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染料?”
克雷格這回沒過神來:“一船苦味酸?”
雖然細柳營從海陽訂購大約一萬兩千套服裝的布料,但是這些軍裝哪需要用得了這麼多染料,一船染料恐怕給十萬套軍裝都夠了。
柳宇也詫異了:“一船不夠?那訂購兩船苦味酸,就這麼說了。”
克雷格看到柳宇正在興致上,也不打攪他的興致,只覺得這個少年還是太不經事:“兩船便兩船好了,沒問題。”
細細想想,柳宇無論進口什麼物資,都得由海防分行過一手,何況他購買苦味酸,總比購買兩船硝酸強吧,至少如果柳宇購買兩船硝酸,那自己非得擋住不可。
只是他小看了細柳營的採購量,不過時那邊細柳營已經報出了數量:“苦味酸一百噸,一年內到貨。”
這哪是兩船啊!克雷格知道能抵達山西的蒸汽船,吃水一般都不深,根本承載不了五十噸貨物,恐怕得到河內再用小型汽船轉運。
莫不成是細柳營打着苦味酸的名義準備走私軍火,他轉過了這樣一個念頭。
但是很快又搖了搖頭,這絕不可能,在海防沒有一家洋行敢於吃下這樣的交易,最後是三家洋行聯手才達成了這份協議,他們的供貨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一百噸苦味酸,這能染多少布料啊?克雷格懷疑細柳營是不是規劃着一家大型製衣工廠,他聽說過柳宇在山西有一個北圻首屈一指的軍裝廠,光僱傭的女工超過百人。
現在海防城內地庫存恐怕連五百斤也沒有。他們恐怕還是得從香港和上海進貨。
只不過一想到細柳營把資金消耗在民用品上。克雷格又不得不爲法蘭西地利益高興。他們只進口了少量地硫酸和硝酸。卻把大量資金耗費在這種染料上。這是一個好消息。
他對年輕地柳宇也多了幾份輕視之心:“年紀太輕。都是父輩地恩澤。不成氣候。”
而對於海防港地諸家洋行來說。特別是各家法國洋行。這是極幸福地一天。細柳營地柳宇閣下簡直不把錢當錢使。他在一天就拋出六七十萬法郎地訂單。許多人甚至估計這一天地訂單達到一百萬法郎。
所有地訂單。都有他地簽名匯票。由黑旗銀行和東方匯理銀行兩家銀行共同擔保。只要拿到匯票。就可以用匯票從東方匯理銀行海防分行那貸款。利率極其優惠。
所有地訂單要求在一年內完成。除了一部分是軍工原料外。大部分都是民用產品。如布料、染料、鞋子等等。
克雷格那是拿錢拿到手軟,吃完賣家吃買家。所有這些訂單都必須經過他地匯理銀行,甚至可以誇張得說一句,如果沒有海防分行的支援。這所有訂單都不會存在。
他甚至發現,自己在海防分行上積攢十萬法郎的計劃似乎可以提前實現,他有些不願意離開這個崗位。
可惜最後還是有一點遺憾,柳宇在親自敲定一百噸苦味酸的交易之後,還是打定主意去香港再採購一番——海防在物資上根本無法與香港相比,東方匯理銀行與無法與匯豐銀行相比。
不過經過爭取,克雷格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柳宇答應這次去香港交易可以用東方匯理銀行的票據交易,爲此克雷格特意開出了一百萬法郎的授信。
他知道自己這是典型的違規操作。而且遠遠超過了總行對於海防分行授權,但是他現在覺得這個風險值得一冒,何況細柳營也必須把他們的黃金拿出來共享。
背舟北駛,穿過風光秀麗的北部灣,只看沿途舟船不斷,柳宇換乘地客貨兩用輪掛起了英國旗,沿路只有英國籍的船隻不斷鳴笛問好,廣東、南洋水師的艦艇都是遠遠地避開了。
海風習習,彩旗獵獵。這是英國人最美好地年代,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中國沿海橫行霸道。
這條黃金航道,可以說是繁忙之至,各種各樣的大小船舶紛擁而至,每逢幾分鐘就能遇到一艘貨船,他們有的搭載是各式各樣的工業品,有的是把中國的農產品運出去,還有的是隻有外國人才能經營的違禁產品——軍火與鴉片。
自從兩次鴉片戰爭之後,鴉片貿易在中國便合法化了。成箱成箱的鴉片從印度和法屬殖民地運入。換取中國大量白銀外流,而軍火貿易。更是這個時代香港特有地貿易產品。
香港曾經創造過一個月銷售八萬杆步槍的記錄,在遠東的各國,除了直接向本地的洋行進口武器,或者直接出國談及大宗的貿易,大多數是在香港購買軍火。
