哪怕聞到絲毫就會死亡,更爲可怕的是沒有解藥。據說,聞到死是將毒蛇、蠍子,蜈蚣,蜘蛛,蟾蜍的軀體陰乾倒碎,外加砒霜氰化鈉等劇毒物,摻入辣椒麪混合,搓成黃豆粒般小丸。每次發現獵物鑽進洞裡,在洞口點燃火堆投進聞到死一粒,就回家睡覺,次日回來毒煙就散盡了,進洞就可以把獵物拿回家,皮肉都能享用,不受影響。
鮑榮仗着獨門秘藥捕獵起狼、獾、狸、貉等穴居動物如探囊取物,從未失手,前年半冬就捉了一百多隻狐狸。
那天兒子鮑小豹忽然回來說自己將一隻白狐狸攆進了小陰溝的巖洞裡,鮑榮二話不說,拿着聞到死便進了小陰溝,可是直到第二天人們也沒見到這對父子出來。
直到第三天,家裡人才想起來找到大隊部,大隊部又報了案,結果二十多人之衆合力進入小陰溝查找,纔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這已經渾身潰爛的父子倆。鮑榮向來使用聞到死萬無一失,可這次不知道怎麼搞得,薰狐狸卻把自己弄進了洞裡,賠上了父子倆的性命。
“肖哥,聽你這麼一說,我感覺還真有點害怕!”木木坐在馬背上回頭對我說道。
我說你放心,王半仙和鮑榮都是貪婪之輩,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前去不過是找大炮,沒事的,就算有事還有我呢!
木木向後靠了靠,貼了貼我的前胸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是鄭帥爲什麼沒回來呢?總不會拔幾顆紡織草也會觸怒那些山精吧!”
這個問題我確實答不上來,但是還是安慰木木道:“馬上就要進溝了,一會你就坐在馬上,別離開我,大炮很可能觸動了獵人嚇得夾子,大概是腿走不了了!”我話雖這麼說,但是我自己也不相信,因爲老周他們打獵路過小陰溝都是拿槍趕上一圈就走,誰都不敢下夾子,唯恐遭殃……
現在雖然寒冬將盡,可是夜裡還是冷的出奇。人馬走進了小陰溝內,一切被凍得瑟瑟顫抖。木木摸了摸馬耳朵,悄聲說:“馬兒,辛苦了,找到鄭帥,回去我爲你豆餅吃”。
此時我倆坐下的大黃馬全身已披上了一層白白的汗霜,馬踏厚厚積雪,馬步漸漸遲緩。我兩就這樣邊走邊晃着手電,輕聲呼喊着:“鄭帥,你在嗎?”“大炮,我是老肖,你在哪呢?”
直到開始進入林子的時候,先前有點疲憊的大黃馬忽然活躍亂動起來,它那蒙着霜的大耳朵忽閃忽閃動了起來,像是四處偵聽着什麼動靜。
咴……咴……,大黃馬忽然長嘶着高高地揚起了蹄子,再也不往前走了。
我心道,來了,有東西來了……
這大黃馬是我二姥爺的心愛之物,每天他都要騎着這頭大馬遛上一圈,特別是他上山採藥的時候,都是靠這匹馬帶着他穿梭山林的!因爲周圍山林轉的多了,大黃馬所見也變多了,所謂老馬識途,所以有時候二姥爺隨便指個地方,大黃馬在無人騎駕的情況下也能安全前往和返回。
可是此時大黃馬不斷地擡頭噴氣,步伐還有些錯亂,一看前邊便是有情況。
我對木木說:“越是前面有情況,那就說明咱們前行的必要性,說不準大炮就在前面!你抓緊繮繩,見機行事就好”
說完我跳下馬,親自手牽馬頭,喊道:“駕!”
大黃馬此時不再溫順,鼻孔劇烈噴着粗氣,瞪大眼睛,用馬頭不斷摩擦我的肩頭,看它這意思,是真的不想在往前走了!
木木愛馬心切,從挎包裡掏出一根玉米遞給大黃馬,說道:“馬兒,你是不是餓了,吃點吧,咱們還要進溝找人呢!”
