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被水霧繚繞模糊的鏡面前, 她用手擦了臉部的鏡面,清晰地映射出她漂亮的眼眸裡不符合這個年紀的黑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兩個聲音在她心裡說話。
一個聲音說:“你在魔鬼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真是無可救藥了。”
另一個聲音說:“我只是爲了媽媽和生活, 我沒有錯。”
“可是你傷害了世界上對你最好最用心的人, 他什麼都沒做錯, 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不不不, 這是她奶奶他父母甚至是他家族的意思,你只是成全了他們的本意,你沒有錯, 而且他也說了很多難聽話不是嗎?”
姜煙閉上了糾結的眼,下一秒睜開又恢復清明, 拿乾毛巾快速地擦着頭髮。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 腳腫了一圈, 臉也是灼燒一般地疼,一照鏡子, 左臉頰浮起一塊,嘴角也出現淤青。
韓棟宸從沒見她在洗澡之外披散過頭髮,吃早餐時她一直低着頭,他覺得非常怪異。
直到看見她走路一瘸一拐,腳踝上高高腫起一坨, 才知道她受傷了。
昨晚回來的那麼晚, 聽之瑤說她和夏成城約會去了, 此傷應該是陸景洋所爲吧, 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姜煙這麼明顯的狀況, 劉媽又怎會看不出來,關心之餘見她不肯多說, 劉媽悄悄給郭鳳怡打了電話。
正巧郭鳳怡和韓先生正在回來的路上。
看見幾月沒見的女兒,郭鳳怡又想念又激動,拉着她的手詢問:“怎麼會這樣?”
“和朋友去遊樂園玩,人太擁擠,排隊的時候不小心被小孩子絆倒,臉撞到了欄杆上,腳也扭了。”姜煙淡定地解說道:“已經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好了。”
韓家父子坐在沙發上聽她們母女說話,均沉默着,韓先生抽着雪茄,韓棟宸看着書,聽到這話,他嘴角一撇,表示輕微的諷刺。
“疼不疼?”郭鳳怡滿臉心疼。
“撞到的時候有點,現在已經不疼了。”她迅速轉移了話題:“對了,媽媽,我們期末成績出來了,我考了第一名。”
“是嗎?”郭鳳怡是又高興又詫異。
這話引起了韓先生的注意,他並不知道他們期中考試的情況,韓棟宸從來不和他說學習上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總是最優秀的,此時,這個初來時說自己成績不怎樣的女孩居然考了第一名,他不可謂不詫異。
他嘴裡吐出一圈煙霧,臉在煙霧之後有些朦朧,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在姜煙的印象裡韓先生總是不苟言笑的,他問韓棟宸:“你考了第幾?”
韓棟宸面無表情地回答:“第二。”
“全年級呢?”
“一樣的。”
韓先生意味深長地看向姜煙,這個女孩總是讓人意外,不管是她容顏的恢復還是成績的改變,她總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查過她中考成績以及轉學前的成績單,當時的她並未撒謊,如此想來只是環境阻礙了她,或許他養了一個寶,未免不是督促他兒子上進的一個競爭對象。
姜煙餘光發現了韓先生探究的眼神,卻不敢去直視,裝作沒看到。
聽着父子二人的談話,郭鳳怡簡直意外得不行,這麼說她的女兒就是全年級第一了,她頓時喜笑顏開,她的女兒真給她爭氣,韓先生也會很高興吧?不過她的高興並不能表現得太忘形,因此聰明的母女二人靜靜地聽他們說話。
“姜煙,想要什麼獎勵?努力的孩子應該被鼓勵。”韓先生說。
姜煙受寵若驚,臉上很快擠滿笑容:“叔叔,謝謝您的好意,我在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叔叔給的,我什麼都不缺,努力學習也是我應該的,我記得叔叔在我來的第一天就對我說要努力,我一直謹記叔叔的教誨。”
韓棟宸嘴角略帶嘲諷,心想,真是個馬屁精。
韓先生嚴肅的臉上因爲她的懂事和感恩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郭鳳怡觀察着他愉悅的神色也跟着呵呵直笑,心裡十分快慰。
日子平靜地過了一個星期,姜煙臉上的傷已經恢復,她又把頭髮紮起,腳踝還有些青紫,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
韓先生在家的日子不多,總是早出晚歸,郭鳳怡照顧了姜煙幾天,姜煙看書做作業的時候她就出去找人逛街打牌,這天下午韓先生打電話說要回來吃晚飯,她早早地回了家,一下午都和劉媽在廚房裡忙碌。
餐桌上,韓先生問韓棟宸:“你什麼時候去看望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已經在辦簽證了,拿到簽證就去。”
郭鳳怡和姜煙在他們父子交談的時候大多都不會插話,此時郭鳳儀卻突然討好着說:“要不讓姜煙陪少爺去吧,讓她在路上跟着照顧。”
韓先生聞言思考了下,覺得這個提議也可以,過兩天他又要出差去澳洲,家裡只剩這個女孩或許不太好。
他看向韓棟宸,詢問他的意思:“你覺得怎麼樣?”
