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節 心理

“毒藥固然可以殺人。可是對於多達數萬的人類大軍而言,能夠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城頭上這一百多鍋糞汁,能夠毒殺五千人就不錯了。想要真正贏得這場戰爭,摧毀人類軍隊的戰意。還必須使用另外一種額外的東西————心理戰術。”

沒有在意神情異樣的威森,宋小葉扔下手中的樹枝,從火堆前緩緩站起。望着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低頭沉聲道:“一次攻城就傷亡近萬士兵,而且其中絕大部分還不是死於正常的拼殺。在這種因爲恐懼而產生的心理影響下,只要對面人類軍隊的統帥不是白癡,肯定不會拒絕一次臨時性的休戰談判。”

“談判?您是說……要和那些萬惡的人類談判?”威森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幾千年了,人類和魔族之間的爭鬥不死不休。在他看來,在這塊大陸上,根本就只有魔族能夠存在。

“我也不喜歡人類。可是,在實力不如別人的情況下,談判,未嘗不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

宋小葉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更遠出隱約若現的人類營地:“光榮的戰死,可能是每一個戰士最爲期盼的死法。可是,死,又有什麼用呢?死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加具有意義。活着,就能積蓄力量東山再起。活着,就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活着,就有機會把曾經的勝利者殺死,一躍而上成爲最後的統治者。戰爭的意義,其實同樣如此。”

“主人,您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良久,威森這才幽幽地問了一句:“這些事情,應該是您內心中最大的秘密啊!”

“因爲,你是我的朋友!”

宋小葉轉過身,用充滿鼓勵和期待的目光望向他:“不管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我們都是朋友。有些東西不會因爲時間的推移而改變。儘管你一直稱呼我爲主人,但我卻從未把你當作奴僕。我們一直都是朋友。永遠!”

這些話,說的半真半假。的確,宋小葉從來沒有把威森當作僕人使喚的意思。但是,他也並不拒絕擁有一個絕對忠誠的擁護者。他需要一個聰明的手下,而不是一個只知道盲從,不會用腦筋獨立思考的機器。

在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有過很多的朋友。只是爲什麼,我一直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蘇浩,至少,我還記得一個蘇浩。

威森的臉上充滿了驚訝和激動。充溢着淚水的眼睛裡,也隱隱顫動出無法用語言說明的感激。

宋小葉知道,自己這個副將頭銜,說穿了不過是一種臨時性的東西。老將軍胡里昂撥給自己的新兵雖然多達上千,可是隸屬要塞的老兵卻一個也沒有派給。也就是說,那個精明的老頭子仍舊還是把所有軍權牢牢捏在手裡。絲毫也沒有放鬆的跡象。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沒有可能將之徹底改變的可能。宋小葉需要機會。一個足以證明自己,讓所有人對自己產生畏懼和景仰的機會。

天剛拂曉,從達諾山谷的入口處,就遠遠傳來一陣嘈雜的喧譁。當散發着淡紅光彩的太陽,從山崖背後緩緩升起的時候。距離要塞護牆數百米遠的“U”字形谷地上,已經整齊地排列起一隊隊全副武裝的人類步兵。

和上次一樣,人類軍隊的攻擊主力,仍舊還是動作靈便的輕裝步兵。這也是大陸各國當中組建數量最多的部隊。畢竟,輕步兵的武器裝備非常便宜。訓練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只要有充足的人口,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得到大量用作補充的預備兵。

排列在山谷通道里的步兵足有數千人。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在一起,看上去就彷彿是網聚在水池一角拼命掙扎的魚羣。尤其是那一片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刺眼白光的鋒利刀劍,活像是隨時等待着吸飲人血的惡魔之牙。

達諾山口要塞護牆上,早已站滿了一排神情自若的老兵。他們擠靠在厚實的牆剁背後,不時瞟上一眼城下不斷推進的人類軍隊。臉上滿是悠然自得的他們,根本不像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反倒像是在自己家裡一般輕鬆、愜意。

“放箭!”

隨着指揮官一聲令下,守候在要塞內牆場院裡的魔族弓箭手們,也將手中的角弓狠狠拉開,把無數銳利的箭矢以仰角方式射過高聳的城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後,這纔在重力的作用下,把尖銳的箭頭朝前傾斜着,一頭扎進柔軟的皮骨血肉間。

數百枝箭,對於舉盾前進的人類大軍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即便是從盾牌間隙中落下的箭矢,也不過是給被射者帶來一點零星的皮外傷。然而,當他們拔出箭頭,繼續朝前緩緩行進的時候。卻驚異地發現:從破開的傷口處傳來的麻癢之感,簡直令人難以忍受。而那些射入自己身體後復又拔出的箭頭表面,竟然帶有一層如同死灰般的可怕淤黑。

