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送別
到了第三天,如月送一諾走。
那天天氣也不好,天灰濛濛的下起了雨,從賓館的房間裡望出去,天地陰沉沉的一片,溼冷的空氣從窗外透進來,如月擁在被子裡不肯起來。
一諾知道車票的時間,只得先起來。
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整裝待發。
如月只得起牀,洗了澡,洗了頭髮,沒有吹風機,只得站在空調面前吹乾頭髮。
站在立式的空調面前,不曉得是風調得不對還是怎麼了,時而是暖的,時而是冷的。她的身上也跟着是熱一陣,寒一陣。
一諾已經一切都收拾好,過來看她。
走到她面前來,摸摸她的頭髮,還是溼溼的。把空調的遙控器拿過來一看,說道,你調了致冷,這麼冷的天,這樣吹是會感冒的。唉,丫頭,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已,要我怎麼放心。
他皺着眉有點無可奈何的望着她,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放不下。
如果不是被生活逼得沒了辦法,他必須爲了將來去打拼,他又何嘗想走。
他沒有學歷沒有背景,過去又坎坷得見不得光,要想經過她的父母同意娶她,現在就必須好好奮鬥,掙足夠多的錢,才能在等她畢業後,有勇氣到她家去提親啊。
可是她卻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已。
如月,你叫我怎麼放心走?
一席話,說得如月眼淚又出來了。
緊緊的倚在他的懷裡,不管不顧的一把抱着他,含着淚道。我不想你走。一諾沒得辦法,只得靜靜的抱着她。
兩個人站在空調前,一直這樣抱着。
直到她地頭髮完全乾了。一諾用手撫了撫。才道,好了。丫頭,要走了。
如月點點頭,本想央求着再留他幾天。可是離別的痛,從長到短,要重新經歷一翻。再也受不了。不如咬咬牙,送他走。兩個人退了房,從竹苑走出去。
外面仍然在下着小雨,迎春花已經開了,卻是零星的幾朵,夾在綠葉子間,在滿山還是蕭瑟地景像時,這幾朵金黃色的小花,讓人看了只覺更加地淒冷.更新最快.
一諾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如月的手。
他環顧着四周,看着這景像。
一年前,景色是何其的相似啊。他們剛認識,他揹着她從竹苑的半山腰上跑下來。兩邊的迎春光像流光一樣。一閃一閃地,那時怎麼看怎麼美。
可是現在。一切卻充滿了哀愁。
小小的雨絲落到兩個人的身上,又溼又冷。早春的寒氣是那麼森重。
一諾,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拿傘吧。一諾搖搖頭,對如月道,不用了,我們馬上坐車,到車站不用傘了。來,你躲到我衣服裡來,我替你擋着。丫頭,要趕車,沒時間了。
如月沒得辦法,一諾要她躲到衣服裡,她躲進去一會,影響他走路,知道他心裡急,只得又退了出來,淋着雨送他上車。
兩個人在校門口打個的士,都坐在後車廂裡。一坐上車,一諾就抱過她,讓她伏在他的懷裡。最後的擁抱。廣州不比長沙,那麼遠,不是想回就能回的。
如月倚在他的懷裡,看着外面地景色,灰濛淒冷,早春,下雨的早春,是最不適合送人的。
到車站時,還有半個小時。兩人在車站附近匆匆吃了飯。
他給她點了最好地菜,可是車站附近的小飯店能吃到什麼好東西,雞肉都是臭地。如月吃了幾根空心菜,空心菜那麼老那麼長,一口吞不下去,噎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一諾匆忙地爲她找水。
她望着這個對她這樣好的男人,想着馬上要分別。眼淚就藉着被菜噎着地理由,滾珠子一樣落下來。
一諾着了慌,讓她喝口水,把空心菜吞下去,又替她拍了拍背。
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皺着眉看着她,說道,要是你畢業就好。
可是要是罷了,這麼不會照顧自已的女孩,大冷天空調是致冷的,吃空心菜會噎得直滾淚的女孩,叫她一個人生活,他如何放心。
