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奄奄一息的蘇浩從地上站起,整個人狠狠撲向背對着自己的科克森。這種偷襲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那個瘋狂的傢伙馬上轉過聲,給了蘇浩一記力量巨大的反撞。科克森的金屬手套和蘇浩受創的肩部裝甲同時應聲碎裂。因爲失重,蘇浩感覺自己幾乎失去了知覺,隨即發現自己正在空中滑行,科克森將他打得倒飛出去,無法控制身體。
“哐啷————”
蘇浩的身體從深淵上空飛過,重重摔在了通往對面岩石的連接部位上,並且滑了出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蘇浩使勁兒抓住懸崖邊上那些年深日久的石頭,但他的雙腳仍然在半空中搖晃,冰涼的雪水在他的指尖潺潺流過。因爲長時間的水流沖刷,石頭變得又光有滑,表面還覆蓋着一層油滑的礦物質。
蘇浩發現他的手指開始在石頭表面緩緩滑動,摩擦力越來越小,幾乎難以支撐住飽受蹂躪的身體。這讓他感覺到極端的恐懼,聯想起在地球上被無數喪屍圍攻,在未來時空被豪族世家追殺,甚至從內華達基地駕駛戰機返回,在太平洋上空遭遇導彈襲擊的那些時候。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有理想的偉人。
我只是爲了想要活着而努力。
爲了我的朋友,我的親人,還有我自己……也許聽起來很自私,但這就是事實。我只想活着,我不想死。
無法言語的狂怒,無比強烈的求生意識,瞬間充滿了蘇浩的身體。他發出令人驚悚的咆哮,竭盡全力把每一絲力量都集中到手指上,硬生生的把自己拽回到懸崖上。當爬上岩石的時候,蘇浩發現自己的雙臂由於過度用力而顫抖,難以恢復平靜。這幾塊連接着對面懸崖的岩石表面非常狹窄,僅能容一個人勉強通過。就在蘇浩的下面,是漆黑空曠的深淵,彷彿某種傳說怪獸張大到極致,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掉落物體的嘴。
科克森揮舞拳頭打爆了一名國防軍士兵的頭,正好瞥見重新爬上來的蘇浩。這讓他感到憤怒,轉身快步穿過洞穴,站在了蘇浩對面的石頭上,從腰間抽出他的戰鬥短劍。這是一種士官以上人員纔有資格佩戴的熱能格鬥武器。洞穴上方不斷有雪水滴落,偶爾掉落在這塊灼熱的金屬上,發出“嘶嘶”的聲音,騰起一縷縷白色蒸汽。
“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難解決,也是最令我厭煩的傢伙。”
科克森跳上岩石,面對着蘇浩,口中仍然還是用不屬於他自己的聲調,語無倫次地咕噥着:“我討厭像你這樣死纏爛打的廢物。你不是我的對手,卻偏偏要像牛皮糖一樣黏爛不堪。我要一次性解決你,把你的腦袋,連通身體切成兩半”
科克森以野蠻的動作揮舞着短劍,惡狠狠地斬向蘇浩。蘇浩連忙後退一步,同樣拔出自己的動力劍,架開了科克森的武器。兩劍相交,火花四濺,爆發出一陣陣及其刺耳的金屬鳴響。蘇浩發現,在這場戰鬥中,居高臨下其實並不是一個優勢,因爲他不得不彎下腰去抵擋科克森的攻擊。動力短劍並不是用來決鬥的,因爲它根本不夠長,而且也是沒有什麼花式可用的簡單武器。短小的劍身和雙刃射擊是供使用者做出突刺動作,是在失去鏈鋸劍的前提下,用於應對戰場上激烈的近身搏鬥。
就是這樣一把鋒刃短小的武器,科克森卻把它揮舞得如同戰斧一樣,氣勢剛猛,兇悍壓人,迫使蘇浩不得不節節防禦。兩個人的劍刃不住劃開頭頂石壁上落下雪水形成的水幕,猶如兩團翻滾沸騰的蒸汽衝開空氣一般。
