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大樓外圍的喪屍很快被滅殺一空。踏着尚未平整過的鬆軟地面,黏滑不堪的血肉屍骨,蘇浩大步走進樓底一層。
通往天台的樓梯底部,兩頭喪屍正圍着一個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狠命撕咬。它們吃得很專心,絲毫沒有發現身後走來的蘇浩等人。
周辰直接打爆了其中一頭喪屍的腦袋。陳昆從旁邊的沙堆上抽出鋼筋,咆哮着衝過去,把嘴裡含着肉塊的喪屍頭部捅穿,狠狠插在對面的牆上。
男子胸口被撕開,巨大的傷口一直延伸到肩膀,露出粉紅色的肺,甚至可以透過肋骨間隙,看見正在收縮跳動的心臟。
蘇浩眼裡閃過一絲憐憫,他默默注視了男子幾秒鐘。從對方尚有生命氣息的眼睛裡,他看到了希冀和振奮的目光。
喪屍已經被殺光。得救了..不是嗎?
蘇浩看上去就像一具沉靜的雕塑。面無表情,呼吸淺得不足以帶動胸膛起伏。
“抱歉!你傷得很重。誰也救不了你。”
搖着頭,蘇浩右手握着獵刀直接插進男子咽喉,用力橫切,把滿面愕然的頭顱從頸部砍斷。
如果僅僅只是身體外部的咬傷,或許可以救他。然而,即便渾身鮮血流光,蘇浩也無法恢復男子重傷的身體機能。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死得快一點,儘量減少痛苦。
..
通往樓頂天台的鐵柵緊鎖着。蘇浩擡腳走上臺階的一剎那,柵欄那邊立刻閃出幾道黑色人影。有兩個人手裡握着槍,其他人的武器大多是鋼筋和鐵管。他們臉上滿是狂喜和震驚的表情,嘴脣和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站住!你們..你們是誰?”
陳二柱感覺臉在燃燒,這表明有很多血衝上了頭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要惡狠狠地衝着站在臺階上的蘇浩連聲叫嚷?事情很明顯————這些人殺光了樓下的喪屍,他們救了自己,救了逃到天台上的所有人。
可爲什麼..
這是一種恐懼產生的本能。長時間處於危險環境下的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對陌生人產生信任。
“別開槍————”
蘇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收起獵刀,對守候在柵欄對面的人認真地說:“我看到那面旗子,就趕了過來。希望,還不算晚。”
作爲穿越者,蘇浩能夠理解這些倖存者的想法。強化後的敏捷思維和身體機能可以在近距離躲避攻擊。在全神貫注的情況下,對方手裡的槍對他沒有任何威脅。只需要時刻注意那隻扣住扳機的手指,就能及時避開子彈。
沉默了大約三分鐘,鎖住的柵欄從裡面被推開。
陳二柱撲過來,緊緊抱住蘇浩的肩膀,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短暫的敵意消退之後,強烈的感激和慶幸如同潮水般涌進大腦,淹沒了所有思維。
“走吧!快離開這兒。”
蘇浩不斷催促這些神經幾乎崩潰的人,陳昆和周辰攙扶着體質虛弱的倖存者朝樓下走去。這裡很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出現一大羣喪屍,長時間飢餓使活下來的人們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甚至有些浮腫。
張繼林癱坐在太陽能儲水池旁邊,神情木然地看着他們。
蘇浩走過來,看了看他腿上的傷,沒有說話,直接抓住對方右手想要將他扶起。張繼林顯然對這種動作非常抗拒。他緊咬着牙,不斷扭動着,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發瘋一般狂喊亂叫:“把我放下!放下!快放下————”
蘇浩有些意外,他鬆開手,站到一邊,很是奇怪地看着這個滿面悲苦,臉色蒼白的男人。
陳二柱走到蘇浩身邊,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張繼林,低聲說:“他是我們老闆,是個好人。”
說完,沒有多做解釋,他直接轉身走下樓梯。
天台上的風很大。
在如此近的距離,蘇浩清楚地看見————張繼林仰望天空的那張面孔掛滿淚水,彷彿是在祈禱,又好像是在懺悔。
“..你們,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他看也不看站在旁邊的蘇浩,自言自語。
蘇浩皺起眉頭,目光掃過對方腫脹的傷腿,說:“別擔心你腿上的傷,我們有辦法處理,你不會變成喪屍。”
張繼林轉過頭。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蘇浩可以感受到對方深埋在體內的絕望和悲哀。他注視着蘇浩,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走吧!讓我一個人呆在這兒。”
這一刻,蘇浩彷彿看到了那些在未來時代死去的那些朋友。他們臨死前的表情與眼前這個男人一樣,被不知名的陰影籠罩着。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清理思緒,從槍套裡摸出槍。
看到這種動作,滿面麻木的張繼林再次笑了。他抹掉眼角的淚,清了清喉嚨,但因爲身體虛弱,嗓音變得沙啞:“謝謝!不用那麼麻煩,也不要爲我浪費子彈,我自己能行。”
蘇浩沉默片刻,說:“我們可以一起走。我們有充足的食物,有水,還有安全的駐地。一切都會好的。”
張繼林仍在微笑:“謝謝。”
他的聲音很堅定,比蘇浩以往聽到的任何聲音都要嚴肅。
蘇浩嘆了口氣,不再堅持。他默默注視了這個男人幾秒鐘,轉身離開。
除了張繼林,天台上空無一人。
他仔細聽着樓梯上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掙扎着爬到天台邊緣,從圍欄上探出身子,俯瞰着人們走進越野車,發動,駛出工地,越來越遠..
