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東邊的馬仔被邱文海解決,金鐸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腳下是一灘鮮紅的血。
鳳芝發現金鐸不對勁兒,過來一看,大叫一聲:“金鐸,你中槍啦?”
金鐸臉色蒼白,痛苦地點點頭。
剛纔的激戰把玉珠嚇壞了,她躲在門柱後面,抱着腦袋,渾身發抖,此時聽見鳳芝喊叫,大吃一驚跑過來。
金鐸的右褲腿兒被血浸透了,玉珠和鳳芝一看嚇懵了,張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邱文明敲碎了黑熊和五虎的博勒蓋(臏骨),報了十年前的深仇,帶着兄弟們往金鐸這邊趕。遠遠地看見二虎和三虎邊跑邊向金鐸開槍,邱文明看見金鐸投出爆震彈後趔趄了一下,像是中了槍,邱文明加快速度,一躥一躥地跑過來,果然,金鐸右褲腿被鮮血溼透,邱文明扶着金鐸靠在一棵大榆樹下。
金鐸雙手輕輕託着右腿,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金鐸穿的緊身牛仔褲,褲腿沒法上翻。
邱文明伸手去解金鐸的腰帶,說:“看看傷的怎麼樣,脫下來。”
金鐸低頭看了一眼傷處,對邱文明說:“拿刀,劐開。”
邱文明回身問:“誰帶刀了?”
有人遞過一把匕首給邱文明,玉珠急了,此時只想知道金鐸傷的怎麼樣,什麼也顧不上了。玉珠蹲下幫金鐸往下拉褲子。
金鐸雙肘夾着褲腰說啥也不脫,玉珠推開金鐸的手,伸手解開了金鐸的腰帶,金鐸不再抗拒,欠了欠身體,玉珠往下一拉,褲子像剝香蕉皮似的拉了下去,只剩短褲。
金鐸右大腿血肉模糊,玉珠用紙巾擦了一下,看清大腿上品字形三個彈孔,正像小噴泉一樣不斷往外冒血,在大腿上垂下數條蜿蜒的血線。
玉珠雙手捂着流血的彈孔,眼淚奪眶而出。
邱文明聲音顫抖地說:“這咋整?……走,上醫院。”
金鐸因爲疼痛臉色鐵青,他搖搖頭說:“不能去,那就自投羅網了,沒事兒,我有辦法。”
玉珠說:“不知傷沒傷到骨頭,還是去醫院吧。”
金鐸說:“我感覺骨頭沒事兒,你壓一壓試試。”
玉珠在金鐸腿上輕輕壓了壓,金鐸說:“勁太小,使點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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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增加了力度,問:“怎麼樣?”
金鐸悽然一笑說:“沒事。要是骨頭斷了應該痛的厲害,看來骨頭沒斷,不用去醫院。”
金鐸示意邱文明把雙肩包拿過來,他靠着榆樹坐下,拉開雙肩包,從包裡取出一個飯盒大小的白色塑料盒,盒蓋上紅字寫着“急救盒”。
金鐸打開盒子,裡面有藥品,小瓶子,橡皮膏,止血帶,塑料袋封裝的碘氟棉球,無菌紗布和繃帶。
金鐸撕開一袋無菌紗布,他沒有給自己止血,而是親手給玉珠擦去眼淚,笑着說:“沒事兒,皮裡肉外的小傷,瘸不了。”
玉珠接過紗布,看了一眼盒子裡的林林總總,輕聲說:“挺全和,你早有準備呀?”
鳳芝說:“止血,先止血。”
金鐸取出止血帶扎住大腿,邱文明幫忙勒緊止血帶。金鐸取出碘氟綿球擦了擦手,這是給手消毒。
金鐸推開玉珠按在傷口上的手,用手指在彈孔處摸了摸,咬緊牙關,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彈孔下一擠,只聽金鐸低沉地“啊――!”了一聲,彈孔裡涌出一股鮮血,隨後,一粒黃豆大小的彈丸裹着鮮血冒了出來。
這動作太殘忍了,把圍觀的人看傻了。玉珠扭過頭不敢再看,邱文明顫聲叫道:“哎呀呀!──別,別整了,疼死了。”
玉珠不敢看,卻忍不住回頭看。
只見金鐸的手摸向第二個彈孔,同樣的操作,同樣“啊――!”了一聲,又一粒彈丸被擠了出來。
玉珠用紗布壓住擠完的彈孔,殷紅的血立即把紗布溼透,玉珠手直哆嗦。
金鐸長出一口氣,推開玉珠的手,右手摸向第三個彈孔,同樣一擠,將第三粒彈丸擠了出來。
擠完三粒彈丸,金鐸似乎用盡了全部力量,他用前臂擦了一下額頭的汗,身體一軟,癱在地上。
玉珠再睜開眼時,看見金鐸臉色蠟黃,顫抖的手心裡滾動着三粒血淋淋的彈丸。
玉珠抓起紗布按在傷口上,嗚嗚咽咽哭出了聲。
金鐸靠在大榆樹上喘息了一會兒,坐直身體,衝玉珠笑笑說:“沒事兒,哭個啥?”
