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把椅子拉近一些,不解地問:“要種子做什麼?耕種?”
蘇浩彈了彈菸灰,說:“城裡的可用物資很多,但總有消耗光的時候。這裡的防護很薄弱,不利於防守。我們必須另外尋找合適的駐地。”
人們臉上露出驚訝和意外的表情。老宋有些愕然,他囫圇嚥下嘴裡的飯菜,急切地問:“你的意思,是要離開這兒?”
蘇浩點了點頭。
“也許。。。。。。我是說也許,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猶豫片刻,韓瑩插進話來:“那些喪屍雖然可怕,行動速度卻很慢,動作也很遲緩。我們可以對付。只要相互協作,用普通的武器就能消滅它們。當然,它們的數量很多,這座城市裡到處都是。我們已經幹掉了很多這種怪物,只要不遇到成羣結隊的大規模屍羣,其實完全可以應對。”
“這房子很堅固,不過窗戶的確是個問題。我們可以在裡面加裝一層鋼絲防護網。”
陶源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妻子,把目光轉向蘇浩,誠懇地說:“西面的鋼材交易市場有很多材料,應該利用它們,把這裡改造成一座堡壘。”
老宋點頭附和:“是啊!這裡有水,也有電。其它地方很難找到類似的生活設施。”
蘇浩安靜地坐着,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預料到提議會遭到反對。
這很正常。剛剛身處末世的倖存者,很難抹去思維深處文明時代留下的烙印。他們往往只看到事情好的一面,卻選擇性遺忘了各種不利,甚至是危險因素。這種樂觀的態度來源於長時間的和平,生活物資的豐足,安定的環境,使他們習慣於把所有問題都推向政府,而忘記如何獨立應對。
“情況。。。。。。會比你們想象中更糟。”
沉默了幾分鐘,蘇浩終於再次開口。他注視着屋子裡的每一個人,聲音也變得沉着冷靜:“喪屍會進化,會變異。就像嬰兒長大成人的過程。它們現在正處於幼生期,一年,甚至十個月,會進化出新的形態。它們的行動會變得敏捷,速度也比現在快得多,對外界的感知能力更加敏銳。簡單的鋼筋棍棒無法對它們造成威脅。尤其是在生理能力得到進一步強化之後,它們。。。。。。甚至會開始生育,自我繁殖。”
沒有人說話,房間裡一片死寂。
陶源額頭上不由自主地滲出汗水,老宋的白色鬍鬚也隨着嘴角抽搐。李曉梅和韓瑩的臉色慘白,欣研緊緊抓住筷子,肩膀不受控制般微微顫抖。
老人用力揉了揉青筋凸起的太陽穴,很是疲憊,也難以置信地問:“這。。。。。。這怎麼可能?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蘇浩略帶憂鬱的英俊面孔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很淡,隱隱之中卻含着說不出的沉重:“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警察和軍隊永遠不會出現,沒有救援,也不會得到幫助,只能靠我們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
失落和恐懼的情緒沒有持續太久。震驚之餘,倖存者開始對未來感到擔憂。陶源和老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李曉梅和欣研眼裡充滿憂慮,她們和年齡最小的韓氏姐妹一起,不約而同選擇了保持沉默。
他們都相信蘇浩不會撒謊,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故作玄虛。至於他爲什麼會知道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相信,就應該讓對方有所保留。
餐桌上的碗筷已經收拾乾淨,從附近書店裡弄到的城市地圖被平整鋪開。蘇浩調出記憶深處那張花了大價錢買到的平面圖,與眼前的真實圖紙相互重合、印證,從無數圖形和文字當中,找到了“市農資公司”的具體位置。
“應該分兩步走:收集可用資源的同時,還必須去城外勘察地形。另尋駐地可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居住區附近一定要適宜耕種,還要有充足的水源。”
“得多弄點兒建築材料。我們人手不夠,在野外修建房屋會很困難。”
“我們需要具有越野能力的重型卡車。那玩意兒一次能裝很多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動用城外倉庫裡儲備的糧食。另外,還必須收集一些太陽能或者風力發電設備。安裝過程其實很簡單,只要有說明書就行。”
“還有汽油,還有藥品。。。。。。”
除了樓頂天台上的警戒者,所有人都參與了計劃和討論。制訂的方案雖然簡單,可操作性卻很強。每一個項目都經過不斷完善和補充,意見和矛盾總會存在,仍然可以提取最具實用價值的部分。
“除了這些,我們還需要繼續獵殺喪屍。”
蘇浩環視了一圈,從口袋裡摸出金屬管,倒出一顆銀骨,平攤在掌心,認真地說:“這東西很重要,我沒有誇大事實。儘量多收集一些。記住!越多越好!”
