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號角,嘈雜聲慢慢小了下來,最後滿場安靜。經過一陣混亂,這些漢子們終於亂糟糟地排成了個七歪八扭的方陣。
艾爾鬆了口氣,這些大漢們畢竟還是受過一些簡單軍事訓練的,在沒人指揮的情況下還能排成一個方陣。但是他心中的憂慮絲毫沒有減輕,也許對付普通的守城戰還可以,但憑這些人,真的能抵抗獸人嗎?
所有將領們都站在了方陣前,本來安靜的陣型又熱鬧非凡。實在是一身法袍的艾爾站在前方顯得如此與衆不同,這些大漢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安靜!”,維克托隊長咆哮一聲,震天的嗓門把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這時約瑟夫副城守走上前,開始緩慢又詳細地講述獸人士兵的特徵以及戰鬥方法。不同於流傳於西境數百年真假難辨的傳說,這些都是約瑟夫的親身經歷再加上艾爾的補充說明。
在議事廳的時候大家都分析過了,與其瞞着這些新兵蛋子,等他們上了戰場再驚慌失措,不如現在就如實相告。
隊伍裡又是一陣騷動,“身高三到四米,遠超人類的力量和生命力,可能只是隨手一揮就讓人連武器都握不住,性情勇猛殘忍,還有些擁有施法能力。”,這些信息讓這些大漢話都說不出來,獸人不是傳說,而是實實在在要面對的對手,所有人意識到。
艾爾看着這些西境漢子們。有的臉青澀中帶着稚嫩,有的臉滿是鬍子寫着滄桑,有的臉一陣慘白嚇得不輕,有的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知道打着什麼主意,他還看到了查理。但除了極少數亡命徒一臉的滿不在乎,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驚恐和不安,緊張和憂慮。
但艾爾還是在他們的臉上,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些東西:西境人特有的固執和勇氣。
艾爾看着這些臉,這些不同表情,不同神色的臉。他突然有股衝動,他想對這些西境男人們說些什麼,於是他站到隊伍前,說了出來。
“我的名字叫艾爾.愛德華,是鐵荊棘家族的繼承人,也是西境領主的繼承人。”,這是艾爾的第一句話,引起了隊伍中的一陣騷動。
“坦白地說,今天站在這裡的諸位都有可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死去。”這是艾爾的第二句話,引起了更大的騷動,其他將領們也是驚疑不定,他怎麼能在戰前說這種話。
“我站在這裡,只是想問各位一句,你們到底是爲什麼而戰?僅僅是因爲城守府的一紙公告?”
“我先說一下我自己吧,雪要塞之後就是荊棘堡,那裡有疼愛我的父母,有關心我的管家、女僕,還有老師。我是西境領主的繼承人,守護人民是我的職責,我不能逃避。我還是鐵荊棘家族的繼承人,家族的榮譽不容許我不戰而逃。”
“所以我留在這裡,所以我選擇爲之而戰,爲了關心我的人,爲了我的職責,爲了我的榮譽。”
“所以,你們呢,請告訴我,你們到底爲什麼而戰!”
“昨天,有個人,他告訴我,他是爲了他的母親而戰。”
“那你們呢?請告訴我你們有爲之而戰的理由嗎?”艾爾嘶啞着喝問道。
一開始寂靜無聲,慢慢的聲音大了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有啊,我也有個老媽,我還盼望着她多活兩年。”,“我纔剛結婚,我可不能讓那些獸人碰她”,“我的孩子才七歲,我想讓他活下去。”,“神說:匡扶正義,剷除奸邪,聖光所至之處,黑暗無所遁形。邪惡的獸人入侵,我可不能坐視不管。”
……
“所以,我們不是爲了權利者的野心而戰。”
“不是爲了虛無縹緲的財富而戰。”
“不是爲了可笑的氣血之勇而戰。”
“不是爲了殺戮的慾望而戰。”
“不是爲了上位者的命令而戰。”
“我們是爲了父親而戰,爲了母親而戰,爲了愛人而戰,爲了孩子而戰,爲了信仰而戰,爲了堅持而戰,爲了,我們自己而戰。”
“我在這裡,只想告訴各位,西境很大,共有十二座城市。聖德蘭王國很大,一共有五境。這個世界很大,有很多地方還無人探索。”
“但,世界雖大我們卻無路可退,因爲雪要塞就在我們身後。”
說着,艾爾轉身從軍械架上拿出一把軍弩,交給站在身後一臉錯愕的軍需官烏迪諾,“您不用上前線戰鬥,如果我,艾爾.愛德華是這樣的人,我從城牆上逃開,請您務必一弩箭射死我。”
如果真的命中註定要死,那就死在這裡吧。如果在這裡轉身而逃,自己又有什麼勇氣面對今後的災難?
