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在與柳宇在別苗頭,炫耀一番劉永福系統的功業,只是柳宇的反應平淡到了極點:“這件事,我是有些不夠小
他在等着另一件事的結果,戰爭的勝負並不在於懷德這個戰場上。
而劉永福則是興致極高,他清楚得知道,自己在這場黑旗軍內部的較量隱隱佔據了上風,尤其是自己的幾個新營頭表現很好,他大聲地詢問道:“後營何時啓程?”
趁熱要打鐵,黑旗軍要利用這次對法軍的勝利在北圻地區把所有的政權機構都接收過來,現在黑旗軍已經把他們的猛虎營交由葉孟言調度,而劉永福同樣會把劉成良的後營拿出來,把整個紅河上游都納入自己的指揮之中。
只不過劉永福現在的決心很大,他覺得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法人在懷德府附近遺屍一千數百具,大挫特挫,故此我軍有從容應付之良機,自老街至太原,皆當爲我黑旗軍之所屬,望細柳諸營也不當坐失良機,當再派一營參戰。”
唐景崧對於在越南扶植起一位越王,並讓他請言內附之事極爲熱心,雖然柳宇以“有些事,只能作不可說”的理由推託過,但是他現在仍然不失熱誠:“細柳營只需再出一營,紅河上屬諸省盡皆我屬。”
柳宇面臨着這樣的壓力,看了一眼唐景崧,他清楚得自己的地位尚不穩固,現在是妥協的時候:“好!我把紙橋營派出去。”
他的想法與劉永福差不多,法軍在懷德府附近遭到如此重大的傷亡,短時間內是無力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但是他低估着法軍的增援速度和恢復能力,也低估了波滑對於復仇的決心。
站在艦橋上,看着順安海口附近接連不斷地堡壘工事,何羅只是把東京送來的戰鬥報告遞給了孤拔少將:“真是令人恥辱的一頁。波滑少將這個瘋子幹了什麼!四千五百名的大部隊居然被黑旗強盜擊敗了,這真是他的第二次色當。”
何羅只是意味深長地說道:“他在安南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爲……”
“只要征服了這裡。所有人就會知道。征服安南竟是如此簡單。”
眼前地順安海口。是順化地最後一道海上防線。也是越南阮朝地海上要塞。在他地後面。便是王都順化。
順安堡壘羣花費了這個王朝大量地軍事預算。在上面放置了許多門大炮。從十六世紀地舊式火炮到十九世紀前半葉地青銅火炮都應有盡有。但是這個堡壘都並沒有足夠地士兵駐守。
法國人僅僅是一紙抗議。讓就阮朝把聚集在順化附近一萬餘名部隊大部散去。以非引發外人物議。而現在法國地大艦隊已經來到了這裡。
在歷史上。每次外人自海上進攻。越南人都會在白藤江上插滿木樁。僅僅籍此而撞毀無數敵艦。但是這個時代。任何木樁都會被軍艦撞得粉碎。
在遠東地區。這幾乎是有史以來最強大地艦隊。艦隊裡有最先進地鐵甲艦“凱旋號”和“勝利號”。這兩艘剛剛建成不久地戰艦幾乎是任何火炮都無法擊沉地怪物。噸位達到了4500噸以上。裝備了六門239MM地主炮。門193MM地火炮。以及6門140mm地副炮。
僅僅一艘鐵甲艦。就遠遠超過了在四柱廟和黑旗軍交戰的小艦隊噸位總和,他們的每一次齊射都會讓大地震動,還有無數巡洋艦、炮艦,裝備着從37毫米機關炮到140毫米、193毫米的各種火炮。
他們就如同一座座大山那樣出現了海岸上,將漆黑的炮口對準了順化,那些用泥木構築的堡壘,在他們地眼中簡直就是女一樣。
“可以開始了!”總特派員向海軍少將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命令……開炮!”