。。。。。。
天色,漸漸微明。
城市仍然死寂,喧囂與繁華彷彿被黑洞吞沒,只留下冰冷的混凝土廢墟。灰色的高樓大廈看上去不再是文明發展的象徵,而是代表死亡的墓碑。街道和角落裡堆積着死者屍骸,它們和混亂時期尚未處理的垃圾一起腐爛,散發出越來越濃烈的臭味,籠罩着整個城市,使這裡越來越像地獄。
胡赫站在一幢二十四層高的大樓前,擡頭仰望這雄偉冰冷的建築,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幾分顯而易見的亢奮和猙獰。
在他身後五米多遠的街道上,停着兩輛黑色轎車。連同司機在內,車上還有五個男人,一個女人。
很多人都會開車,也有不少人會偷車。即便是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砸爛方向盤下方,用電線打火發動引擎的方法,只要多摸索幾次就能掌握訣竅。
鉤子站在胡赫身旁邊,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帶有傷痕的脖子,湊過頭,討好般低聲說:“頭兒,就這兒最合適。”
大樓位於銀行辦事處東面,直線距離大約爲三百米。藉助從一家俄羅斯商品專賣店裡弄到的望遠鏡,可以清楚看到對面倖存者的所有舉動。
根據窺探人員的報告,胡赫已經大體知曉蘇浩團隊的基本情況。
他們至少有五個人,最多不超過九個。
有老人,有女人,只有兩個強壯的男人。
他們有車,每天都會外出,應該積蓄了很多生活物資。
無論數量還是力量,對方都處於劣勢。換句話說,胡赫的贏面極大。
環境,可以把一個人改變得非常徹底————與病毒爆發前相比,胡赫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早已忘記健身館裡教練的角色,不再謙和,也不再謹慎。暴力和絕望,使他真正感受到權力帶來的好處。他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事情,殺掉看不順眼的每一個人,在那些原本高不可攀的女人身上肆意發泄,甚至衝進銀行和首飾店,搶劫自己看中的東西。。。。。。他感覺自己像吸毒者一樣對權力上癮,根本無法戒除,野心和慾望也進一步膨脹,無時無刻都在想要得到更多,搶劫更多,佔有更多。
負責窺探的鉤子等人發現:那幢小樓裡有水,很可能還有小型太陽能發電系統。
這消息讓胡赫心癢貓抓,恨不得立刻帶人衝進去佔有一切。
他直到現在才發現,水,竟然如此珍貴。
胡赫已經記不清楚上次洗澡是在什麼時候?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很熱,很油膩。健身館二樓隨時都散發着精液和體臭的味道,雖然他三令五申必須用空瓶、廢紙和塑料袋處理糞便,但衛生間裡總會殘留下一部分污物。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以至於場館裡的空氣都變得污濁不堪,令人噁心欲嘔。
對於女人,胡赫及其手下已經很難提起興趣————她們實在太髒。沒有水清洗,皮膚表面到處都是污垢,下體的臭味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性慾。這種情況在未來世界早已被野外生存者習慣。可是現在,胡赫的腦子裡仍然保留着文明時代的各種生活常識。他難以適應,也無法忍受。
他不斷派出手下另外尋找新的居所。由於懼怕遭遇大規模屍羣,搜索範圍只能侷限在附近。
爲了防止過量抽取地下水造成地面沉降,十幾年前,城內的大多數水井都被封堵。只有經過特別審批的少數單位,擁有取用地下水的權限。儘管胡赫想要另尋舒適居所的念頭無比強烈,卻不得不屈從於殘酷的現實。
有水,有電。在病毒爆發以前,這是每一個城市居民都能得到的生活便利。
現在,卻是令人無比羨慕,甚至爲之瘋狂的幸福。
胡赫沒有輕舉妄動。他清楚地記得曾經在小超市門口發生的那一幕————蘇浩等人手裡有槍,這是自己一方很難彌補,也根本無法相比的絕對優勢。
他必須謹慎。
他需要從更好的角度,仔細,全方位監視銀行辦事處,發現蘇浩等人的弱點,尋找最有利的出手時機。眼前這幢大樓,就是最好的觀察點。
按捺住內心深處的強烈衝動,胡赫斜睨着旁邊神情恭敬的鉤子,問:“怎麼樣,都處理好了?”