“混蛋你們必須尊敬我,跪在我腳下,向我叩頭”
“你們這些骯髒卑下的生物,你們統統該死統統該死”
“你們不該來這兒,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憎恨你們所做的一切,我永遠詛咒你們每一個人。就算是死,哪怕變成屍體,你們也要承受我的怒火”
蘇浩感覺身體裡的力量正在漸漸恢復。這顯然是黑色顆粒產生的作用。它們不斷髮出警兆,目標來源就是正在面前不斷揮舞動力短劍的科克森。唯一讓蘇浩覺得迷惑不解的,就是那種神秘的聲音和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有那麼幾秒鐘,蘇浩的確產生了後悔心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下令殺死所有反叛者和黑暗生物。如果其中有幾個人活下來,說不定可以從他們(它們)嘴裡知道更多關於神秘聲音的相關信息。毫無疑問,它現在已經佔據了科克森的身體。可那種東西究竟是什麼?恐怕誰也不會知道答案。
戰鬥幾乎是一邊倒,蘇浩一面招架,一面在大腦裡迅速思考着接下來的動作,回憶着揹包裡修復藥劑所在位置。科克森背對着山崖,沒有看到牧師託魯加爾已經站了起來。他以最快速度服用了一支修復藥劑,扶着岩石,艱難而痛苦的挪到一名重傷戰士身邊,打開他的揹包,爲他注射藥劑。
只要能夠及時注射,即便是瀕死的重傷,也能夠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
儘管對於第三階段世界仍然覺得陌生,蘇浩卻認爲自己必須爲手下這些年輕的士兵負責。他不斷揮動短劍,應付着滿面兇狠的科克森,爲託魯加爾和其他人爭取時間。
蘇浩爲自己感到自豪的一個地方,就是他能夠熟練使用各種格鬥武器。
這是他從未來時空就帶來的習慣。那個時候,蘇浩每天都呆在實驗室裡,除了記憶那些重要資料,還必須花費大量時間學習格鬥。在紅龍星球上的,蘇浩同樣延續了這個習慣。他特別擅長使用戰斧和匕首,對於劍類武器的使用技巧也很熟練。然而,科克森好像是被瘋狂吞噬了所有心智,他拋棄了一切戰鬥技巧,打法混亂無章,完全是憑藉巨力,像瘋子一樣朝着蘇浩狂亂進攻。不得不承認,這種打法的確很有效果,尤其是在目前這種非常狹窄,根本沒有騰挪餘地的空間環境裡,除了用盡全力格擋和閃避,蘇浩根本沒有第二種可用的辦法。
有好幾次,蘇浩試圖把科克森朝着其身後的寬敞位置逼退幾步。但是,馬上就會受到科克森的瘋狂反撲,把他逼向岩石表面的更高處。就在蘇浩高高躍起,避開科克森一個下斬動作的時候,落地的腳差一點踩空,整個人連連倒退,幾乎掉落在石塊外面。
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但並非是指蘇浩,而是專指雙眼發紅,腦子裡全是殺意和兇悍的科克森。
“你完蛋了”
科克森抓只機會,咆哮着直接撲過去,動力短劍穿透了蘇浩身上的戰甲防禦,深深插入到他的左肩位置。
“我說過你必須死我說過你必須死現在就死,我要砍掉你的腦袋”
科克森興奮得語無倫次,眼睛裡釋放出極度殘忍得冷光。他用力抓住短劍想要有所動作,卻出乎意料的發現:閃耀着動力光芒的劍身竟然被盔甲緊緊卡住,絲毫不能動彈。
在這樣近的距離上,科克森清晰看到了蘇浩清澈的黑色眼瞳,以及他那張英俊面孔上釋放出來的微笑。
“要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隨着蘇浩尖刻森冷的聲音,他手中的短劍從側下方向直接捅進了科克森的胸膛。這一擊拼盡了蘇浩全力,銳利的劍尖從科克森背後突出,然後,滲出一股細密的血線。