一根根碩大的炮管在劇烈向後退去,炮口火得一片。無論遠近,任何人的心臟都被這炮擊所劇烈地震動着,這彷彿是世界未日的場景。
在越南人眼中已經認爲是堅不可摧的要塞工事,在落下的炮彈面前簡直就象一層白紙那樣薄弱,一發239MM主炮炮彈直接將一整個堡壘直接掀開了,一個個堡壘被直接炸成了粉碎。
這就是鋼鐵的力量。
孤拔少將意味深長地說到:“我們只需要持續這樣的炮擊,然後用一個營地步兵上去攻擊,就可以等待越南人的投降了。”
這樣的轟擊,在順化人的眼中同樣是讓他們心驚肉跳。
順化這座城市。始終是阮朝統治的腹心。當年阮朝立國於此,是因爲其地遠離北方。足以自保,正所謂“橫山一帶。萬世容身”。
但是技術革命的面前,沿海的順化已經是法國人的盤中餐,所有順化人都只能等待着命運的裁決。
尊室說也是這些人中地一個,雖然他擁有着比普通人無法比擬地權力,也曾反覆努力過了,但是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泡起一壺清茶,遠遠地望着順安海口的場景。
海天一色,雲蒸霞蔚,只是這壯觀地景色似乎不再屬於南人了,他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尊室這個姓氏,表明着他是一名皇室宗親,而今天的尊室說,已經是越南最有權力地人物,甚至凌駕於皇帝之上,他和阮文祥把持着朝政,權傾朝野,廢立皇帝亦不如反掌之事。
但是在這轟隆的炮聲面前,他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本是北地名將,屢經大戰,是整個越南在兵事上最有發言權的人,現在順化內外兵將盡歸他掌轄,但是他卻親眼看到了這個帝國的毀滅。
他的權力,甚至在法國人也變得不值得一提,他考慮過要撤出順化。但是他很快放棄了這個念頭。
撤出順化,標誌他放棄大部分的權利,說不定他前頭沒出順化,有人就把育德堂的那位請回來……
哎,事到今天這個地步,南國臣子尚不能團結一心,他只是苦笑地喝下茶水,只不過細細想來,這件錯事他的責任很大。
這要從已經駢天地翼宗皇帝說起。嗣德無子,故收養三侄作爲養子,長爲育德,次正蒙,三爲養善。嗣德彌留之際,留有遺詔:按育德之德性不應做皇帝,其意欲立養善,但因養善尚在稚齡,而國家之事需有一年長之帝。因此只能立長子,又以他和阮文祥爲輔政大臣。
按理說,國家多事之秋自當立長,這是嗣德高明的地方,但是留下了這麼一封遺詔,卻給了這些輔政大臣以發揮的空間。
育德王執政之後,很想把權力抓到手,結果兩位輔政只讓他作了三天的皇帝就決心換馬了,廢育德而立嗣德之弟郎國公爲帝。朝中愕然,無人敢言,惟有御史潘廷逢反對,但無力迴天,這就是現在在臺上的協和帝。
但是一切權力都握在兩位輔政之手,尊室說總領天下兵馬,自然不想把權力交出去,以致於協和帝想借法人之手來驅逐尊室說和阮文祥。
這樣一來。朝中多變,人心不定,面對這浮海而來的鐵甲艦隊,已經是羣龍無首,再無半點主張,尊室說也是同樣無力迴天,只能拿越南的小皇帝來匯憤。
在歷史上,尊室說所做也就是繼續行廢立之事,一八八三年七月。他廢了育德王。立協和王,協和王在位三月。即爲尊室說和阮文祥所斌,改立養善爲建福帝。但建福帝在位,亦六月而崩,又改立年幼的養善之弟爲咸宜帝,一年之中,四易其君。
但是在法國的軍艦面產,他又感到一種膽戰心驚地感覺,他多疑好殺,性情暴燥,但是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他又是一個膽小之徒。
他只覺得一切都沒有辦法,不由長嘆了一聲:“臣非亡國之臣,君是亡國之君……哎,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與和法人和好。”
只要不影響他的權力,不論是什麼事,他都可以去幹。
“君非亡國之君,臣是亡國之臣。”
嗣德帝生前,正是最喜歡唱這兩句崇禎皇帝的臨終之語,他以爲自己縱非中興之主,但至少也足以守成,只是天不假張子房劉伯溫這樣的良臣賢將,以致於國家多事。
現在深宮之中,就跪着一羣絕色宮妃,個個哭得眼睛紅腫,這些素衣宮妃,正是他宮中妃子,年紀極輕,出身都是極尊貴的,個個冰肌玉骨人間絕色,卻從此要把青春盡付於這冷宮秋
她們當中不乏有抱負的奇女子,但是在這世事面前,卻是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什麼。
以往雖然空擲青春,但至少在嗣德在位之際,尚有幾分權勢,幾分期盼,她們對於奏摺上的國家大事都有許多想法,也精通於文書處理,只是挽惜自己沒有分毫權力,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如我能變男兒漢,英雄事業反掌間。”
一個宮妃不由想起了胡春香這兩句詩,不知不覺唸了出來,她身側地另一個宮妃也是協助嗣德處置過許多奏摺的,一聽到這句話,淚從心中涌了出來,回想這前塵往事,不知不覺間,竟是說出了一句話來:“臣非亡國之臣,君是亡國之君!”