鉤子半躬着腰,怯生生地說:“我們只搜查了一樓大廳,除了正門,其餘的通道都用木板和鋼筋封死。那些喪屍只能從這裡出入。”
這是一幢商用寫字樓。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盤踞着多少喪屍?情況尚未明確,誰也不敢深入更高的樓層。那樣做,無異於自殺。
胡赫緩緩點了點頭,轉過身,看了一眼坐在車廂後座,被兩名強壯手下夾在中間的女人,嘴角流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見狀,鉤子會意地走了過去。
和曹蕊一樣,女人也是健身館瑜伽班的學員。四十來歲,很胖,長相一般。如果不是爲了預防出現食物短缺的困境,胡赫早就把她扔出去,當做零食餵給喪屍。
她身上的衣服都被脫光,雙手反綁在背後,嘴巴被大塊膠布封住,只留下鼻孔呼吸。鉤子走近轎車,做了個手勢,兩邊的壯漢立刻扭住女人胳膊,連拉帶拽將她拖出車廂。鉤子再次檢查了一遍女人捆綁手腕的繩索,從車尾拖出一根鐵鏈,牢牢固定在繩結中央。
女人拼命掙扎,她瞪圓雙眼,兩邊腮幫鼓得老高,鼻孔和喉嚨裡發出無比驚恐的“唔唔”聲。她使勁兒扭動身體,眼眶裡滿是淚水,臉上的表情悽苦可憐,顯然是在哀求。這些舉動越發刺激着男人強烈的施暴慾望。他們鬨笑着,用腳踢,用拳頭砸,用棍子抽,把女人驅趕到馬路上,孤零零地站着。
胡赫靠着路邊的電杆,點燃香菸,饒有興趣地觀望。
也許是察覺到即將來臨的危險,女人忽然不顧一切地轉身飛跑,赤裸的腳底被石子咯得生疼,也無法降低奔跑的速度。想要活下去的慾望,使她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綁在手上的繩索,以及鐵鏈。
白色的赤裸身影剛剛衝出一百多米就被徹底固定。繃直的鐵鏈表明,這是她能夠逃亡的最大限度。女人被慣性拽得當場倒地,遠處觀望的人羣爆發出戲謔的大笑。而女人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扭曲身體,用頭,用腳,用肩膀儘量與反綁的雙手接觸,想要掙脫束縛。
“媽了個逼的,這有什麼好笑的?”
胡赫很抽了一大口煙,照着距離最近的手下身上重重踢了一腳,連喊帶罵:“把她給老子弄過來,快點動手,我們時間不多,都他媽給我快點兒————”
帶着歡喜和亢奮的表情,男人們把女人硬生生拽了回來。幾個壯漢分別按住女人的肩膀和四肢,鉤子從車廂裡取出一把消防斧,在手裡掂了掂,嘴角掠過一絲殘忍的笑,高高揮起,對準女人左腿膝蓋部位狠狠劈下。
骨頭破裂的清脆聲響,撕碎了城市上空陰鬱的寂靜。
女人在血泊裡來回亂扭,就像失水亂鑽的泥鰍。她的雙眼幾乎瞪出眶外,喉嚨深處發出無比可怕的悶嚎。壯漢們鬆開手,看着她在血水和泥垢中死命翻滾。她緊緊按住的傷口,充血的眼睛卻死死盯着幾米外的斷腿。封住嘴脣的膠布被蹭的滿是塵土。她趴在地上,蠕動身體不斷縮短與斷腿之間的距離,同時伸出血管暴起的右手,似乎覺得還可以把斷肢拿回來,重新裝上。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但鉤子對這種血腥的場景仍然有些懼怕。他用力嚥了咽口水,在胡赫冷冰冰的目光驅使下,撿起地上的斷腿,小跑着鑽進大樓入口,把這團新鮮的肉塊在大廳地面頓了頓,又沿着外流的骨髓和血跡往外拖。最後,平擺在臺階上。
五分鐘。
十分鐘。
大樓裡傳來沉重緩慢的腳步聲,雜亂而密集,越來越清晰。
胡赫擡頭看了看被派至街道盡頭的另外一輛車,對方沒有發出任何信號。這意味着那個方向很安全,沒有喪屍出現。
二十秒後,大樓入口的陰影深處,露出了喪屍蹣跚的身影。
有一大羣,至少超過三十頭。
它們佝僂着背,動作僵硬,像是電量不足,隨時可能停止的玩具。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勉強能夠通過式樣分辨出感染前的性別。可能是因爲缺水,裸露出來的肌肉大多萎縮,嘴脣朝上下兩邊皺翻,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走在前面的幾頭喪屍脣邊帶着血,顏色鮮豔,也刺激着後面的跟隨者加快腳步,嚎叫着撲向擺在臺階上的斷腿。
轎車已經發動,從車尾延伸出來的鐵鏈,死死栓住躺在馬路中央血泊裡的女人。胡赫摸着滿是胡茬的下巴,注視着喪屍把斷腿爭食一空,又在鮮血和氣味的誘導下,把飢餓目光投向奄奄一息的女人。
“開車!速度慢一點兒,讓那些該死的傢伙跟上來————”
他罵罵咧咧地坐進車廂,看着望後鏡裡蜂擁而至的屍羣。
轎車輪胎緩緩轉動,拖着半死不活的女人,也吸引着尾隨其後對鮮血和肉無比渴求的喪屍。司機交替踩下油門和剎車,使女人和屍羣之間的距離保持在十米左右。不斷有喪屍嚎叫着朝前撲倒,卻無法抓住近在咫尺的食物。它們被刺激的雙眼發紅,越來越憤怒,卻永遠無法加快速度,距離大樓也越來越遠。。。。。。
老宋從凌晨四點接班,替換韓晶站在樓頂天台負責警戒。層層疊疊的高大建築阻礙了視線,沒有尖利的喊叫作爲提示,他不可能看透一切發現數百米外上演的慘劇,也無從談起察覺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