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黃瀨來到唯也家門口,幾度快要放棄,最後還是忐忑不安的敲了門。
意外的是唯也竟然給他開門了——他還以爲自己會被拒之門外。
唯也臉色也並沒他想的那麼壞，對他也沒有出現愛理不理的狀況，這讓黃瀨放下心的同時,升起一種不好的危機感。
這危機感來的莫名其妙也沒有任何預兆,但卻在下午黃瀨把工作和訓練趕完，和唯也黑子等人一起回家時，得到了答案。
“再過兩三天就是平安夜，平安夜的晚上……你們有安排嗎？”唯也微笑着問,但眼睛看的卻是七海：“如果大家沒有安排的話，一起聚聚怎麼樣？”
七海本想回答說自己和父母準備一起吃飯,但目光落到一旁黃瀨身上時,頓了頓。
……黃瀨……也會去吧？
和黃瀨一起……過平安夜……
七海漲紅了臉，撇過頭去：“我挺有空的。”
唯也笑笑，看向黑子：“你呢？有安排嗎？”
黑子搖頭：“我們家裡沒有過平安夜和聖誕節的習慣。”
“至於你……”唯也看眼黃瀨：“應該沒時間吧？黃瀨阿姨每年都會在家裡做大餐……”
“不要！我要和唯也在一起！”黃瀨猛地搖頭：“媽媽的話，肯定也會高興有二人世界的！”
唯也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商量一下去哪裡吧，有什麼提議嗎？”
“遊樂園，”七海搶先一步開了口：“新開的那個遊樂園！”
一下子得到三道目光注視的七海漲紅了臉，低聲道：“不是說可以提議的嗎？覺、覺得不好否決就是了。”
“沒什麼不好的，”唯也接口：“我很久沒去過遊樂園了。”
“我也是，”黑子眨眨眼：“說起來，遊樂園裡的流動餐車，有特製的香草奶昔……很不錯的提議。”
黃瀨對上七海的目光，像是有些嫌惡的撇開臉：“啊啊……知道了，既然唯也和黑子都同意的話。”
七海縮了縮肩膀，低頭不語。
唯也腳步頓了頓，隨即恢復常速：“那就這樣吧，到時候見。”
唯也依舊是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遠去，黃瀨在唯也身後憤憤的踢了腳路邊的告示牌。
“黃瀨……”唯也輕聲道：“我希望你能對七海友善點。”
“我不要！”黃瀨委屈的道：“我不喜歡七海奈美，對着她我做不出友善表情。”
“那至少別露出排斥的神色。”唯也不耐道：“你好歹也是個模特，對不喜歡的人露出開心的表情，沒理由做不到吧。”
“……就算能做到也不做。”
“你……”唯也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嘆口氣：“算了……反正是最後了。”
後面的那句話聲音太小，黃瀨沒能聽清：“什麼？”
“我不想和你吵架，”唯也拉住黃瀨的衣袖，輕輕扯了扯：“答應我，只有聖誕節那天……對七海友善點……嗯？”
“……我知道了。”吃軟不吃硬的黃瀨摸摸發燙的臉頰：“如果是……唯也的要求的話。”
回到家黃瀨纔開始傻笑。
抱着枕頭在牀上滾來滾去，心裡頭冒着粉紅色泡泡。
平安夜啊……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唯也在平安夜的時間出門。畢竟聖誕節前夕出門，街上總是人山人海，而且大部分都是情侶或者帶着孩子出門的家長，出門也不太方便。如果唯也的家人沒去澳大利亞的話，大概會像以前一樣，兩家人會湊在一起過節。所以，他和唯也經歷過的平安夜，最多也就是呆在房間裡，聊天，玩遊戲，最後交換禮物什麼的。
黃瀨忍不住期待起來。
禮物啊……不知道唯也會送什麼禮物給他……
腦海裡閃過今年六月，他生日時唯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黃瀨的期待值瞬間少了一半。
其實黃瀨每一年都在期待自己的生日和聖誕節，想着唯也會送給他些什麼。
……可每年，從唯也那裡得到的禮物都一樣。
——參考書。
今、今年一定不同的！一定不同的！
黃瀨爲自己打氣。
……_(:3」∠)_果然還是不太可能吧……唯也他一直……沒有什麼浪漫細胞。
所以……今年收到的……會是哪門課的參考書呢？如果不及格的科目都能收到參考書的話……新年的年假估計都得用在寫題上了。
黃瀨苦笑着嘆口氣，過了會又覺得，參考書沒什麼不好。他可以藉口不會，讓唯也來教他。
黃瀨很喜歡聽唯也講課，因爲唯也在教他學習的時候總是很認真耐心，無論問多少問題，都不會露出厭煩的神色。
