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勝。整個城市都瀰漫着一種喜氣。
這個後世被稱爲“老街”的城市,在這個時候尚只是一個普通規模的集鎮,但是在過去的半年多時間,貿易往來不絕,居民增加近兩百多戶,這所有的一切都得益於那劉永福借的二十萬貿款。
現在城內還是看到不少黑旗軍,只是比以前洋氣了許多,新軍裝、新鞋子,披掛齊全,更要重要是身後新揹着新槍,一看到柳宇便喊道:“柳營官您來了!”
“來了來了!”
柳宇卻是沒想到黑旗軍的兩百杆雷明頓步槍居然沒走水路,改走陸路,現在城內的黑旗軍很多人都是揹着一杆嶄新的雷明頓步槍,向着大家顯擺着。
這可威風着,對面還有些軍官乾脆拿着左輪手槍過來招呼了:“柳營官,好!”
柳宇卻見到了楊著恩這個雜系的營官,當即也笑着:“楊營官,好!”
柳宇不喜歡大清朝的禮節,但是他的軍禮也不適合楊著恩,所以兩個人都很乾脆:“聽說你們細柳營最近在擴編炮隊?”
柳宇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沒錯啊!原來只有一個炮排,實力太弱了些,怎麼說也要擴充成一個炮隊吧。”
在黑旗軍之中,是很重視炮兵力量的,有許多在北圻算得上精品的西洋青銅火炮,數量甚多,因此楊著恩也笑着問道:“那到時候成軍,能不能照顧下老哥我啊。”
楊著恩的這個營頭,屬於旁系中的旁系,三百人之中只有十餘杆後膛槍,而且一杆雷明頓都沒有,都是士乃德之流,不過這已經較歷史上好上許多,在歷史上他可是一杆後膛槍都沒有。
柳宇笑了:“怎麼。你們連後門槍都沒湊齊。就想弄炮隊了?”
“淵亭可是向我承諾過了。”楊著恩笑咪咪地說道:“等這次回來。給我五十杆快槍。”
劉永福同樣是笑咪咪地看着鏡中地自己。
他彷彿年輕了十歲。又是那個漂泊江湖地少年浪子了。
衣錦還鄉。他期盼十幾年地日子。終於到了。從黃佐炎請到了假期。準備回故里風光風光。但是最深地意味就是回國請援。
這次回國。他籌畫了好幾年才終於成功。現在萬事懼備。只欠東風了。
從香港購得兩百杆雷明頓步槍和二十杆手槍,足以加強自己的實力,而加發一個月軍餉,則穩住了軍心。
他這兩年算是看清楚了,他們這些異域遊子什麼都是虛。只有槍桿子纔是真傢伙,細柳營之所以能一躍飛天,不是憑藉着他們有近千杆後門快槍。而黑旗軍手中,即便加上這二百杆雷明頓,後膛步手槍也不過是四百六十多杆而已,細柳營整整多出一倍。
所以細柳營就一直壓過了黑旗軍,他什麼時候都比黑旗軍風光,但是這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劉永福又是個紅人了。
如果論洋槍洋炮,誰比得大清國多?廣西防軍號稱大清國內裝備最劣的勇營之一,可是九子毛瑟之類地洋槍爲數不少。據說整個大清國各式各樣的洋槍洋炮堆積如山,數量多達數十萬件之多,直到庫房都存不下去了。
而現在大清國要用到劉永福來替他們鎮守越南,到時候能不接濟糧彈槍炮?劉永福的規劃已經想好了,只要後門步槍一千五百杆,後門快炮四尊,外加軍餉五萬兩。
這是對於大清朝最便利的方案,大清國只要出點軍械糧彈,一切打死打生都由黑旗軍全力來負責。劉永福對於同法人交兵,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而且對於大清國來說,這個方案簡直是九牛一毛,如果不用黑旗軍,光是擴建勇營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
抱着這樣的認識,劉永福極其樂觀,他知道只要這批軍械糧彈一到手,整個黑旗軍就是他一人地天下了。
柳宇和楊著恩稍稍交談過幾句才知道,原來劉永福這次回國請械。已經向各個營頭允許過若干門後杆快槍。除此之外,劉永福還發加了一個月的軍餉。
這是今天以來第二次加發軍餉。劉永福也特別說明了一點,這是原定過春節加發的一月軍餉,由於他回國,所以特意提早,只不過歷史上從來沒有過春節加發的先例。
分發的後膛步槍和軍餉,讓劉永福在黑旗軍中的威望比歷史還要高一些,大家都指望着他在廣西的收穫。
大家都有這樣的想法,怎麼說他們黑旗軍也替大清守邊禦敵,大清國總得意思意思吧。
象楊著恩就是抱以最大的希望,他對着柳宇說道:“您和黃守忠兩位,是咱們營官中地翹楚,這次永福回國,主持其事不是你就是守忠了,但是我估計着你的可能更大一些。”
正說着,那邊黃守忠已經大聲招呼起柳宇來了:“柳營官,好啊!”
