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先生,離婚吧
五月的雲城大有春天的氣象,可此時此刻,阿頌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只覺那迎面傳來的夜風,比冬日裡的冰天雪地的還要凍人。
刮在臉上,卻像是一柄柄無形的利刃,刺在他的心上,也是冰涼的。
阿頌輕輕嘆了一口氣,最終將手中的手機隨意地塞進了褲兜裡。
他雙手倚在陽臺,由白色大理石雕砌而成的復古欄杆上,眺望着遠處山下燈火輝煌的人家,而他的目光,久久地凝在最遠處的那一處人家……
“馨兒,我好想你。”
低沉的呢喃,在這深沉的夜裡,莫名透出一股孤寂的味道。
阿頌一手摸進了自己的另一邊褲兜,抽出一根菸送到嘴邊,只是這夜風不斷,打了幾次火卻都沒有點上。
“該死的。”
阿頌低咒了一聲,背過身子,又用一手護住,這纔算是將煙成功點上。
不過不知是心情煩悶,還是剛剛點菸實在太過周折,這會子將煙點上了,阿頌卻是沒了抽的興味。
又是嘆了口氣,阿頌直接將煙掐滅在欄杆上。
就看那潔白如玉的白色大理石多了一個突兀的黑點,阿頌卻毫不在意,只是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遠處的那一戶人家一一那正是尚亦澤和喬馨現在所住的別墅一一也是阿頌嚮往,求而不得的……
“馨兒,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能相見,還不能……”
阿頌的聲音格外溫柔,就好似情人間的耳語,好似喬馨此刻就在他身邊。
“馨兒穿婚紗的模樣,真的好美,雖然那婚紗不是爲了我而穿……我相信,有一天,你會爲我,穿上屬於我們的婚紗,到時候,我一定讓人給你準備一百套,不,比一百套還要多的婚紗給你挑選,只要你喜歡……”
阿頌說到這,眼前好似也跟着浮現許多甜蜜而令人嚮往的畫面。
她身着白色的聖潔婚紗,一步步,如仙子一般走到自己的身邊,讓自己,爲她戴上象徵永恆的婚戒,讓她的生命,印上屬於自己的烙印……
“馨兒,你會等我的,對嗎?一定會的……”
“嗡嗡嗡”的一陣震動,從阿頌的褲兜傳來。
看到手機上顯示的號碼,阿頌的眸色有些複雜,有緊張,有激動,還有一抹說不清來由的狂熱。
“說。”
只是接通電話的瞬間,阿頌卻按捺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只平淡而簡潔地向對方扔出了一個字。
也不知那頭說了些什麼,阿頌先是不自覺地蹙了一下眉頭,“嗯”了之後,便繼續沉默地聽着,不久後又“嗯”了一聲。
而此時,阿頌的臉上已不復剛剛的眉頭緊蹙,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由淺漸深的笑容。
“……繼續盯着她,可以稍稍放鬆一些,不過國內的必須盯死了!”
阿頌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叩擊着欄杆檯面,那模樣就好似蟄伏在黑暗中,隱忍不發的獵手,等待着一個時機,一個奮力一搏的,絕好時機!
“不用等到動手,只要他們接頭完畢,那天凌晨你們就直接將她轉移了,至於得手之後……讓他消失吧……”
一抹狠戾的殺伐之色從阿頌的眸底閃過,但不知想起什麼,心念一動,他到底還是心軟了一下,“然後給他家人一筆錢,送他們離開雲城,好好安頓吧。”
話落,阿頌不再多言,兀自掛了電話。
他到底還只是一個不滿十八的大男孩,即便他骨子裡是帶着狼的血性,總還是有一些惻隱之心,尤其是和那般溫暖的小女人接觸過後……在他貪戀她的溫暖的同時,也總是怕自己的黑暗面,曝露在她面前……
阿頌也不知自己今夜嘆了多少口氣,只知這一刻,他的“嘆氣”不是嘆氣,而是鬆了一口氣。
帶着滿滿的期待,帶着期待重逢的喜悅……
“馨兒,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我會緊緊地握住你的手,不放開,一直到,屬於我們的婚禮……”
一一一一
這頭,尚亦澤和喬馨的婚禮進入了倒計時的準備階段。
只是這隨着時間的靠近,婚禮的相關事宜非但沒有變少,反而越發繁多了。
所幸還有尚亦澤這個男人在,不然喬馨真覺得自己要抓狂的!