在這裡不象越南那樣有着嚴格的軍火管制,只要有錢,你可以買到一切軍火,從前裝式的舊式步槍,到最新式的九子毛瑟、雷明頓,克虜伯的行營炮,格林連珠炮,各式洋火藥,子彈,炮彈……
甚至連舊式軍艦都可以在這個軍火市場裡買到,只要有錢,你可以在短時間買到足夠武裝兩萬名士兵地武器裝備,而且價格比起內地的洋行更爲實惠。
當然唯一的難題出了香港之後,怎麼運入內地,這方面必須獲得官方許可的護照纔可以進行,爲此也產生了許多人專門幹這一行的中人,只不過柳宇已經和德斯蒙溝通過了,如果需要購買軍火的話,可以直接找他。
眼前的香港還不是那個東方之珠,同樣也不是那個昔日的小漁村,柳宇看到的場景,除了繁忙地景象之外,就是一個雜亂無章地大型漁港。
香港。
這個港口歡迎一切有錢人,他不象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他更歡迎有實力地強人來到這裡。
這裡的殖民地氣息非常濃厚,你能看到許多英式建築,但是在這個時代,匯豐銀行那幢著名的銀行大樓要等到一八八六年才能建成。
現在柳宇看到的,就是這麼一箇中西合璧的結晶。
江凝雪顯然被這樣的美景看呆了,在她眼中,海防就是最大的港口,但是眼前看去,這個殖民城市比海防要繁榮上一百倍。
中國人、法國人、英國人、德國人、波蘭人、俄國人……無數的人彙集於此,他們同樣爲了利潤而來,最新式的高樓,與最陳舊的茅屋同樣彙集於一個城市,人們總是以一種猜疑的目光相互看着。
江凝雪情不自禁地說道:“好壯觀,不來這裡,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邊英國引水員已經領着柳宇乘坐的客輪靠岸,而柳宇的合作伙伴荷蘭人德斯蒙已經揮着禮帽,穿着燕尾服來歡迎了:“柳!在這裡!”
“親愛的荷斯蒙閣下!”
“柳閣下!”
雙方一見面行了一個熱烈的擁抱禮,德斯蒙對於替自己創造利潤的細柳營最熱情不過了:“需要什麼?從大炮到手槍,這個城市都應有盡有。”
柳宇很無奈地說了一句:“運不回去啊!不過我弄到了一份執照。”
“多少數量?”德斯蒙問道:“我立即給你準備。”
“花了三千法郎才弄來的,允許我進口兩百杆雷明頓步槍和二十把左輪手槍。”
這是柳宇千方百計通過黃佐炎的關係才弄來的,但是這批步手槍還是杯水車薪,那邊德斯蒙笑了:“立即給你裝貨,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對了,除了軍火之外,還需要什麼?對了,不要用法郎付款。”
德斯蒙同樣是黑旗銀行的大股東,假法郎製造的中堅力量,以後法國人將其列入北越四害之一,他很清楚柳宇帶來的法郎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柳宇笑了:“我用東方匯理銀行的法郎匯票給你,你怎麼向匯豐兌換,那是你的問題。”
“沒問題!”德斯蒙引着柳宇往岸上走:“我給你和江夫人接風洗塵。”
江凝雪對於這個城市也是相當好奇,海風吹拂過這個城市,整個城市充滿了海的味道,喧譁而雜亂,沒有一處不存在銅臭味,沒有一處不被資本的力量所滲透。
到處都可以看到千奇百怪的廣告,宣傳着一些功效神奇到極致的舶來品,那上面商品都有着一個標準而古怪的外國名字,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個這個時代極其前衛,柳宇眼中卻極其保守而難看的女郎畫象。
很凌亂,但是又很有秩序,紅毛阿三不需要維持秩序,而同一條街道上,英國餐館和中國飯館正在打着對臺戲,長長的電線掛過街道,不同的聲音正在那裡進行着交易。
對於柳宇這一行人,所有的人都稍稍避開了,需要一位有實力的洋行大班前去歡迎與招待,再看到這一班人的規模,即使是小偷都知道這羣人不好招惹。
“需要什麼?在香港,沒有我買不到的東西。”
柳宇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突然看了一眼電線問道:“能不能搞到這個?”
“什麼?喲,這個啊。”
“電報機啊!”
德斯蒙搖頭道:“親愛的柳,您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