這一刻,世界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爬下圍欄,從太陽能熱水器護板下面取出一隻皮箱。熟練地撥開密碼鎖,掀起箱蓋的瞬間,裡面露出一疊疊整齊碼放的紅色鈔票。
數目很大,有好幾十萬。
張繼林用顫抖的手撫摸鈔票,眼裡滿是感慨。
病毒爆發的時候,他正好從銀行提出這筆款子,準備發放給工人和公司下屬當做福利。因爲,從那個時候起的第二個月初,是“六一”兒童節。
陳二柱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個不錯的老闆,是個好人。
張繼林腦子裡回放着過去的畫面————有兒子、妻子、親戚和家人..有歡樂,有爭吵,也有冷漠和溫馨的記憶。
“我真蠢!掙那麼多錢有什麼用?爲什麼不多花點兒時間陪陪她們?”
他自言自語,流着淚,表情和眼睛卻在笑。
他伸手從皮箱裡拿出鈔票,撕掉捆鈔紙,將它們高高拋起,遠遠扔出。尚未完工的樓頂天台上空,頓時飛揚起一片隨風翻滾的紅幕。
已經看不見越野車的影子。
張繼林臉上的表情很滿足,充滿期待。他感覺自己終於扔掉了最沉重的包袱,輕鬆無比,舒暢的感覺使他覺得幾乎可以像鳥一樣飛。
他重新爬到天台邊緣,雙手撐起上身,探出去看着下面如同深淵般的樓底。又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曾經無限留戀的世界,帶着淚水和微笑,縱身躍下。
..
越野車沿着熟悉的通道緩緩駛入地下,通過車載無線電接到消息的留守人員已經站在樓梯口。他們從車裡攙下一個個體質虛弱的獲救者,慢慢扶進一樓的房間。
老宋曾經提過:應該在附近另外設置一個臨時營地,用於接納新加入的團隊成員。因爲誰也無法看穿對方心裡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訴求。隨着團隊擴大,人員數量增加,各種矛盾和困難也會隨之產生。城外營地尚未完成建設的情況下,只能另尋空屋安置新加入者。
蘇浩已經選中街道對面一幢十餘層高的大樓。那裡原來是賓館,只需要帶領人手清空裡面的喪屍,就能獲得足夠數百人的安置空間。
李曉梅熬了一大鍋粥。她應對此類事情已經非常熟練,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幹什麼,從外面救回來的人需要什麼。
六張牀頭都掛着吊瓶,周辰依照順序給每一個人進行注射。瓶子裡的藥液是葡萄糖,連同靜脈注射器一起,都是從附近藥店或者醫用品公司弄回來的。
周辰是非常專業的醫生,他提出的急救方案更符合人體生理結構,也得到了所有團隊核心成員的認可,甚至被蘇浩要求當做制度沿用。
“這些人體質都很強壯,只是缺乏營養。路上有四個人暈倒,還有兩個被喪屍咬傷,不致命,但已經出現體溫上升的跡象,必須儘快注射免疫藥劑。”
站在蘇浩面前,周辰有些緊張。倒不是因爲懼怕蘇浩強大的武力,只是擔心不能得到藥劑,兩名傷者最終只能感染,變異。
蘇浩走進二樓他的專屬房間,從牆角暗格裡取出十支預先準備好的免疫藥劑,離開房間,走到樓下遞給周辰。
“這些東西以後就由你來保管。如果不夠,再找我要。”
周辰有些驚訝,也感受到來自蘇浩的重視和信任。他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
夜幕降臨的時候,小樓裡忙亂的氣氛已經恢復平靜。
葡萄糖吊瓶注射的確管用,從工地救回來的六個人很快恢復清醒。他們坐在牀上默默地喝粥,臉上看不到獲救後的喜色,只有麻木和疲憊。
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房間門口,憐憫而沉默地望着這些與自己命運相似的獲救者。尤其是從洗浴中心救回來的陳昆等人,目光裡滿是同情,也隱隱有些慶幸和感慨。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首先放下喝空的粥碗。他身材修長,個頭高大,骨架從沒有多少脂肪的皮膚下面凸顯出來。皮膚黝黑,五官很溫和,也很削瘦。
“..謝謝!”