淒厲的慘叫,從步步推進的人類大軍中不斷響起。間或摻雜在一起的,還有人們瀕死前發出的絕望哀嚎。望着那些不過是手臂、肩膀等部位中了一箭就倒在地上,四肢綣縮在一起痛苦掙扎的同伴,旁邊的人類步兵們只覺得一陣膽寒。甚至,連腳下邁出的步伐,也開始變得顫抖起來。

攻擊部隊的前鋒已經抵達了城下。上百面高高舉起的厚重大盾,徹底封閉了人們與頭頂天空之間的聯繫。很快,幾架長達數十米的木梯高高架上了城頭。在軍官們的斥罵與威脅聲中,手持短劍的人類步兵也開始順着扶手向上攀爬。希望能夠在無法預料未來的正前方,拼殺出一條屬於自己的生還之路。

一步、兩步、三步……就在士兵距離城頭越來越近,甚至觸手可及的剎那間。從磚石壘成的牆垛背後,突然伸出幾支鋒利的長矛。無法躲避的他,只能眼睜睜地望着銳利的槍尖活活捅穿自己的胸口,割裂自己的腹部。最後,在一片凌空飛散的血花中,無法抗拒地仰面倒下。

“轟————”

一塊沉重的巨石,從城牆上被狠狠推下。砸落在密集人羣間的它,把數面大盾硬生生地撞出難看的凹角。而那些舉着盾牌,想要以此抵擋箭矢攻擊的人們在這種可怕的力量碾壓下,甚至連最後的尖叫也無法發出,便已經變成一團無法分清本來面目的模糊碎肉。

劇毒的飛箭、可怕的落石,絲毫沒能阻止人類軍隊進攻的腳步。越來越多的輕裝步兵從谷口涌入。他們踩着同伴的屍體,一遍遍地重複着死者曾經的動作。進攻與被殺在他們的身上往復交替着。唯一有所改變的,只是達諾山前那一層層累計堆疊而上,把通道覆墊得越來越高的人肉屍堆。

城牆上的落石速度,已經不像原來那麼迅猛。顯然,它們的數量已經不多。見狀,站在陣後督戰的軍官們,連忙催促着面帶懼色的士兵們再次發動新的攻擊。只是,當他們衝到要塞牆下,想要順着木梯重新攀上的時候。卻驚異地看到:一團團散發着惡臭的黑色液體,正從自己的頭頂直澆而下。

“哇————”

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城牆底部轟然爆發開來。四散奔逃的人們拼命擦抹着飛濺在自己身上的滾燙液體。而那些被黑液直接澆到的士兵,則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體。用雙手在自己的身體上拼命抓出一道道鮮紅醒目的血痕。

不僅是他們,甚至就連那些想要挽救他們的同伴。只要沾觸到其身體上散發着濃烈惡臭的黑液,手掌表面也會變得奇癢無比。驚駭之下,他們連連在衣服和鎧甲表面飛快擦拭,卻已是徒勞。很快,滲入骨髓的麻癢,把他們徹底變成一羣狂亂嚎叫的瘋子。而那一雙雙因爲擦抓過度的手掌上,也掛滿了無數交錯在一起的醒目血痕。甚至,透過那些四散裂開的皮肉間,還能清晰地看見隱隱暴露於空氣中的森森白骨。

一襲黑衣的宋小葉站在高高的牆剁背後,默默地望着山谷中號哭悲鳴的人類士兵。冷寂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只有從其不斷迴轉的眼睛裡,才隱隱流露出一點點略帶異樣的冰冷目光。

在異星球古老的戰爭史上,糞毒是一種簡單且行之有效的防禦武器。也是唯一一種可以在短時間內加以利用的東西。

憑心而論,他並不認爲用這種可怕的武器對付人類是一種殘忍。如果人類不是那麼貪婪,不是時刻想要把魔族徹底滅殺。那麼每年冬天就不會有那麼多魔族被活活餓死。剛剛誕下的魔族嬰兒也不用接受那種殘酷而無奈的生存考驗。訓練營中的少年更不用爲了一塊尚且不足果腹的麪包而殊死拼殺。而我,也不會變成無所依靠的孤兒。

我好想不是什麼孤兒,而是一個女人。而且,長得很漂亮那種。

其實,魔族的願望很簡單。我們只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像所有正常人那樣生存着。不靠掠奪,不靠戰爭。兩大種族之間完全可以進行正常的交流。雖然,這在目前看來,只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妄想。

夜幕降下的時候,達諾山口又重新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稀朗的夜星勉強散發出幾許淡淡的微光,映照出那一片高低起伏在要塞之前,如同小山般的亡者屍體。

全身鎧甲的胡里昂站在宋小葉身後。夜風吹來,把他雙頰上銀白色的長鬚高高捲起。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尊頂盔貫甲,用鋼鐵打造的魁梧戰神。

此刻,他的內心世界並不像外表那樣沉靜。而是如同驚濤駭浪般的在劇烈翻滾。

他從未想象過:骯髒的糞便與山間的草藥相互搭配,竟然能夠演變成如此可怕的毒藥。那一鍋鍋從城頭上傾倒直下的黑水,毒殺了數千名人類士兵。如果再加上此前死在箭石之下的數字,今天一役,斃敵的數量足以近萬。