“好!”
雙方的話題很快就回到了原來之上,楊著恩笑着說道:“將軍回國祭祖,我估計着代理主持地,不是黃營官便是柳營官,到時候還得兩位多多照顧了。”
他說的卻是實情,在細柳營之中,黃守忠的前營與柳宇的細柳營現在是兩個龐然大物,其至可以這麼說,這兩個營頭差不多代表了三分之二的黑旗軍。
無論是前營還是細柳營,兵力都超過千人,而更重要的是,這兩個營頭後膛槍甚多,尤其是細柳營後膛槍近千杆,火力精強,號稱即便是河內法軍兩個連來攻,也有全勝的把握。
而前營兵力最衆,戰兵逾千人,後門火器亦多,黃守忠甚至有一個鄧世昌哨是全部裝備後門步槍。
除去這兩個營之後,無論是楊著恩營、吳鳳典營還是劉成良營,兵力都只有三百人,加起來也不過是九百人。因此楊著恩很大膽地做出合情合理的推測。
黃守忠也算是個江湖中人,一聽得這話哈哈大笑起來:“沒錯!這個職司,除了我和柳宇,還真沒有什麼人敢擔當。”
他朝着柳宇說道:“如果我來負責,那我送你一百官兵,如果你負總責。那哥哥也不客氣,只要你五十杆快槍就行了。”
劉永福許了他一百杆快槍,但畢竟鏡花水月,比不得柳宇手段甚多,隨時都能弄來各式精巧利器,柳宇也不含糊:“我再加上二十杆。”
楊著恩以爲自己從劉永福那得到五十杆的承諾已經非常大方了,哪料想到這兩個營官一開口就是這麼大地數字,同樣是營官,差距怎麼這麼大了。
“大夥兒一塊去見將軍啊!”
到了劉永福的住處。那更熱鬧了,一衆營官、隊官、幫帶都相互招呼着,有一個叫連美的親兵幫帶給柳宇留下相當深的印象。是個極能幹的人物。
大夥兒一見面就道恭喜,然後說着最近收穫,特別是詢問着拿到了幾桿新槍,除此之外就是商談着要不要回鄉祭祖:“我是獨子,可是這十幾年流落安南,沒回家上過一柱香,真是心中不安啊。”
這些人和劉永福一樣,從骨子底還是一羣中國農民,或許見識不廣。志向不遠,但是他們深深留戀着養育自己的一片土地,對於他們,在安南混得再如意,也不如回國當個小把總。
這個話題他們相互議論着,他們盼望着回鄉地一天,但是他們又有一種深深的懼意,即使他們和細柳營不同,盡着清國服冠。但是他們畢竟是一羣流落域外的叛匪。
這一羣人當中只有楊著恩是有功名,大家把仰慕地眼光都投向了他,可是他也是有家歸不得的人:“哎……等到咱們建功立業,再想着回家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大家興致很高,畢竟劉永福開了一個先例不是,接下去他們也是有機會回自己的故土。
他們議論得十分高興,甚至連劉永福板着臉都沒彈壓住,最後劉永福不得說了:“再這麼吵下去。那加發一個月地軍餉就不發了。”
大家這才平靜下來。就等着劉永福說話了。
劉永福這個中年軍人,看着一番自己這些部將。微微點了點頭,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柳宇和黃守忠的身上。
如果說黑旗軍中的派系,這兩個人便是最大的派系,甚至連劉永福自身的實力都要強一些,他又微微搖了搖頭。
他開口說話了:“想必大家都知道,這一回咱們黑旗是雙喜臨門,一則是從香港採辦的軍械都到齊了,也給弟兄們發了不少,這是大喜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柳宇一眼又繼續說道:“再來我已得從統督大人那得了允許,可以回國祭祖一番,這條路子若是打通了,接下去弟兄們都可以回老家看看。”
說完這話,劉永福淚水倒是落下去了,他是個至孝之人,大夥兒想到自己地經歷,也紛紛跟着一齊落淚:“總算是有機會回故土了。”
接着劉永福又繼續說道:“我這一回,恐怕三五個月是回不了保勝了。”
從保勝(老街)到雲南,不過是一水之隔,卻也是一國之隔,劉永福已經等了十四年:“我既要回鄉祭祖,也有心替咱們黑旗弟兄爭一份口氣。”
說着他大聲喝道:“大家記得不記得我黑旗軍最榮光地一件事是什麼?”
