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反擊

元笙一見是她,蹙起的雙眉這才稍稍斂平下來,深揚了口氣,撥了撥額前散落下的絲絲碎髮,又抹抹淋着冷汗的額頭,只覺驕陽如火,烈光滾燙。

半晌,元笙才低聲道:“二夫人讓我來叫二姑娘……”

她眼神飄忽,臉上的神色還有些許慌迷,也是因爲目睹了剛纔之事方心生恐慌,她不知該如何同二夫人交代。

韻茹聽了有些訝異,只詫口道:“二姑娘和三姑娘出府去了,二夫人竟不知曉?”

元笙搖搖頭,眼簾向下一斂,覺得心下急促不已,茫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交代了……”

見她轉身要走,韻茹急忙挽住她的手,“對了,你可有瞧見煙柳姐?”

元笙側過頭,雙手冷冷一顫,低眸顫言道:“並無瞧見……”

韻茹有幾分遲疑,垂首呢喃道:“奇怪,方纔煙柳姐跟我說道,說什麼,有什麼東西要來簾悠臺拿……”

她話還沒說完,元笙便急身一轉,腳步匆匆,漾起一陣清風便伴之飄去,身影片刻便消失在長廊盡頭。

韻茹自是疑惑不解,但也沒有多想,擡腳便直直走入簾悠臺正屋,沒見什麼人影,想着煙柳該是拿完東西走了,便將正屋的門給關緊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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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容居,兩個丫頭步履匆匆,踏入正屋之中。

桌前一壺清茶正熱,雲妍怡然靜坐,正不緊不慢地捻起杯蓋,小呷幾口熱茶。

“姑娘……”首個入門的丫頭焦聲道,二人匆行至雲妍面前。

雲妍輕輕擡眼,眼底耀起了鋒芒,卻添了幾分難得的柔和,或可說是不以爲意。

煙柳向前一步,皺眉詢道:“事情辦得如何?”

她說這話,自己心裡也沒底似的,看面前兩人這般慌張錯亂,自是沒辦成事了。

後一個丫頭不敢擡頭,靜靜低額,搖了搖頭,聲音微顫:“沒成。”

煙柳當即嗔斥道:“沒用的東西!”嚇得兩個丫頭後退了幾步,差點便屈膝而跪。

雲妍輕輕地笑了一聲,話中帶笑:“無妨,你們且退下吧。”她饒有興致,一杯熱茶直滾滾入腹。

煙柳這才褪了怨怒,揚手讓她們退下。

回過身來,又不解地詢了雲妍一聲:“姑娘可是想出什麼法子了?”

雲妍卻笑而不語,拋了個似劍光一般的眼神給煙柳,示意她走近,煙柳眼底的幾分怯色還未去幹淨,自是對方纔之事心有餘悸。

奈何她阻擋不了雲妍幹下這遭,她怕的是周銀的怪罪。

煙柳心中愕然,又不能駁她的意思,俯首將耳朵湊了過去,聽着雲妍細聲低語,心下更蕩起一陣簌風,冷入深骨,雙眉寫盡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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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山樓,良辰美景,如入仙境。

京城人士喜好聽“說書”,莫說這名貴人士,且就是老百姓也頗愛不已。

大至酒樓,小至飯館,何處皆能聽見說書人口若懸河。

樓間正中,水山之前,說書人正滔滔不絕、妙語連珠。

雲淺和雲莜用完膳,如下正小飲茶酒,輕品糕點。雲淺聽他說得有趣,便同雲莜津津樂道,只是雲莜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臉上單寫着迷茫,雲淺也不厭其煩地解釋給她聽。

殊不知,距二人兩丈之外,一雙如華星眸正時不時向雲淺瞥來,雲淺對此是茫無所知,所以才頗有興致。

“要說那城外風光,三十載前有一地之人正視我們爲豺狼之敵,可那廝卻不得不和我們交好,且就是做個面子的事,竟敢同我們大央朝求娶國親,也是不自量力罷了。”

說書人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笑言道。

“可當年央太宗爲保兵力,也不願失了太平,索性便將舒明公主嫁去和親,可公主不肯吶。哭求敏華皇后勸太宗推了和親之舉,可到底無濟於事,最終公主只好死了心,嫁去和親。”

他另手持着的墨扇正輕搖輕晃。

“但那立錐之地,何故讓我們失了一位公主?”座下一人擡聲問道。

“當時人們也都這般說道,還怒斥央太宗視公主爲無物,斥其軟弱無能,厭其懼風怕雨,沒有一絲的大家風範。”說書人笑着回言道。

雲莜忽然近了雲淺耳旁,輕聲詢了一句:“他說的是誰呀?‘立錐之地’又是什麼意思?”