韓棟宸沉默了會兒,剛纔郭鳳怡說話時,姜煙不經意轉頭看了她一眼,雖然她面無表情,以他對她的瞭解,她並不情願,既然如此。
“可以。”他說。
姜煙指尖一僵,剛纔她故意看郭鳳怡,就是想讓他看到她不想去,她在韓家已經是尷尬的存在了。一個外人跟着他去不認識的外婆家更是尷尬,以他的性格,他也不會要她跟着,更何況她還給出如此明顯的暗示。
還沒等韓先生說話,郭鳳怡笑起來:“姜煙,還不快謝謝少爺。”
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她默默嚥下心裡的不適,擡頭對韓棟宸笑了笑:“謝謝少爺。”
哦,對的,長輩在的時候,她得稱呼他爲少爺。
韓棟宸彎了下嘴角。
通過韓家的關係,姜煙的簽證很快辦好,接過韓棟宸遞給的機票,她才知道他們要去美國。
他們下了飛機之後又乘坐了一趟火車,才見到來接他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讓姜煙意外的是,韓棟宸的外祖父母都是外國人,她先前還以爲他們只是住在國外的中國人,這麼說韓棟宸是真的混血兒了,從外觀上可以看出來只是姜煙沒往這方面深想,她在韓家從來沒見過他母親的照片。
這一路上,說是來照顧他,其實一直都是她跟着他,他說的英語非常流利,想來是從小一直說的。
他外祖父母和他擁抱並且親吻了臉頰,放開後嘰裡咕嚕說了一通,姜煙雖然英語考試考得挺好,實戰的話,她不過將將高一水平,聽不太懂也不會說,只能勉強聽出幾個詞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細心的外祖母發現了被冷落在一旁的姜煙,她頭髮已經全白,眼睛是如天空一樣的顏色,只是上了年紀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藍得有些暗淡,七十多歲的老人帶着慈祥的目光看她,她說:“孩子,歡迎來這裡,我是擁抱你還是和你握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和艾倫一樣稱呼我爲外祖母。”
她特意放慢語速讓姜煙理解,她還真聽懂了,剛纔下火車的時候,就聽見他們喊韓棟宸爲艾倫。
姜煙禮貌微笑着伸出右手,和她握手的同時喊了一聲外祖母。
等韓棟宸和他外祖父說完,姜煙才向外祖父打招呼,同樣和他握了手。
外國人的膚色和毛髮都很淺,一上年紀就白得徹底,七十歲左右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一樣頭髮都白了,臉上佈滿鬆垮又祥和的皺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棕色的。
姜煙不知道他們怎麼理解她在韓家的身份,但此時他們對她都很友善。
外祖父要來接她手中的密碼箱。
姜煙不好意思地避了避,用憋足的英語語無倫次地說:“不不不,謝謝外祖父,我自己。”
然後求助地看向韓棟宸。
韓棟宸笑了笑,拉住外祖父,跟他說了一會兒,外祖父才放棄幫姜煙拿行李的念頭。但見外祖父對姜煙豎起拇指說:“好孩子。”
姜煙疑惑,看着韓棟宸:“他爲什麼要誇我?”
“我跟他說你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哦,謝謝。”
韓棟宸的外祖父家是在離城鎮有二十公里左右的一個村莊裡,他們已經上了年紀無法開車,特意租了一輛帶有司機的計程車來接他們。
路上兩位老人一直在和韓棟宸交流,姜煙坐在副駕駛上聽他流利地說着英語,眼中露出難以隱藏的羨慕。
從城鎮到村莊的路面寬闊而通暢,路兩旁是枝繁葉茂的樹林,往深處看去,更高更壯的樹木幾乎遮住了天日,天空湛藍,車窗開了一半,姜煙能聞到植物散發的清香,遠離城市的地方,空氣好得讓人通體舒暢。
大約半個小時後,路兩旁的樹林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種滿綠色植物的土地,土地平整,廣闊而連綿。
又過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穿插在綠色植物中間一個錯落有致的村落,時值傍晚,越近越能聞到食物散發的香味。
進了村後的景緻,和姜煙想象的農村不一樣,這裡的村莊就像城市裡的一個別墅小區,景色優美,路面寬闊,不同的大約是別墅戶型和顏色各異,佔地面積寬闊了些,有很大的院落,很多家裡都養了家禽和牲畜。
計程車很快停在一戶三層外面刷成紅白相間設計得非常漂亮的別墅前,別墅周圍用木欄圍成一個院落。
她和韓棟宸拿下行李,外祖父付了錢給司機,司機開車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