如月也看出來一諾在擔心她,勉強笑了笑道,你不要擔心我,沒認識你之前,這麼多年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一諾笑笑,沒有說話。
看了看時間,知道差不多了,他提起行李,兩個人往火車站走去。
在指定的候車室裡等着開往廣州的列車,時節不是春節也不是寒暑假,候車室沒有什麼人,寥落的幾個靜默的人,一排排藍色綠色空着的坐椅。
可是越這樣,越傷心,好像天下這麼多人,只有自已在離別。如月知道一諾不想看到她難過,一直在那裡微微笑着,不要自已觸景生情,滾下淚來。
兩個人坐在靠進出口的椅子上,一諾拿着她的手。
對她笑了笑道,丫頭,你不要難過。我是去淘金。等我淘到了第一桶金,我的事業就好了,開公司,把事業做大,到時候你畢了業,就可以過來,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如月點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她很想說,她不想要那麼多錢,她只想和他天天在一起。
她執着明的只想要他的愛,可是他卻固執的,想給家人富足安樂的生活。
可是男人不這麼想,特別是像一諾這樣的男人,要坐公交送女朋友,沒有帶女友去五星的酒店吃飯,沒有給她最好的生活,他就會愧疚的男人。
時間到了,列車員開始開門檢票,一諾把行李背在背上,手上再提了一個。穿着成熟的黑色大衣,再加上一張滄桑的臉,背上的行李包又這麼幼稚,顯得可笑。
可是人生,本來不就是一場可笑的鬧劇嗎,看不透執着的人很苦。如月緊緊跟在他後面,送他到月臺。
一諾不想讓她送,知道她心裡難過。
幾次叫她回去,她只是緊緊拉着他的手,含着笑,不作聲。
她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從小缺失,對於未來一直悲觀。想着也許這一次別了,不曉得今後會有什麼變故。
列車很快到站,一上月臺,列車幾乎就到了。而且停車時間很短,列車員的聲音還在響起,停站五分鐘,旅客朋友們抓緊時間上車。
如月和一諾匆匆走上月臺,根本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一諾就上了車,如月跟着他走到車門處。
他走上去,回過身來,看到小小的仰着臉的她。
那一刻,心痛得厲害,牽掛擔心,不可爲而爲之,硬着聲音對她道,好了,我上車了,你快回吧。
如月點點頭,本還想看久一點。
卻被其它人推擠開。她被擠到後面去,踮起腳來再尋找他時,只看到他在車廂裡低着頭走着,然後消失在人頭涌動的車廂中了。
他竟然都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她退後到月臺的大石柱子後面去,怕他再看她,看到她的眼淚,躲到石柱子後面去哭。
淚水大股大股的涌出來,瞬間模糊視線。
她不知道一諾不回頭,是因爲知道一回頭,就更是捨不得走了。爲了兩個人的未來,是一定要走的啊。
等如月把眼淚擦乾的時候,火車已經開走了。
月臺昏黃的路燈照着她,已經是靜悄悄的冷清一片。天還在下着雨,她一個人低了頭往月臺外面走。
無能爲力感一直佔據在心裡,久久不曾褪去,對他的思念,彷彿一根淚腺,動一下,就有大串的眼淚。
一個人打了出租車回去,是一諾治好了她,她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害怕男人了。
車子在黑的街道上經過,那是一段沒有路燈的街道。
她靜靜的坐在後車廂裡,直到重見光明,路燈光照下來,照在溼冷的路面上,那黃色的路燈,也像雨天的迎春花,雖然本是溫暖的東西,可是在這樣淒冷的天氣裡,沒有一點暖和的感覺。
等待他們兩個人的未來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浮世中的兩個人,只是命運裡的兩顆棋子,一諾是卒,只能往前,沒有退路,如月是象,永遠不能過河,只能原地守望。
害怕兩個人越走越遠,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在害怕裡繼續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