這小子,實在太可怕了。他究竟是從哪裡學到如此狠辣的殺人法門?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手下多了這麼一個智計百出的悍勇副將,也的確是件幸運的事。

“將軍,什麼時候派人下去割取首級?”站在老人身後的副官拉密克輕聲問道。其臉上的喜悅和震撼,絲毫不亞於旁人。

割首,是魔族戰爭中重要的一環。軍功的認可,完全依靠清點戰亡者的首級而定。一戰下來,即便殲敵百萬,卻沒有帶回任何死者之首的話。戰功只能由軍部按照最底級別進行斟酌授予。

近萬的人類頭顱,這可是絕對顯赫的戰功啊!

“將軍,此戰……能不能不要首級?”突然,站在一旁的宋小葉,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句。

“不要首級?”胡里昂一楞,旋即皺起了眉頭:“爲什麼?”

“首級,能當飯吃嗎?”

宋小葉沒有直接回答他內心的疑問。而是緩步走到將軍和副官面前,認真地看了看他們:“再過幾個月,就是盛夏。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有大批魔族因爲青黃不接被活活餓死。由於糧食匱乏,軍部按例也不會下發任何補給。也就是說,從現在到秋天,要塞不會得到任何食物補充。即便依靠這一戰中的亡者屍肉勉強渡日,也實在難以支撐。何況,今天一戰使用的糞毒已經污染了大部分屍體。導致它們根本無法食用,只能扔在那裡白白腐爛。”

老將軍和副官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重新望向了宋小葉身上。這番話裡的意思已經足夠清楚。不過,顯然還沒有說完。

“我想把這些死者屍體,全部交還給對面的人類。”

宋小葉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兩人充滿驚訝和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慢慢道出自己內心的盤算:“一萬首級,足以讓將軍您再次升格。然而,帝國兵源匱乏,即便是二星戰將,在達諾要塞的實際控制範圍內,您能夠指揮的正規部隊,仍然只有這三千老兵。與其空有虛名,且必須渡過一個餓極難熬的夏天。不如用這些沒有任何用處的屍體,換取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向人類換糧?”副官拉密克的反應極快。當即搖頭道:“這不可能。幾百年了,人類和魔族之間從未有過任何交易。他們也不會答應我們提出的任何條件。”

“有些事情,不嘗試一下,是不可能知道結果的。”宋小葉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拉密克張了張嘴,卻沒能道出一個字來。思維慎密的他很清楚:宋小葉的話其實是目前狀況下最好的選擇。戰功和活命相比,顯然是後者更加具備誘惑力。

“小子,你要考慮好。這一萬首級裡,至少有一半是屬於你和那些新兵蛋子的。折算成軍功的話,你完全可以得到一個相當不錯的前途。”胡里昂沒有直言反對。只是用低沉的語調,認真地提醒着他。

“呵呵!餓死的將軍和戰死的士兵同樣都是屍體。彼此之間不會有任何分別。只有活下去,才能擁有更多的機會。”

……

淺褐色的慄木條桌上,擺放着一隻皮色金黃的烤制火雞。肥滾圓實的雞肉表面,淋淌着一團嫩黃的新鮮奶油。盛放烤雞的碩大銀盤邊上,是一條條鮮美紅鯉菌與青翠蘆筍搭配而成的絢麗圍邊。用考究箔紙墊放的藤編籃子裡,密實地堆放着十數只散發着誘人香氣的麪包。鋥亮的銀製餐杯裡,是剛剛出鍋的香炒肉末。幾瓶在燭光映照下,透潤出寶石光澤的葡萄酒,更爲這桌無比豐盛的宴席增添了幾份令人垂涎的氣息。

坐在雕有漂亮花紋的橡木椅上,神情暗淡的羅斯林只覺得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彷徨。甚至就連口裡咀嚼着的香嫩雞肉,也如同鋸末般糙嘴、淡而無味。

身爲西奧國王的三子,羅斯林當然明白這樣的舉動實在與自己的身份不相符。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徹底靜下心來認真用餐。他甚至覺得:就連那餐叉上鮮嫩的烤肉,也如同慘死在達諾要塞前的士兵殘體那般鮮紅,令人幾欲作嘔。

他從未見過死狀如此悽慘的士兵。那些從城頭上傾倒直下的黑色液體,簡直堪比傳說中地獄惡神噴出的劇毒之水。他親眼看見:一名臉上僅僅被濺到少許黑液的士兵,硬是用自己的雙手把整塊麪皮抓得稀爛。即便如此,爲了止癢,他一面慘叫,一面將十指深深插進撕裂的皮肉間,在隱沒於紅色血液和粉紅肉團中的森森白骨上來回摳抓。甚至,活活挖下自己的眼睛,掰下自己的牙齒。爲的……僅僅只是止癢。止住那種癢入骨髓,幾乎令人瘋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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