而且，黃瀨覺得唯也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循環，也是十分舒服的事情。
黃瀨爬起來，拉開陽臺門，卻發現對面的窗戶已經按下去了，大概是已經睡了。
只好從牀頭拿了手機，將以前偷偷錄下來的音頻打開。
‘從水循環的過程和地理意義上看，伏爾加河流域的部分水源……’聽見清澈的嗓音從耳機裡傳來，黃瀨滿足的舒口氣。
這可是他珍藏的‘唯也小講堂’的第二十三課時！關於伏爾加河流域的地理知識！
嗯，有唯也講課的聲音在耳邊環繞的話，今天大概……能睡個好覺。
黃瀨迷迷糊糊，傻笑着閉上眼。
那天晚上黃瀨睡得的確很沉，還做了個夢。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耳機裡還有唯也不斷的講解着地理課本，而黃瀨，偷偷地去浴室搓了內褲。
至於到底夢見了什麼，黃瀨不記得，但他覺得這個無所謂。男生嘛，青春期之後，每隔幾天，總會有這樣的早晨。夢裡的東西，肯定也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不會再有其他了。黃瀨覺得記不起來也好，省的胡思亂想。
平安夜那天，大家約了傍晚在遊樂園門口見面。
出發前黃瀨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將髮型穿着收拾的十分帥氣……不過對唯也來說和平常有什麼不同。
反正再帥也是蠢貨。唯也想。
黃瀨對於唯也的無動於衷當然是不滿意，可是總不能主動求關注，只能跟在唯也身邊悻悻的發牢騷。
不過很快就被唯也安撫了……其實唯也就伸手捏了捏黃瀨的手心而已。
兩個男人站在人來人往的遊樂園門口的確有些顯眼。
周圍的情侶不時向兩人投以好奇和驚訝的目光，黃瀨習慣了被注視渾然不覺，但唯也卻莫名煩躁起來。
或許是他敏感，又可能根本只是他的幻覺。
但唯也總覺得自己能聽見周圍傳來的嘲笑聲。
惡意的，針對他和黃瀨的嘲笑。
‘嗚哇……看那兩個人！’
‘同性戀吧？’
‘死同性戀。’
‘艾滋病傳染源！’
‘噁心，變態！’
‘一定有病吧233’
‘髒死了。’
——諸如此類。
無聲的嘲笑涌入唯也耳朵裡，唯也彷彿能看見周圍的人對他和黃瀨指指點點，漸漸圍過來，就像在學校裡，那羣學生一樣——“唯也！”
耳邊傳來呼喚，唯也被抓住了胳膊才忽然一個激靈醒悟過來。
快要淹沒他的那些語言一下子從耳邊消失。
“唯也！你臉色很不好哦？”黃瀨擔心的伸手敷上唯也的額頭，發現自己的手冰冷不太能試出來，只好低下頭用額頭碰上唯也的：“……好像沒有問題。”
唯也不答話，只是沉默。
其實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被注視的話，大概也不會有那種恐懼涌上來，畢竟在學校時，經常會有人用比這更加惡意的目光注視他。
已經習慣了，所以被排斥，被厭惡倒也無所謂。只是，他身邊站着黃瀨的話……就無法再冷靜了。
黃瀨應該是爽朗，帥氣，單純，但偶爾犯蠢的傢伙。絕不該被鄙夷，厭惡，排斥……這麼說起來，似乎讓黃瀨承認喜歡他這件事，也沒有那個必要。
……畢竟同性戀實在讓人詬病。
唯也看着近在咫尺的黃瀨，忽然輕聲道：“對不起。”
黃瀨莫名其妙，茫然的看着唯也。
唯也垂下眼，沒有解釋。
實際上也沒什麼好解釋的。唯也想。不過就是爲自己的自私道個歉，讓自己心安一些就是了。
明知道同性戀受人鄙夷，卻還是無法放棄黃瀨。
明知道黃瀨一輩子不去了解這份感情最好……卻爲了能和黃瀨在一起，千方百計的去逼迫黃瀨承認喜歡自己。
……還有……明明道着歉……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唯也覺得，自己簡直是這世上最卑劣的人。
以愛爲名，做着再無恥不過的事情。
有時唯覺得，他也許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喜歡黃瀨。
如果真的愛着黃瀨，他應該自覺的遠離，一輩子都不將這份感情說出來。
有時他又覺得，自己比想象中還要喜歡黃瀨。
所以纔不管不顧的告白，算計，引誘……即便在地獄裡，也想兩個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