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手段粗暴,卻沒人對此抱有怨言。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浪費時間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死去。與其花費一小時去搶救毫無希望的瀕死者,不如把這些時間分配給兩到三個情況還算不錯的重傷員。
蘇浩不是屠夫賽斯,他的忙碌工作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裡。人們對他有種自發的尊敬和畏懼,沒人指責他的行爲不對,只是默默的把死者擡出去,把其他傷者換進來。
加洛斯等三名貴族站在臨時醫院門口。就其個人而言,當然不會有興趣在旁邊觀看蘇浩手術。可是沒辦法,僱傭兵們在這裡設置了警戒線,無關人員禁止進入。
里爾和貝拉站在門口,擋住了貴族們的去路。
加洛斯皺着眉,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兩個僱傭兵,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摸槍。扛着擔架來來往往的人在里爾和貝拉身後進進出出,不時有人擡頭往這個方向看過來,卻沒有停留。他們把完成手術的傷員擡出來,又把各種醫療器械和排隊手術的傷者擡進去。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和死亡的意味,卻也同時夾雜着生機。
加洛斯默默嘆了口氣,放棄了使用暴力的念頭。他活動了一下臉上僵硬的肌肉,保持着貴族禮儀,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微笑,認真地說:“我想見見蘇浩醫生,有些事情我們需要面談。”
他也學着鎮上居民管蘇浩叫“醫生”。在木葉鎮,這代表着尊重。
里爾一直密切注視着眼前這羣人,他握緊了手裡的突擊步槍,表情冷淡:“抱歉!醫生現在很忙。你也看到了,還有好幾百人需要治療。每耽誤一分鐘就有人死去。加洛斯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們也要分分輕重緩急。最好還是再等等,要麼晚上,或者明天,醫生應該會有時間留給你們。但是現在,絕對不行。”
加洛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一臉嚴肅,說:“我們的時間同樣緊迫,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最好進去幫我們問問,看看醫生能不能出來一下?或者,我們自己進去找他。”
貝拉把突擊步槍指向天空,單手直靠在肩上,擡起左手,做了個向外擋住的動作:“這不可能!醫生進去的時候專門交代過,任何與傷員無關的事情,都不要進去打擾他。”
菲利普顯得有些煩躁。他越過加洛斯,用力捏了個響指,幾名保鏢立刻走上前來,站到距離里爾和貝拉很近的位置,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菲利普從旁邊的侍從手裡接過一疊空白文件,在手中揚了揚,粗魯而狂躁地叫到:“他的時間重要,我們的時間也一樣重要。告訴那個姓蘇的傢伙,他最好立刻出來簽了這些轉讓文件。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後悔。”
這番話實在太過於張揚,附近的幾名僱傭兵紛紛走過來,用極其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菲利普。一些等候在臨時醫院外面的輕傷員也擡起頭,表情冷漠的看向這邊。
“菲利普,你給我住嘴。”
加洛斯低聲咒罵着,從菲利普的黑衣保鏢當中擠了進來。他擡起雙臂,擋在臉上滿是怒意的菲利普身前,以極其懇切的口氣對里爾說:“我們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我們無意與你們爲敵,但我們真的非常需要蘇浩先生手上的那些貢獻點數。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則,我們也不會來到這兒,對你們說這些。”
在三名貴族當中,加洛斯與僱傭兵的接觸最多,態度也要比菲利普和布里託溫和得多。里爾慢慢放開已經握住扳機的手指,雖然眉頭緊皺,兇狠的目光卻漸漸變得緩和下來。
“我還是那句話:醫生現在很忙。他沒空接見你們。”
旁邊,貝拉已經放平了手中的槍,說話語氣卻依然飽含敵意:“如果你們有事情,大可以現在就離開。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我們現在忙得不可開交,你們的確應該過幾天再來找他。到時候,無論談多久都行。”
貝拉的話很中肯,附近的僱傭兵和傷者也不斷點着頭。
菲利普變得更加惱怒,加洛斯也繃緊了臉,卻沒有說話,只是在腦子裡迅速思考着應該如何應對。
事情變化永遠不會按照計劃中進行。儘管加洛斯很不高興,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蘇浩的確很忙,這裡只有他一個醫生。無論貴族還是平民,在應對黑暗世界這個問題上,都站在相同的立場。有那麼幾分鐘,加洛斯甚至有些羨慕蘇浩。他自己就學過急救,貴族在這方面的教育要顯得更加系統。加洛斯雖然不是專業外科醫生,卻也勉強算是一個很不錯的醫護助手。至少,要比已經死掉的屠夫賽斯強。