“鎮海已失,守兵將官或戰死,或投水自盡……”
在持續三天的炮轟之後,法國終於成功地獲得了他們所要的戰果,順安堡壘大破,少量登陸的法國步兵任意驅趕着數千名臨時徵集而來的法軍,最後獲得了完美的一場勝利。
協和帝的眼中多了許多光彩,他覺得這樣的消息是最好不過地消息,他完全可以利用這一場勝利來打擊執政的尊室說:“國朝自此多事,朕以爲,可遣使與法人相商,徐徐圖之。”
尊室說性情很急,就想向前一步,可是又找不出什麼說辭來,再問問這朝中君臣,盡皆是灰心喪氣,他只能說道:“陛下……哎。”
他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但是協和帝卻有許多不同的想法:“我阮朝開國數十載,縱然一度失國,但是世祖皇帝輾轉海外終得復國,故此只要得傳大寶,什麼事情都可相商。”
他不介意在自己頭上來些法國太上皇,反正現在已經有這麼兩尊太上皇,再多些也無妨,只要自己仍然能抓住權力就行。
他的話引起了尊室說的反彈:“是什麼人在陛下面前進此讒言,其心可誅!當殺,當殺,當殺!”
他性情暴烈,又好猜疑,人皆懼之,但是協和帝身爲一國之君,卻總有幾分氣度:“輔政,莫過孟浪了,此事朕一人決之,世宗中興時尚有鱷魚渡江故事,何尚我們這些不賢子孫,只要我阮朝大寶得傳,一切皆可談之。”他說的是阮朝中興之主阮福映的故事,阮福映早年常常被西山軍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時不時逃到富國島上去當遊擊大隊長,有時候乾脆到泰國去組織流亡政府,據越南正史記載,一七八三年,阮福映二月戰敗退三埠,四月又大敗走粟江,西山軍追之,至橙江時,鱷魚多,不能徒涉,故乘水牛,至中流水勢急而牛沒,然鱷魚護之至美湫。
這個故事或是有所誇大,但阮福映確實是打不死的小強,一七七七年西山軍克西貢,十五歲地阮福映一路跟着叔父睿宗一路逃竄,結果睿宗被西山軍追上殺死,阮福映卻“獨乘舟得脫”,然後阮福映就成了阮朝的正統之主,就說鱷魚渡江之事的前一年,西山軍大破阮福映軍,藉機攻取西貢,結果阮映福又是退遁富國島,然後坐待援兵收復西貢,而乘鱷魚逃跑後,先逃到富國島,六月又逃遁到崑崙島,他動作快得象泥鰍一樣,連一班宗室新貴都沒通知一聲就一個人跑了,結果“皆爲賊所殺”,七月又被西山軍從崑崙島趕到富國島去。
協和帝拿這個故事出來,正是說只要阮朝不至於失國,縱便淪爲法國殖民地亦無問題,奠室說心中十分反對,但是協和帝說道:“天下物事,朕一人當之。”
他也只能無言以對了,朝中無人敢於再出一言,這件事似乎就這麼定下了。
正當以爲此事已成定局之際,卻有人飛奔來報:“敵軍已至順化城下!”
“好!”協和帝對於抓權甚是熱中:“速派使者與其好生商議,請其停兵城下!”
只是使者的臉色難看得很:“來寇並非法人,而是北圻盜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