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已經修到了新貴陽基地市外圍,工程部隊的工作進度比預計中更快。鋪設完鐵軌當天,立刻從西安方向發來載貨列車。各種機械設備從車廂裡搬運下來,在車站四周搭建起一個個貨架與吊塔。隨着電子控制室與鄰接公路相繼完成,車站吞吐量進一步增加,達到令人驚訝的程度。
袁志成和軍部對新編師團的支持力度,絕對是空前規模。
在鐵路開通以後近兩個月時間裡,前後有兩千多趟軍列在新貴陽車站停靠。多達數萬個車皮的強大運力,從北方和東線運來數量驚人的物資和設備。工兵部隊在荒野上修建起龐大的倉庫羣,與基地市連接的地(表)下設施安裝進度迅速,電線和水道鋪排管網整齊有序,各個師屬重型工廠已經完成了機牀安裝,機械修理廠和油料倉庫全面投入運轉。
基地市的外圍城牆已經基本完成,二期工程重點在於加寬與提升高度方面,最遲將在下週開始進行。高大堅固的城門把平民牢牢擋在了外面,依照其它基地市的經驗和慣例,各師主官分別在轄區邊緣敷設雷區和鐵絲網,在城牆與難民營之間造出一片足夠寬敞的緩衝區域。
難民的數量越來越多了。
除了陳尚的19U集團軍,周邊地區的其它駐防部隊,也將大量難民朝新貴陽地區驅趕過來。這其中當然有軍部委員們在背後推波助瀾,更重要的,還是因爲新編師團需要足夠的士兵。
袁志成在軍部會議上的那番話,被委員們看做是變向的利益交換。爲了得到十個新編師團的控制權,大量稀有金屬和礦石被運往北部戰區;科學院研發的幾種新型裝備,也通過種種正式與非正式的名義,優先配置給袁志成麾下。有了這層誰也沒有點透的暗中協議,孫湛等軍部委員的動作幅度也隨之增大。除了第一批組建部隊的高級軍官,他們還派來多達數百名中級軍官和技術士官。在這種不遺餘力的支援下,十個新編師團的框架很快得以填充,人員結構也趨於穩定。其中,組建速度最快的8l沛,已經擁有兵員一萬六千餘人。而進度最慢的70沛,擁有兵員也超過一萬三千。
大量重型機械和裝甲戰車開始列裝。新型多功能步兵戰車之類的東西,向來只是東部前線部隊的專利。現在,這種載有強大火力,激動靈活的戰車在新貴陽並不鮮見,總體配置數量超過兩千。
就在上週,十個新編師團的陸航裝備已經全部到位。多達三千餘架各型直升機使所有機場容納率達到飽和,幾種新型飛機的生產流水線早已安裝完畢,相關圖紙和生產程序也由京一號總部傳送過來。
當然,這些事情與蘇浩沒什麼關係。無論飛機還是戰車,都不是他能夠染指的範圍。他雖然是505集團軍司令,卻無法指揮下面分屬各師。孫湛等軍部委員對新貴陽基地市的滲透動作越來越大,他們控制的部門不僅僅只是新編師團,還涉及基地市內部分日常運行機構。現在,從能量供應到地下層面掘進,幾乎所有部門都被這些外來人員把持。這些人持有軍部下發的特派證明,技術能力也比普通軍人強得多,加上基地市四周虎視眈眈的十個新編師團,做起事情也更加肆無忌憚。
既然是奪權,就沒有人會對正在建設的基地進行破壞。無論袁志成還是孫湛等軍部委員,在這方面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他們只是派人架空蘇浩,卻對基地市本身的建設予以重視。隨着大量裝備和技術人員抵達,新貴陽的建設速度開始倍增。
面對赤裸裸的奪權,蘇浩自然要表示出足夠的憤怒與反抗。
他連續向軍部發出上百道電訊,內容不外乎是對軍部插手新貴陽和505集團軍內部事務的憤慨。蘇浩向各個新編師團派出數十名軍官,想要接手管理權,卻被對方以行政手段全部架空。發現事情不可爲後,蘇浩又在城外各個新兵營地之間來回奔走,痛斥軍部和新編師團主官,下令禁止接收平民充爲新兵。這種命令當然被各師師長無視,也沒有收到任何效果。
高立權和張南亦等人已經公開“背叛”。反對蘇浩的聲音很快在整個第十一獨立部隊原來迅速流傳開來。在這些人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官兵選擇投向新編師團。即便是原來那些思維固執,想要跟蘇浩走到底的人,也有一部分開始動搖。他們或明或暗的與新編師團主官接觸,根據自身情況,開出各自不同的條件。這種局面和變化是軍部委員們最想看到了,這意味着第十一獨立部隊不再是鐵板一塊。“投誠”的官兵大多被委以重用,而忠於蘇浩的人卻越來越少,只剩下黃河在內的少數警衛部隊。
儘管蘇浩的表現與事實相符,卻沒有打消軍部委員和袁志成的懷疑。從新成都到廬江,在到新南陽,以往的戰績和經歷,足以證明蘇浩的能力。沒有人認爲蘇浩會輕而易舉放棄到手的權力,委員們也並不認爲已有框架能夠對蘇浩造成有效束縛。爲了得到更多情報,第十一獨立部隊司令部的很多人被列入策反目標。一些已經成爲新編師團成員的軍官,“出賣”了大量關於蘇浩的情報。通過軍部委員們操縱的信息部門分析,蘇浩在他們面前變得透明,性格、經歷、能力等方面一覽無遺。