每個貴族都需要那些貢獻點。菲利普之所以要比昨天剛來的時候更加匆忙,就是因爲時間上的緣故。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的情報網絡,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也許稍晚一些,卻不會拖延太久。很幸運,突如其來的黑暗生物大軍把他們擋在了外面,這種情況卻會隨着戰鬥終止產生變化。一小時,一分鐘之內,都有可能出現更多聞風而來的貴族。如果競爭對手只有加洛斯和布里託,菲利普還有信心爭上一爭。如果換了是別人,甚至更多的貴族,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也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要知道,他們都喜歡哄擡價格。原本只需要一萬金幣就能買到的東西,很可能在哄擡之下暴漲好幾十倍。這種事情加洛斯以前就遇到過。很多貴族就是抱着這樣的心理,寧願花錢買下自己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也絕對不會把東西輕而易舉讓給你。他們覺得,看着別人吃癟惱怒的表情,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自己有錢,用金幣剝奪原本屬於別人的需要,這就是等級和金錢的威力。
想到這裡,加洛斯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他挽起衣服袖口,對里爾友好地笑笑:“我也可以算是半個醫生。這樣吧!我也來幫忙。雖然我的醫術可能沒有專業醫生那麼精湛,卻可以爲蘇浩帶來一點幫助。”
加洛斯到底是要比菲利普和布里託更加聰明。他選擇了更加溫和的方式,也更容易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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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視眈眈的僱傭兵們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放鬆了神情。莫邢馗正好擡着一名傷員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衝着里爾喊道:“把路讓開,放他進來。我們現在急缺人手,只要這傢伙願意幫忙,就給他這個機會。”
里爾本能的不相信貴族,卻也不能違背自己隊長的意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加洛斯,側過身子,甕聲甕氣地低語:“進去吧!”
就在加洛斯剛剛走到里爾身後,即將擡腳跨進房門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布里託突然快步衝過來。他身邊的幾名保鏢也同時展開行動,拱衛着布里託,猛然衝到貝拉身邊,幾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貝拉的胳膊,將她牢牢控制住。隨後,布里託擡起一直握在手裡的長筒獵槍,抵住貝拉的胸口。
貝拉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左右兩邊鐵鉗般的胳膊。那些保鏢的力氣太大了,其中還有一個三階進化人。就近距離格鬥而言,貝拉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何況,對方還突然發難,佔據了先機。
“布里託,你想幹什麼?”
“放開她,你這頭骯髒的貴族豬!”
加洛斯和里爾同時叫了起來,剛剛鬆緩下來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僱傭兵們立刻舉起手裡的槍,對準保鏢和布里託。
布里託盯着貝拉,把她身上每一根線條都收在了眼裡。他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冷笑,粗大冰冷的槍口順着貝拉胸口往下滑,一點點掠過腹部,垂向雙腿中間。儘管有褲子阻擋,貝拉仍然感覺到被堅硬的物體狠狠往中間硬戳,極不舒服,甚至有些疼痛。
昨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貝拉就給布里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倒不是說貝拉長得有多麼漂亮,而是在僱傭兵裡很少見到這種身材曼妙的年輕女性。布里託原本就打算帶着貝拉一起離開。但不管怎麼樣,至少也要先讓蘇浩簽署貢獻點轉讓協議書。
這個叫做貝拉的女孩結婚了。那不是問題。只要幹掉她的丈夫,自然也就沒有任何麻煩。
這是布里託昨天白天和晚上的想法。準確地說,就在幾分鐘前,布里託甚至還抱着同樣的念頭。只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加洛斯居然會挽起袖子加入到那羣又髒又臭的僱傭兵中間。布里託感覺到無比強烈的威脅,想法也隨之轉變。
他必須做點兒什麼。否則,這一趟就白來了。
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絕對不能讓加洛斯這個混蛋佔先。
“我是貴族,屬於偉大的克萊門家族。”
布里託把長筒獵槍槍口緩緩上移,在貝拉下腹肚臍的位置停了下來,臉上釋放出殘忍的笑意。
“任何拒絕,都是對貴族的侮辱。我已經忍了你們很久,現在,是到了該好好算賬的時候。”
里爾被兩名保鏢擋住,他暴怒無比地狂吼:“你敢動手,我就宰了你。”
布里託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着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長筒獵槍噴吐出火焰,威力巨大的霰彈射入貝拉腹部,將她的腰部與骨骼當場打碎。她的身體猛然彈了起來,血水和碎肉朝着周邊飛濺,就像裝滿水的氣球,被無法抗拒的力量當場擊碎。
“不!”
里爾雙眼頓時變得通紅,不顧一切想要端起步槍射擊,卻被旁邊的實力高達三階的黑衣保鏢攔住,一把奪下手裡的槍,反手一拳狠狠砸中肩膀,整個人被打得側飛出去。
加洛斯發出又驚又怒的咆哮:“布里託,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瘋了嗎?”
菲利普也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驚怒:“你爲什麼要殺這個女人?難道你是白癡嗎?”