這一刻所有的營官、隊官、親兵都齊聲喝道:“斬陣安鄴!”
“對!陣斬安鄴!這是一場小役,卻也是我黑旗軍最榮光地一役!”
“殺洋人!殺洋人!”這是柳宇第一個喊出的口號,卻獲得了所有人的響應:“殺洋人!”
“沒錯,殺洋人!”劉永福精神振奮:“洋人步步緊逼,要我們讓出保勝,讓出紅河,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我們讓不得,也無路可讓!”
他大聲說道:“既然讓不得,退不得,那麼就只能拼死一戰了,安鄴當年何等風光,還是斬於雅樓之手。”
這是吳鳳典最得意地一件事,他不由笑了笑,那邊劉永福繼續說道:“我這次回去,是請兵請援請械請餉的,大家放心,等我回來的時候,人人都有一杆洋槍。”
“到時候盡用後門,可不是你們細柳營的專利了。”他朝着柳宇笑着說道:“到時候咱們黑旗軍有無數後門槍,立叫他們洋人打得頭碰血流,象雅樓斬安鄴那次一樣。”
他微笑地說道:“雅樓,這一回我回國之後,咱們黑旗軍的大小事務,都全權交由你代理,在座諸位,縱同爲營官管帶,但也多多聽從雅樓的意見。”
他突然話鋒一話,大家都沒回過神來,沒想到他選了吳鳳典擔任他回國後的黑旗軍總領。
可是雖然吳鳳典是劉永福的連襟,可是按實力,前營兵力最衆,細柳營火器最精(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細柳營的兵力也已經超過了前營),而論關係親近,則是劉成良這個義子最親近不過。
但是劉永福還是挑了沉穩地吳鳳典,正如歷史上發生的那樣,所有人的臉上都凝重起來。
吳鳳典的實力太單薄了一些,在這個時空就顯得尤其單薄了,劉永福也是清楚的,因此他不得多加一句:“細柳營管帶爲我黑旗軍前路統帶,總領河內、山西、宣光、興化事務。”
這些地方,有的已經是細柳營的地盤,有的根本不是黑旗軍的地盤,而是法國人或越南人地地盤,柳宇所得不過是個名義而已。
接着他又說道:“河陽防禦使黃守忠,任黑旗軍後路統帶,總領後路事務。”
他對於黃守忠不能象柳宇那樣給以防區的名義,他這個前後兩路統帶就說明了吳鳳典這個位置的脆弱。
黃守忠的臉色並不好看,倒是柳宇拉了他一把,吳鳳典向大家恭了恭手,只是他沒有劉永福的威望,控制不住黃守忠這樣的軍頭。
柳宇倒和他說了幾句,只是也沒有太多話可說,吳鳳典是執意代理下去,黃守忠和柳宇都暫時給劉永福和黑旗軍一個面子。
柳宇心中微嘆道:“劉永福氣度還是不夠了,罷了,先回山西吧,雁秋和凝雪還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