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如此。
每天,蘇浩身邊都不斷出現大大小小的衝突。可能是與某個人普通的口角,也可能是與新編師團軍官之間的譏諷嘲笑。這些衝突會演變成相互謾罵,甚至拳腳相向。雙方都有各自想要保護的利益,也有各自效忠的主體。也正因爲如此,軍部和袁志成對蘇浩的懷疑程度日益消退。這些動作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失意者的恐懼,對未來的絕望和抗拒,再也無法命令旁人,只能以個體力量反擊的愚蠢行爲。
孫湛等人甚至已經做好被蘇浩於掉幾名師長的準備。殺人,可能是憤怒者的專利。這樣做固然會使己方利益受損,可是從另一方面看,未嘗不是對蘇浩發難的良好時機。如此一來,軍部就有足夠的理由對蘇浩進行訊問,甚至降銜。無論其中任何一種,都是袁志成和軍部委員們樂於看到的結果。
天氣越來越冷了。
黃河駕着越野車開進8ll步兵師警戒區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反應。守衛哨卡的士兵只是看了車子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警戒塔上的聯裝機炮也沒有調轉方向,值班軍官更是於脆縮在工事裡懶得過問,只是用陰沉冷漠的目光從帽檐下面注視着他。
蘇浩的大部分時間,仍然花在打獵上。他的確沒有太多事情可做。無論軍事還是行政,基地市內外都有太多的人幫他解決“麻煩”,以至於蘇浩現在無所事事,什麼也做不了,也什麼都不能做。
軍用越野車裡還是四個人。除了蘇浩與黃河,兩名警衛,車廂裡還有多達數千發子彈。這麼多彈藥根本不可能用完,山上也沒有那麼多野兔可供獵殺,可蘇浩仍然把它們放在車廂裡。在旁人看來,這就意味着最好離蘇浩遠一點,免得莫名其妙成爲他消耗彈藥的目標。
上次那名值班軍官的死亡事件,已經給很多人敲響了警鐘。各個新編師團主官紛紛告誡屬下,不要去招惹蘇浩那個瘋子。他畢竟是名義上的集團軍司令,對於故意刁難的下級軍官,殺了也就殺了。現在正處於權力交替的關鍵時期,軍部不會爲了這類小事情出面於預。
越野車在在軍事管制區內飛馳,捲起漫天塵土,周圍人羣紛紛側目,眼裡露出不滿的目光。
黃河毫不在意四周面帶怒意的人們。他仍然以最囂張的姿態駕駛汽車,如瘋跑的野馬在8ll步兵師轄區裡四處亂闖了半個多鐘頭。臨近下午六點多的時候,在師部軍官食堂門前停了下來。
警衛與黃河簇擁着蘇浩,跳下車,旁若無人地走進食堂。沿途的軍官們要麼退朝一邊讓開道路,要麼站在原地冷眼旁觀。沒人上前與蘇浩說話,也沒有人立正敬禮,人聲嘈雜的食堂頓時變得安靜下來,議論和談話的聲音逐漸變得輕微。
帶着臉上覆雜的神情,蘇浩從正在排隊的數十名軍官旁邊走過,徑直來到出售飯菜的服務窗口面前。
原第十一獨立部隊司務長胃令浩站在熱騰騰的菜盆後面。他穿着白色工作服,手裡拿着圓形餐勺,看見蘇浩,表情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蘇浩的目光有些感慨,隱隱帶有幾分說不出的複雜意味。他站在服務檯前面,胖胖的司務長胃令浩幾次想要擡起頭,卻無法面對蘇浩的目光注視,只能低着頭,嘴裡一直在囁嚅,卻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我還以爲來錯了地方。這裡應該是第十一獨立部隊的軍官餐廳,而不是8l沛的駐地。”
蘇浩淡淡地笑着,對侷促不安的司務長髮問:“老曾,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叛逃人員”越來越多了。就連胃令浩這樣的後勤人員,也成爲新增師團的拉攏對象。
蘇浩的聲音很大,不光是胃令浩,排在後面隊伍裡的很多人都能聽見。
這問題是針對所有人而言。身在餐廳裡的很多人,都曾經隸屬於第十一獨立部隊。在蘇浩的發問之下,不少人慢慢低下頭,陷入沉默。
胃令浩肥胖的臉上泛着光。也許是沾染了太多油膩,也可能是汗水。他抓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用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頗爲勉強的笑笑,不斷的用舌頭舔着嘴脣,眼睛裡帶有乞求,於巴巴地說:“那個……將軍……要不要,來點兒什麼?”