莫邢馗扔下擔架,和一羣僱傭兵紛紛舉起手裡的槍,布里託快速冰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傲慢兇狠地大聲叫到:“我說了,我屬於克萊門家族。我殺死這個女人是因爲她膽敢拒絕我的要求。我可以做出賠償。但是你們……”
他看了一眼滿臉是血,正從地上掙扎着艱難爬起的里爾,不無譏諷地說:“如果我死在這裡,哪怕是小手指頭破了一塊皮,你們所有人都必須面對克萊門家族的怒火。誰也不會活下來,包括女人和孩子,我保證!”
僱傭兵們眼中充滿怒火,卻沒人開槍射擊。即便是莫邢馗,也死死握緊手裡的槍,緊抿着嘴脣,臉色鐵青,表情無比悲憤,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布里託的話並非恐嚇。貴族們的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儘管大家都知道布里託是在挑釁,卻只能按照正常程序,把貝拉的死亡事件上報地區警署或者駐軍,由相關專業人員對現場進行勘察,然後在逐級落實事情真相。
每一件罪案都必須由相關人員進行處理。這是帝國法律。然而,貴族逃脫制裁的辦法實在太多了。反過來,如果平民擅自動手殺死貴族,結局就要比這慘重得多,完全有可能出現布里託所說得“屠鎮”情況。
貝拉的腰部從中間被活活打斷。她嘴裡涌出很多鮮血,被黑衣保鏢扔在地上,歪躺在血泊中。雖然沒有當場死去,臉上卻充滿痛苦,眼裡全是絕望。
里爾像瘋了一樣尖叫着撲過去,把奄奄一息的貝拉緊緊摟在懷中。
加洛斯被這種殘忍的舉動震驚。他定定地望着失去下半身的貝拉,過了近半分鐘纔回過神來。轉過身,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滿面得意的布里託,語調明顯有些失聲。
“你,你這個瘋子。不就是一千點貢獻點數而已,你居然對這個無辜的人下手。你……你一定是瘋了。”
加洛斯的確有理由指責布里託。這與他先前處置手下基姆完全不同。基姆完全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卻因爲私心導致問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何況,基姆與加洛斯的家族簽有奴僕合約,加洛斯當然可以自由處置不聽話的下人。
可是,布里託的做法就不一樣。加洛斯已經明白他爲什麼要殺死貝拉。除了暴虐殘忍,更重要的,就是爲了阻止自己和菲利普得到那些貢獻點。
貴族也有貴族的潔癖,加洛斯從來就是這樣認爲。
對於“潔癖”這個詞,貴族圈子一直存在着很多個解釋版本。
有人認爲,潔癖應該存在於外表,以做工精美,質地精細的華貴服裝,再加上及其特殊,獨一無二的家族徽章作爲顯示。這些東西,在平民身上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也有人認爲,潔癖應該體現在個人品行方面。可以傲慢,可以冷漠,但絕對不可以粗魯野蠻,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必須彬彬有禮,即便是看到你最厭惡的對象,最多也就是不加理睬的轉身離開。
然而,潔癖並不意味着能夠隨時隨地,隨心所欲的肆意濫殺。貴族們很清楚:平民纔是維持統治的基礎。如果沒有平民,人類帝國也就不復存在。他們的社會地位很低,你可以欺辱他們,可以巧言令色用各種合法手段強佔他們的財產,也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強奪自己看中的某個平民美女。只是在這一切的背後,都存在着只有貴族才能理解,也必須給予平民的足夠補償。
加洛斯曾經看中過帝國內域繁華地帶的一幢房子。爲了得到它,加洛斯讓手下的人編造文件,買通帝國不動產管理總署的官員,逼迫着房屋原來的擁有者離開。想要達成目的的辦法實在太多了:土地使用達到期限;房屋被官方機構評估爲危樓;該位置地基沉降,或者產生了一系列複雜不可控的地質變化等等……總言而之,加洛斯順理成章得到了那幢房子。當然,這種事情也並非純粹的強佔,在半威逼半恐嚇情況下搬出房屋的那戶平民,得到了一大筆來自加洛斯家族的補償。這筆錢足夠他們在其它地段另外購買新的居所,面積還會遠遠超出原來的舊宅。
就兩者之間的實際價值而言,差不多是對等的。可如果換個角度,比如加洛斯開始就直接提出想要購買房屋,肯定不可能以這個價錢買下來。奇貨可居的道理人人都懂,屋主就算要買,價格肯定也會在原來基礎上暴增數倍。甚至有可能你答應對方條件,滿足他提出的一切要求,屋主態度仍然顯得猶豫,甚至磨磨蹭蹭不願意完成交易,而是想要從你手上弄到更多的錢。
道理很簡單;我手上有你想要的東西。所以,價錢多少必須由我說了算。這其實是商業行爲當中最基礎的規則。就像首飾商人把原本每克100元的黃金打造爲飾品,卻要標上300元每克的價格出售。當然,工藝本身就意味着價值提升,但就其本身而言,其實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