科克森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抽空,顫抖着放開了他的武器,任由短劍卡在蘇浩的肩甲上。他如同剛剛從夢中醒來,張大嘴,發出幾道不似人聲的尖叫,眼眶裡的血絲以可見速度消退。科克森雙手舉在胸前,難以置信地看着刺中自己身體的短劍,表情不再兇悍,反而露出一種帶有懇求,甚至是乞求的神情。頭頂巖壁上的水滴在他的盔甲表面砸碎、濺開,混合着血液,汨汨流下。
“幫幫我……我,你們,我要殺了你……你,長官,快殺了我,我,我都於了些什麼啊……”
他氣喘吁吁地說着,誰也無法聽懂話語裡想要表達的意思。
蘇浩咬着牙,狠狠抽出了自己的短劍。
科克森失去了平衡與支撐,站立不穩,搖搖欲墜。大量血液從他胸部板甲的缺口裡噴涌而出,馬上與流下來的雪水混雜在一起,被迅速沖淡,在他腰部和腿部的裝甲表面,留下一道道淺紅色的印痕。
他向後倒下,四肢攤開,像一個巨大的異形風車,跌跌撞撞沿着臺階向懸崖下面滾去。就在距離邊緣兩米多遠的地方,科克森的下半身忽然滑出了岩石,下肢空空的在裂隙上方搖晃,盔甲卡在石縫中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蘇浩馬上跑過去,在體重即將把科克森墜入深淵的一剎那,死死抓住他左肩上的盔甲,並且試圖把他一點一點往回拖。
但是這樣做根本不可能。此前戰鬥消耗了蘇浩太多的力氣,雖然黑色顆粒的修復作用明顯,卻無法在短時間內產生更多的體能。極度衰弱的蘇浩只覺得自己彷彿拖住了一個可怕的重物,根本無法支撐。
託魯加爾已經救起三名重傷的軍團戰士,他們半跪在地上,神情木然地看着蘇浩。並不是他們不知道蘇浩在做什麼,只是劇烈傷痛和神經受損,導致意識思維在短時間無法恢復,出現了短暫的意識空白。
蘇浩連聲大喊:“都過來,快來幫幫我”
託魯加爾踉蹌着步子挪動過來,他的嘴角不斷涌出血絲,雖然大腦知道該怎麼做,身體卻無法控制腿腳以及手臂的動作。剛剛走到距離蘇浩五米多遠的地方,尚未恢復的託魯加爾徹底失去了力量,一頭栽倒,大口喘着粗氣。
“快來幫幫我”
蘇浩再次發出咆哮,可是卻沒人有力氣站起。絕望中,蘇浩只能抽出他的短劍,用力插進已經失去意識的科克森右肩,將其整個人牢牢釘在岩石上。用這種殘忍血腥的辦法,終於阻止住科克森下滑的趨勢。做完這件事,蘇浩氣喘吁吁翻身趴在岩石上,艱難地拽掉自己的頭盔,從嘴裡“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接通醫生的定位信號。”
蘇浩朝着距離最近的一名受傷士兵發出命令:“讓他帶人立刻過來,我們需要支援。”
黑暗的宇宙深處,“探索者一號”龐大的殘骸正在靜靜的漂浮着。
在地球上的時候,夜影是一個令人畏懼,本身卻也充滿吸引力的女人。
“漂亮”這個詞,在人類不同文明階段,往往有着不同的解釋。只有在和平安定的歷史時期,美貌的女人才能真正獲得承認。男性在荷爾蒙與腎上腺素的刺激下,會對漂亮女人產生出及其強烈的佔有慾望和邪惡想法。所謂身體服從於思維,就是這個道理。然而,需求才是這個宇宙間永恆的本質。尤其是身體感到迫切需要的時候,思維與精神就必須擺在一旁,以最大努力滿足,並且填補自己的不足。
因爲王啓年的緣故,夜影在研究院裡有着超然的地位和身份。她在很多人看來就是一個極度冰冷,毫無半點情趣的女人。王啓年是研究院裡真正的太陽,刺眼的光芒籠罩着每一個想要與其接觸的人。在這種無法直視的光芒背後,就是夜影最好的生活環境。然而,夜影本身並非無能,也不是某些猥瑣傢伙想象中的花瓶和廢物。無論執行能力還是理論基礎,夜影都要遠遠超出常人,甚至已經上升到大部分人難以想象的程度。