他指的是擺在面前條形長桌上等待分配的飯菜。這裡畢竟是食堂,胖胖的司務長對自己的業務範圍很熟悉,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如何化解尷尬。
8l沛的軍官伙食標準不錯。於煎魚塊、青椒肉絲、西紅柿燉土豆、炒青菜,外加豬骨海帶湯和醃酸菜。兩葷兩素一湯,米飯管夠。這種在和平時期只能算是普通的飯菜,如今卻只是軍隊成員能夠享受的特殊待遇。即便是蘇浩自己,在兩個多月前的缺糧時期,也無法吃到如此豐盛的午餐。
以孫湛爲例,綜合行政總部下面就控制着數以千計的封閉式農場。其中產出的稻米、蔬菜、生豬等補給品,都必須通過行政總部審批覆核,才能分撥到各個作戰單位。當然,以後勤物資對前線要挾勒索,這種做法極不明智,甚至會招來包括趙志凱在內幾乎所有人的反目。因此,孫湛在物資劃撥方面從不出任何紕漏。而這次的新編師團計劃他同樣不會放過。十個師團當中,半數以上都被他的親信控制。爲了讓奪權計劃達到最佳效果,孫湛自然不會吝嗇於物資上的供給。
與幾個月前第十一獨立部隊什麼也得不到,不得不組織人員進入廢棄城市,以大規模狩獵的方式補充食物相比,現在的各個新編師團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幸福。每當列車運來成噸的米麪,一個個裝滿冷凍豬肉的集裝箱,還有整齊疊摞各種罐頭、軍用糖果、於鮮蔬菜的時候,守衛在站臺上的士兵們總是覺得很感慨。他們都是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成員,親身經歷過飢餓。曾經的食品匱乏期與現在相比,完全可以算是天上地下。任何人都能看出軍部在這個問題上對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打壓,前後懸殊的對比總會讓人心生不滿。要知道,那些新設師團得到的補給不僅僅侷限於糧食,就連香菸、烈酒、牛奶之類的東西也不缺乏。換在以前,這根本就是無法想象的。
“給我來一份”
蘇浩的這句話,使神經高度緊張的人們紛紛把心落到實處。這意味着蘇浩等人並非來找麻煩,而是過來就餐。
蘇浩的表現完全符合衆人的想象。他摘下手套,像過去那樣用力拍了拍司務長胃令浩的肩膀,指着距離最近的一盆青椒肉絲,聲音洪亮地說:“你知道我的胃口,要雙份,數量少了可不行。”
就在司務長手忙腳亂拿起一隻大號餐盤,正往裡面盛飯的時候,餐廳門口出現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軍官。
那是一名少校。五官端正,如果不是過小的下巴使面孔像是直接連接着脖子,以至於看上彷彿沒有下巴,那他應該還算是英俊。
少校身後跟着幾名武裝衛兵,他站在食堂門口飛快掃視四周,目光隨即鎖定在蘇浩黃河等人身上。隨着軍靴與地面之間急促的踩踏聲,少校和衛兵很快走了過來,未到近前,黃河與兩名警衛已經從旁邊閃過,把他們牢牢擋住。
沒有人下令,兩邊的警衛不約而同舉起槍瞄準對方。
蘇浩慢吞吞地接過胃令浩遞過來的飯菜,用筷子夾起一片煎魚,送進嘴裡慢慢嚼着。他站在黃河背後,冷冷注視着臉色略微發青的少校,不動聲色地笑笑,頗具嘲諷的從嘴裡吐出一塊吃淨的魚骨頭。
蘇浩見過這個年輕人,他好像是8l沛參謀長的外甥還是侄子。總之,兩個人有非常親近的血緣關係。上次見面,是半個月前對方來505集團軍司令部報道。那時候這年輕人的軍銜只是上尉。短短兩週時間,已經變成了少校。
戰爭時期的軍銜晉升比和平時期容易得多。兩週獲得晉銜也不算什麼新聞。問題是,新貴陽基地周邊最近沒有爆發過任何戰鬥,各個新編師團目前的任務都是建設基地,維持治安,訓練新兵等等……沒有戰功,蘇浩也沒有在各師上報的晉升人員上看到過對方的名字,而上尉變少校這種事情卻真實發生在眼
蘇浩很清楚,新任師長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集團軍司令毫不尊敬,甚至可以說是陽奉陰違。然而他們的膽子居然大到敢於私自任命校級軍官,對集團軍總部也沒有上報文件的地步。
少校當然無法看到蘇浩的思維意識。事實上,如果不是軍官食堂警衛人員的緊急通訊,他也不會出現在這兒。少校不知道蘇浩爲什麼要來到這種地方?可這裡畢竟是8l沛的駐地。在每一個新編師團的軍事主官眼中,蘇浩就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食堂裡就餐的軍官,大部分是從第十一獨立部隊挖過來的。無論蘇浩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少校都必須予以警惕。他一面把情況通知師長和參謀長,一面帶着警衛急忙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