大黃馬咬了一口玉米又撒開了,猛地摔着脖子,鬃毛髮出了啪啦啪啦的響聲。木木嚇得趕緊收回玉米說道:“肖哥,大黃馬太不正常了!”
我趕緊摸了摸馬脖子說道:“馬兒馬兒,我知道你的意思,前邊有危險,可是咱們是找人救人來的,決不能往回走,一會若是見到有情況,你就馱着木木往回跑!我肯定沒事,你放心!”
至此至中,我都以爲前邊可能會有一些山精在作祟,所以自仗着有些方術,便強硬地牽着大黃馬向前走。
大黃馬聽我說完,雖然又繼續往前走了,可是馬步卻越來越亂,而且半走半跑半顛,而蹄下也是深一腳淺一腳。木木悄悄叫我看馬的眼睛,我發現大黃馬的眼睛充滿了恐懼,整個臉部的肌肉都是抽搐着的。
“肖哥,我感覺不是山精,而像是有猛獸!”木木忽然說道。
猛獸?老虎、熊、豹子還是狼?我趕緊停住腳步細聽,果然聽見了一陣陣的低吼聲。
我舉起大手電朝前面一晃,幾乎嚇得暈了過去,就在前邊一片白樺林的邊緣雪坡上,竟然趴着一隻豹子。那是一隻成年大花豹,咖啡色的鼻子,圓溜溜的大眼睛,身上有許多斑點,古銅色帶花的身體,尾巴耷拉了下去,半坐着,露着白白的肚皮,兇狠地盯着我們。
我說大黃馬怎麼不走了,就是因爲這個傢伙啊!
“肖哥,你看那?”木木說道。
我順着木木所指的方向一瞧,我的天,右側怎麼還有兩隻豹子。我在用手電向四周一晃,瞬間差點失去知覺,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多豹子呢?數一數,圍着我們竟然有八隻花豹。
不對啊,這花豹不是向來獨來獨往的嗎?怎麼也成羣結隊起來了?
要是一隻豹子還好對付,木木在東猴頂一個人就嚇傻了那隻花豹,可是眼下確是八隻啊,就算我和木木右三頭六臂也根本敵不過他們啊!
大黃馬哆嗦的更加厲害了,它的心裡一定在埋怨我的無知,不停它的勸告,結果葬送了一匹馬兩個人的性命。我的身體也顫抖的止不住,我覺得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靈魂出竅的軀殼,一具虛空的肉身遺體。
我這人不怕鬼,而木木向來不怕猛獸,一看有這麼多豹子,木木竟然麻利地從馬上跳了下來。
我喊到:“你下來幹什麼?趕緊騎上大黃馬往回跑,大黃馬馱着一個人跑豹子說不準追不上你!我幻化個老虎先抵擋一下!”
木木說道:“肖哥,你別急,我看這些豹子有點不對勁!”木木說着還往前走了幾步!
“木木,你幹什麼,這些傢伙吃人不吐骨頭,你快站住!”我上前將她拉住!
木木忽然嘟起嘴,朝着豹子發出了一陣陣“嗚嗚”的叫聲。八隻豹子聽到這聲音忽然都站了起來,抖着綢緞一般的金毛,殺氣騰騰地將錐子般的目光颼颼投了過來。
這些大貓長尾統統平翹,像一把把即將出鞘的軍刀,擺出一副居高臨下、準備撲殺的架勢。其中一個個頭最大、身段差不多能趕上老虎的大豹子也朝木木嗚嗚的叫了幾聲。
這豹子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黃金毛,手電一照,那毛色光亮耀眼,健壯的肌肉射散出一股兇傲的大貓之威。
木木得到了迴應,便又朝着大豹子“嗚嗚”地喊了起來,聲音一會高一會低,像是一個苦口婆心的老師在教導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木木,你認識它?”我問道!
木木說:“嗯,也算是老朋友了,這豹子一直活動在四耳山到狐爺山一帶,我很小的時候就曾在林子裡見過它,這麼算來它快有二十歲了,也算是一頭老豹子了,爲什麼它會跑到這裡來呢?我去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