金鐸把碘氟綿球搓成小球塞進彈孔裡,血止住了。
玉珠用繃帶包紮了傷口,鬆開止血帶,金鐸咬着牙站了起來,玉珠伸手去扶,金鐸推開了。
金鐸勉強走了兩步,對大夥笑笑說:“沒大事兒,瘸不了。”
邱文明說:“這是離的遠,子彈沒勁兒了,多懸吶,你也差點成瘸子了。”
金鐸說:“今天有人要瘸了,但不是我。”
金鐸額頭上一層汗粒子,撲簌簌往下滾,玉珠用剛纔自己擦過眼淚的紗布給金鐸擦去額頭的汗珠,自己的眼淚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鳳芝用紙巾接過金鐸手裡的三粒鉛丸,擦去血跡,交給玉珠說:“留着,當紀念品。”
玉珠伸手接過帶着血絲的彈丸,緊緊握在手心裡,另一隻手卻偷偷掐了鳳芝一下。
邱文明望着金鐸臉問:“你臉色不好,你真沒事兒,不用去醫院?”
金鐸說:“不能去,事兒還沒完,這次行動沒有大虎,大虎正往回趕呢,回來一看這場面,你猜他會怎麼樣?”
邱文明說:“他和黑熊是表親,是亡命之徒,看見黑熊廢了,他肯定會瘋,找咱玩兒命。”
金鐸說:“咱不能在這兒等他,回月亮泡,在月亮泡收拾他。”
邱文明大聲喊邱文山和邱文海回來,準備開拔。
邱文海把二虎三虎廢了;邱文山剛纔跟馬仔對打時吃了兩鋼管,一下打在腿上,一下打在腰上,邱文海用爆震彈把馬仔放倒後,邱文山正滿地找打他的人,發泄怒火。
此時聽見邱文明叫喊,六七個人一齊跑回來。
邱文海看見金鐸血糊糊的褲子,怒氣難耐,拎着鋼管找到四虎,往四虎身上踢一腳,四虎哼一聲,邱文海掄起鋼管正要打下去,金鐸喊了一聲:“文海,算了,饒了他吧。”
邱文海停了手說:“便宜他了。”
金鐸說:“別嚇着女士們。”
邱文海扔了鋼管,狠狠地踢了四虎一腳說:“這次饒過你,下次再讓我碰上,你就死定了。”
金鐸對邱文明說:“把車開過來,咱走吧。”
玉珠拉住金鐸問:“你,這樣,行嗎?不得消炎吧?”
金鐸看着玉珠說:“急救盒裡有消炎藥,沒事兒的,別擔心。”
玉珠拉着金鐸不放問:“還會打嗎?你剛纔說誰要回來?你去月亮泡跟他們打?”
金鐸看着玉珠說:“黑熊手下有‘五虎’,這次來了四個,大虎沒來,他正往回趕,不一定,也可能回來就消停了,也可能去找我們打架,四虎加一熊都讓我們收拾了,還怕他一個笨虎?放心吧。”
玉珠問:“你有腿疼的厲害不?有止痛藥嗎?”
金鐸強忍着疼痛在地上走了兩步說:“有點疼,沒事兒。”
邱文山和邱文海圍過來,對金鐸說:“上車吧。”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隆隆的雷聲從天空滾過,陣風捲起地上的紙片,塵土飛揚。
玉珠說:“要下雨了,要不先去我家躲躲?”
邱文明說:“該走了,來雨了。”
金鐸指指還趴在石凳上的那個馬仔對邱文海說:“你去告訴他,可以回家了;把食雜店的二賴子叫過來,我有話說。”
邱文海走過去踢了踢那個馬仔的屁股,馬仔嚇得渾身發抖,哀求說:“大哥饒命!大哥饒命!”
邱文海說:“起來,回家去吧。”
兩個馬仔不敢相信邱文海的話,跪地求饒,邱文海不再理他,徑直去了食雜店。
二賴子臉色煞白,屁顛屁顛一溜小跑過來。金鐸站得筆直對二賴子說:“你上馬路上看看。”
二賴子走上馬路,望東看看,往四看看,路上橫七豎八躲着馬仔。二賴子弓着腰,臉色青紫,渾身哆嗦。
金鐸問:“看見了?”
二賴子點頭哈腰說:“看見了,看見了。”
金鐸問:“看清了嗎?”
二賴子說:“看清了。”
金鐸問:“看清什麼了?”
二賴子說:“廢,廢,全廢了……金先生饒命,金先生饒命。”
金鐸說:“以前的事兒不提了,以後不許再跟蹤李玉珠了,能做到嗎?”
二賴子連連答應:“能做到,能做到,保證做到。”
金鐸說:“做不到時我再找你,那就不客氣了,聽明白沒有?”
二賴子點頭答應:“明白,明白。”
金鐸說:“你回去吧。”
二賴子如獲大赦,以手指天發誓說:“我發誓,我發誓。”
金鐸對邱文明說:“咱走吧。”
車子開過來,金鐸背起雙肩包,邱文明伸手想扶他,金鐸推開了邱文明的手,自己走到車門前,擡腿正要上車,玉珠一把拉住金鐸,金鐸回過身,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玉珠已經淚流滿面。
金鐸回身爲玉珠擦去臉上的淚,柔聲說:“好好的,沒事兒,別擔心。”轉身上了車。
車子鳴笛開走了,玉珠抱着鳳芝嗚嗚哭起來。
鳳芝推開玉珠說:“人家走遠了,哭也沒人可憐你,別哭了。”
玉珠抹一把淚說:“我就是想哭,又不是想給他看。”
鳳芝拍了玉珠一下說:“別哭了,要我樂還來不及呢,哭個啥?”
鳳芝的話把玉珠說愣了,問:“啥,你說啥?”
鳳芝說:“你看金鐸,多有鋼兒呀!真男人,偷着樂吧,哭什麼哭。”
玉珠在鳳芝身上擰了一把說:“沒心沒肺。”手卻伸進褲兜兒,把三粒鉛丸緊緊攥在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