從遙遠位置射過來的光線依然暗淡。儘管如此,夜影仍然獲得了不可或缺的視覺效果,以及能源。
她花費了大量時間,從宇宙中捕捉各種飄浮的零件和材料,拼湊起一個非常粗糙,卻很是管用的工作間。這套裝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十來平米的屋子,裡面有一個用螺絲固定在板壁上的工作臺,一條依靠太陽光能運作的小型機械臂,旁邊的籠子是用一些金屬條隨意彎折製成,就工藝製作而言,甚至比地球上用來裝老鼠的網格箱還要粗糙。這個箱子很大,裡面裝滿了大大小小體積不等的冰塊。就在籠子旁邊,擺着一個栽種有少量植物的封閉式微型生態培養器。正是因爲有它的存在,夜影才能源源不斷獲得維持體力必不可少的蛋白質和能量。
當然,那是在以前。現在的夜影,對於蛋白質的需求已經大爲減少。她甚至在考慮着,是否還需要繼續保持這種純粹的地球生物結構?
在工作臺前,夜影正在遠處光束的照耀下不斷忙碌着。
她從飛船內部收攏了很多殘骸,組合了一把多功能切割分解機械臂。鋒利堅硬的鑽頭正在一塊金屬隔板上打孔,表面需要磨光。由於缺少必要的零件,夜影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從飛船上拆下大塊材料,分割爲一塊塊碎片,再把其中所需要的部分截留,打磨成爲自己所需的形狀。
這項工作意義重大,效果也非常明顯。夜影已經拼湊起兩個小型噴射器,一個安裝在左手肘部,一個代替了原來的。她早已不需要進食,排泄器官自然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那個位置很合適,可以依靠推進器產生足夠的動力,支撐自己在飛船殘骸的各個位置來回移動,撿取所需的物件。
夜影正在拼湊第三個噴射器。
這項工作已經耗費了她五百多個鐘頭的時間。這大概是宇宙中永恆不變的一種能量存在方式。爲了計時,夜影用金屬齒輪製作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時鐘,鑲嵌在自己的胳膊上。乍看上去,很有些像是手錶的意味。這東西可以拆卸下來,也可以隨時更換零件。
一塊橢圓形的光滑物件從工作臺旁邊緩緩飄過,夜影擡起頭,朝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發現:那是一塊從飛船衛生間裡掉落下來的馬桶蓋板。
它沒有在爆炸過程中受到波及,依然光滑、白淨。遠處的太陽(並非地球的太陽,設定:宇宙中所有發光發熱的恆星,本書中都被稱之爲太陽)光線正好與它在同一個方向。從夜影所在的角度望去,看見了馬桶蓋板上反射出自己的身體,以及容顏。
再也沒有什麼容貌驚世絕倫的美麗女人。那顆頭顱勉強算是完整,很大,體積超過一個標準尺寸的籃球。外面包裹着淡紅色的肌肉和皮膚,由於吞噬的屍體數量不足,夜影只能優先供應大腦所需的能量,並且在柔軟腦部外圍產生一層骨質。這東西很堅硬,也預留了一些可供顱內壓力釋放的孔洞。人體結構早已被證明適用於地球環境,然而,夜影目前的所在是宇宙空間。雖然她努力想要使自己變得符合所在環境,卻總是會受到以往記憶的影響,進而產生出肌肉、皮膚,在顱骨外圍形成柔軟的襯墊。
夜影很快發現,這種做法根本就是在浪費能量。她從飛船殘骸當中弄來不少柔軟的膠質,分切成小塊,裝在身體外圍,代替肌肉的作用。現在的她,根本就是蛋白質與工業材料的混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