艾爾轉身看着眼前的方陣,看着數千名西境男兒,不可思議的,他竟然能看清這數千男人的臉,看清他們的眼睛,看見他們眼中躍動的火焰。
艾爾深深地朝這些新兵們鞠了一個躬。
“我只想問一句,請問!誰能陪我同戰!誰能隨我赴死!”
沒有絲毫的拖延,沒有絲毫的猶豫。數千熱血男兒的應和聲直衝雲霄。
那是發自靈魂的呼喊,超越一切的堅持。
只化爲了一個字:
戰!
戰!!
戰!!!
艾爾的話起到了很大作用,新兵們慢慢消除緊張和恐懼,士氣高昂。各位將領們抓緊時間對這些新兵進行訓練。出乎艾爾意料,最受新兵們愛戴的是繆拉這貨。
“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當過一陣家庭教師。”
“你不是貴族麼,怎麼會去當家庭教師?”
“誰讓我家是破落貴族啊。再說,現在我已經是大隊長啦,這樣也挺好。”,只是艾爾看得出,繆拉眼中對於家族榮光的渴望,在他放蕩不羈的外表下隱藏着怎樣的不甘?
……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可惜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給這些新兵們,給艾爾和其他將領們。斥候們不斷派出,探馬們來而往復。所有打探到的消息只告訴人們一點:獸人來了,近在咫尺。
這些大傢伙們鬧出的動靜比之前的魔獸還大,很遠就能聽到他們響亮的腳步聲和狂野的咆哮聲,不過隨着他們的慢慢靠近,西境軍們馬上就發現了幾處不同尋常的地方。來到城下的獸人並不多,大約只有上千的數目。與他們粗野的外貌不同,這些獸人們竟然還保持着隊列,雖然既不有序也不整齊,但只是這些沒腦子的傢伙竟會遵守紀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西境軍的所有將領們坐立不安了。
更讓所有人吃驚的是這些獸人並沒有急着攻城,而是在離城牆較遠的地方搭建帳篷,他們竟然準備在這裡安營紮寨。
“這很不對勁。”約瑟夫副城守皺着眉頭。
“當然不對勁,獸人之前會使用埋伏這種戰術就很不正常,現在更不正常。”,艾爾在一旁附和,“獸人尊敬勇士,鄙視懦夫。他們勇猛好鬥,崇尚的是衝鋒和進攻,並且毫不畏懼死亡,他們認爲死亡會使自己回到天父地母的懷抱。這種時候這些獸人應該嚎叫着衝上來開始爬牆,而不是在這裡耐心地搭帳篷。”
艾爾的話更是讓大家有些驚疑,不知道這些獸人怎麼就突然性情大變了。
“可能是獸人隊伍裡有個智者,大約是長老之類的,他威望很高,約束了獸人。”艾爾猜測。
“有個領頭的,那這仗越來越不好打了。”繆拉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又過了段時間,所有人的疑問有了答案。又是嘈雜的腳步聲和捲起的煙塵,大批的獸人出現在了人們的眼前,讓所有人色變的是他們兩人爲一組,擡着高大粗壯的雪松木來到了城下。
“他們要用雪松搭建雲梯。”,艾爾說出了大家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那麼粗的雪松,他們怎樣才能製成雲梯啊。”繆拉怪叫道。
“既然他們都把雪松運到這了,就肯定有辦法。”,艾爾果斷向約瑟夫副城守提議:“依靠城牆消耗獸人的想法看上去行不通了,我提議直接讓重裝步兵頂在前面,同時準備好滾車。最起碼要把獸人第一波的氣焰乾脆利落地打下去。”
約瑟夫副城守點了點頭,不能讓獸人氣勢起來這點他很贊同。“重裝步兵列陣作戰,投槍、滾車都準備好。弓兵們上弦。”,他直接下令。
城牆上立刻一片熱火朝天。至於獸人那邊,四架雲梯已經搭好,由女性獸人頭髮與冬狼毛髮混編而成的繩索連雪熊都能拉住,困牢幾根雪松木自然不在話下。
就在這一刻,獸人們終於拋開了所有束縛。血液中、骨子裡的鬥勇好戰,殘忍嗜殺完全迸發了出來。維杜姆大吼:“爲了家園,爲了獸人,衝啊!”帶着獸人戰士們扛着雲梯就朝城牆衝去。
“爲了西境,西境必勝!”,與之對抗的是西境軍的呼喊同樣響徹天地。
戰爭是如此的荒謬,以至於交戰的雙方都認爲自己是正確的。更可笑的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正確,卻要用殺戮生命的方法來加以驗證。從過去,到現在,再到未來,男人們總是爲了各種的理由捨棄生命,拋灑熱血,挫骨揚灰,在所不惜。
也許,對男人們來講,如果這個理由是心中的信仰與堅持
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