雲淺聽得仔細,只慢道:“且就是邊地外的匈奴境地了,‘立錐之地’簡明扼要地說,且就是屁大點的地方……”

她雖說得輕,可最後這一聲卻稍重地發了出來,引來不少人側目。

雲淺目光定在說書人身上,片刻才察覺到旁人映了目光來,心生窘意,又淡笑了笑,朝他們點點頭。

她雖然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裝無辜、扮白蓮花,她深覺自己是很在行的。

“屁大點地方……”雲莜複述了她的話,引雲淺急地一擡手,噘嘴道:“噓……仔細聽着。”

時景自是清清楚楚地將這一幕攬入眼中,他目光定住,輕執而起的酒杯貼了嘴脣,美酒徐徐入口。

他臨面的時楓還爲着鍾夫人的話發愁,哪還有什麼心思聽人說書,這會兒正低頭喝着悶酒,跟桌上瓷盤的瓜子過不去,一手搗騰一個,捏碎了再換下一個。

“可旁人只記着央太宗的果斷,批其無情,但立足城中,卻也不知此回和親換來了多少年大央的太平安定。”

說書人說着深揚了口氣,嘆盡惋惜。

“但是打戰,也未必打不過那個彈丸之地啊。”座下人憤憤不平道。

說書人先是笑了笑,手中墨扇一合,另手扶起,抑揚頓挫道:“打戰,戰役,聽着容易,可一旦打起,損失了兵力,便是傷了百姓之心氣。縱然是贏了戰役,也會有損民之士氣。”

他頓了頓,又正聲道,“所以,用一位公主,換大央幾十年的和平,在太宗眼中,比打戰更划得來。”

他此聲一落,座下紛聲四起,議語非絕。

半晌,雲淺飲了口茶水便頷首而起,從門外踏進樓中的三杏緩步而來,正好在雲淺手落茶杯之際喚了她一聲:“姑娘。”

雲淺見她匆匆歸來,倒也不急不忙,緩聲道:“冬九去了?”

三杏輕輕點頭,她臉色有些生怯,心下憂慮重重,良久纔開口道:“姑娘當真要這般做?”

雲淺哼笑一聲,先是沉默,執起一塊薈萃糕輕咬一口後,平靜道:“當真。”

雲淺也知道三杏的顧慮,她怕雲淺做錯了事,最後給自己吃了苦果。

可雲淺到底是看得明白,她知道周銀母女不會輕易讓她去那壽辰宴,許會在臨近宴會時搞什麼小動作,最後再隨意尋個理由將她困在雲宅中。

她知道那母女啥都不會,就是鬼點子壞主意多。

她此前漠視了她們的示好,定會惹她們心生不愉,當下雖還未有動靜,可風吹草動蛇出洞,她們該會趁她出府之時出洞覓食。

雲淺便是要引蛇出洞,再秘密地將蛇洞給填個乾淨。

白蓮花受過的所有委屈,她都要讓她們一賠十地還回來。

“若是被發現了……”三杏細聲慢道。

雲淺能感覺到她語聲中的顧忌,挽她過來坐下,邊勸言道:“不會的,我盤算得縝密。”過手遞給了她一杯茶,柔聲如雲:“你且就喝喝茶放放鬆吧。”

三杏驚惶,落座之際一個激靈又給彈回去,直起身子愕然道:“姑娘折煞奴婢了。”說罷忙執起桌前的茶壺,又給雲淺倒了杯茶。

“坐下!”雲淺假怒道。三杏只得無奈乖乖地落座。

時景雖聽不見她們的言聲,卻看得一清二楚,便覺得頗爲滑稽,見着雲淺故作正經的模樣,他便忍不住又笑了。

時楓見他又笑,方疑惑道:“大哥你又笑什麼?”

時景揚起手中的酒杯,急地拋酒入了嘴,假定鎮然道:“我笑什麼可還得與你報備?”

時楓抽抽嘴角,冷冷道:“大哥可別高興得太早,或許母親說道的人就是大哥你呢。”

聽厭煩了他這些話,便覺得無趣,時景只好一語道破:“本就是我。”引得時楓欣眸綻出光芒,“你說得可是真!”

“自是真。”時景道得果斷,神色卻未變。

“那太好了!”

只顧着自己的時楓忽地覺着心曠神怡,話聲揚落,方纔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變了臉色,憨笑着向時景說道:“大哥……那你一點都不擔心麼?你可是對鍾雨嫣一點感覺都沒啊。”

“你怎麼知道我對她沒感覺?”時景目光直向前,語聲也沒有一絲起伏。

“難道你有?!”時楓詫異道,簡直比他還激動。

“當然沒有。”時景直言道,眼簾慢斂而下。

時楓像鬆了一口氣,又替時景擔起心來,片刻嘆聲道:“哎,那該如何是好?母親若是同祖父草草定了此事,你可連回絕的餘地也沒有啊。”

時景仍不動聲色,好像要娶鍾雨嫣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一般。

他總是這般不爲世事動容,時楓倒很是豔羨他這一點,對待何時都能心平氣和,行人不緊不慢更有條理,所以他活了十七年,大都沒受過什麼挫折。

唯一的挫折,就是跟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