他有些茫然地環顧站在周圍的人羣,把目光定格在明顯是爲首者的蘇浩身上,虛弱地笑笑,說:“謝謝你們的粥,非常好吃。”
蘇浩淡淡地點了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董國平。”
可能是因爲體力損耗太大的緣故,男子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蘇浩繼續追問:“那個工地還有其他倖存者嗎?”
董國平疲憊地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顯出悲苦的神情:“沒了..最初的時候,我們總共有八十多個人。死的死,散的散,不斷有人離開。再這樣下去,我們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也許..我是說也許,你們再晚來幾個小時,我們可能都會那幢樓上跳下去..呵呵,與其被那些怪物吃掉,不如選擇自殺。”
房間裡一片沉默,人們連呼吸節奏也變得平緩。
這一刻,蘇浩不由得想起未來時代那些在荒野上爲了食物和水勞碌奔波的流民。他暗自嘆息着,目光重新返回對面的男人身上,平靜地說:“現在,你們有什麼打算?”
他不想重複一次在洗浴中心獲救者身上出現的錯誤————與其讓團隊因爲不同意見出現分裂,不如現在就扼殺這種危險苗頭,給予對方選擇的機會。
董國平與躺在病牀上的其他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擡起頭,鄭重其事,也頗爲期待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加入你們。”
欣研從門口圍觀的人羣裡站出來,走到蘇浩身後,認真地說:“有件事情必須說明————我們和你們一樣,都是這座城市裡的難民。這裡沒有救援人員,也永遠沒人會來救我們。食物、住所、安全..所有的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己。”
“其實,我們已經想到了。”
旁邊,注射過免疫藥劑,肩膀傷口被繃帶裹住的陳二柱插進話來:“混亂剛剛開始的那天,工地外面有車隊經過。那時候我正在路邊商店裡買菸。聽維持秩序的交警說,那是前往泰國駐昆領事館的商業代表團。好像還有一個副市長之類的人物在裡面。那陣勢很大,有警車開道,清一色的奧迪、寶馬..那些人死得很慘,很多車都撞在一起..怎麼說呢,他們都是有身份的達官顯貴,那些人的命肯定比我們值錢。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卻多少知道一些道理————連他們都死了,屍體就扔在大街上腐爛發臭也沒人管,更不會有人會來關心我們這種小角色。”
話很粗糙,卻很有道理。
另外一個聲音粗啞的工人點了點頭:“離開工地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其它地方的情況估計和這裡差不多。”
董國平從牀上站起來,雙手握成拳頭,體質虛弱使站姿有些不穩。他長呼了口氣,認真地注視着蘇浩,咬了咬牙,誠懇而兇狠地低吼:“我們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我們只想殺掉那些該死的怪物..殺,殺光它們!”
看着這張堪比沙漠野人般猙獰,充滿殺意和恨怒的臉,蘇浩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堅定且用力地握住對方的手。
..
倖存者們的生活仍在繼續。
剛剛加入的六名新成員,給團隊帶來的意想不到的好處————他們對工程建設很在行,董國平更是一名經驗豐富的高級工程師。
去過一次正在建設中的野外營地以後,他們提出了一大堆意見和看法。
“地基挖得太深了。如果從安全性的角度考慮,只需要增加外圍牆壁的堅固就夠了。而且材料浪費太多,根本沒有必要。”
“這房子實用性太差,倉庫構建不合理,必須重新設計。”
“水管和排污管得從兩個方向接入。這裡地勢很高,化糞池最好距離住宅區遠一些。原先預留的通道也太窄,最好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充一倍。”
經過所有人一致贊同,蘇浩非常乾脆的宣佈,由董國平全權負責野外營地的一切工作。放權的同時,他也提出新造營地必須把“堅固”這個問題放在首位。尤其是環繞營地而建的圍牆,必須足夠高大,能夠承受巨大的力量衝擊。
..
收集物資是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距離銀行小樓最近的“家樂福”大型超市基本上已被搬空。從那裡得到的物資大多是食物和被服。它們被裝上卡車,直接運到野外營地。一旦倉庫和居室完成建設,這些不可或缺的物資足夠維持兩年以上的消耗。
陳二柱和陶源另外弄來了兩輛挖掘機。他們花了兩週時間,在野外營地南面挖出一個尺寸驚人的巨大凹坑。然後,其他幾名團隊成員分別駕駛四輛重型卡車,從城郊火車貨運站裝載燃煤,運至這片凹地傾倒。套用老宋的原話:“我們必須未雨綢繆,提前儲備冬天的取暖燃料。”
所有團隊成員都得到了免疫藥劑。除了老宋,沒有人知道這種藥液其實就是蘇浩的血。很多人都覺得振奮,蘇浩也選擇了適當的機會,公開銀骨對免疫者的強化效果。至此,無論加入時間先後的所有人都獲得強化。其中的最強者,仍然是蘇浩。
(本週精華已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