不過饒是如此,喬馨還是一日勝過一日的煩躁,小脾氣更是見長,對待周嫂和那些傭人都還好說些,每每碰到尚亦澤,那就跟小炸彈爆炸了一般。
尚亦澤自己受些氣倒還不覺什麼,畢竟對喬馨這個小女人,他從來都是寵溺無度的。可就看喬馨這麼一日日的煩悶暴躁,只差沒把自己那一束黑長的頭髮扯光,尚亦澤不是心疼嘛?!
無巧不成書,甚少一個人看電視的尚亦澤,那天下午還真叫他碰見了!
當時喬馨莫名發了一通脾氣,把自己累着了便就午睡了。
尚亦澤生怕將這小姑奶奶吵醒了,也不敢在房間裡待着,就跑到了客廳,百無聊賴地看起電視。就那麼漫無目的地換着電視臺,結果就讓他碰到了一臺養生類節目,上面竟就是在說婚前抑鬱、煩躁等等。
這對當時的尚亦澤而言,那就像是想打瞌睡送來了一個枕頭!
原本對喬馨一事毫無頭緒的尚亦澤,頓時有了方向,先是給江山打了電話,又讓方青和上官浩兩人用盡各種法子去找這方面的專家。與此同時,尚亦澤自己也沒有閒着。
要知道這男人的存在本就有些逆天,不管是夜裡在牀第之上非人的體質,還是他那顆聰明得有些不像話的腦子,從來都只有讓人望洋興嘆的份兒!
這不,在網上找了一會,直接讓人買了幾本這方面的書籍,兀自研究起來了。
都不等喬馨醒來,尚亦澤這廝已經將那些書的大概意思都摸透了,這時江山以及方青、上官浩找來的那些專家也是到了。
幾人在書房裡一通地討論,就針對着喬馨的情況,愣是擬出了一個方案。
不過尚亦澤對於喬馨的事,從來追求精益求精,絲毫不肯馬虎,幾番修改下來,堪堪在喬馨午睡醒來時,這確切的“治療”方案,也跟着出爐了。
而江山以及那幾位專家也是活生生地欣賞了一輪“變臉”!
前一秒,這尚亦澤還跟軍臨城下一般,比專家還要專業,比帝王還要威儀地和他們討論着這些問題,每每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都讓他們覺得壓迫性十足。毫不誇張地說,這要是心虛一些,氣場弱一些的人見了,只怕是要直接伏倒在地,徹徹底底地玩一回“臣服”呢!
然,在下一秒,這君王就露出極爲柔和的笑容,渾身的氣場也跟着一散。
其實這抹笑和尚亦澤之前表現出來的整體氣質是極爲不搭的,那就好比拿着蛋黃派就魚子醬吃,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不過尚亦澤這也算給自己未婚妻的特殊待遇,幾人如是開解自己倒也還能接受。
可尚亦澤讓人大跌眼鏡的哪裡只是這個笑容,在喬馨惺忪着睡顏,踢開書房門不滿地抱怨今天午餐吃了鬧肚子時,尚亦澤瞬間化身成爲了“超級奶爸”!
就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喬馨的肚子,活像是捧着幾千萬的大寶貝,眼神裡還帶了幾分聖潔和虔誠。
他連珠炮一般的話語,亦是讓身邊的幾人咋舌一一剛剛還惜字如金,這會卻活生生成了個話嘮一一
“怎麼會這樣?是吃得太急了嗎?還是東西吃衝了?快過來,剛好讓老三看看!”
尚亦澤說着,就將喬馨往江山身邊帶。
江山“喲呵”了一句,擺出一副驚訝十分的樣子道,“原來大少您還看得見我呢,我還以爲我喬馨大妹子一來,你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毫無疑問,江山這會子的耍寶沒有起到任何逗趣的效果,反倒遭了尚亦澤一記火辣辣的白眼。
要說這要是放在平時,喬馨指不定還會幫着江山說兩句話,可小妮子這會自己還不痛快着呢,哪裡還有心思去顧忌江山?這不,頓了頓,喬馨非但沒幫腔,反倒給江山補了一記白眼球。
不過這江山從來都不是個知道什麼叫做八榮八恥的人,得了兩個白眼依舊不收斂,倒是上癮了,“哎喲哎喲”地就叫喚起來了,還不停地數落尚亦澤和喬馨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將他的利用價值榨乾了,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了,什麼白眼球還買一送一,夫唱婦隨,欺負他孤家寡人沒有幫手云云。
不得不說,江山真是個活寶。
被他這麼一通地數落,喬馨心頭那股火反倒是消了不少,只是這江山口沒遮攔的,這會聽他越說越離譜,喬馨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那你是想說你是驢呢還是那被拆了的橋?”
江山:“……”
只能說,古人誠不欺我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喬馨被尚亦澤這男人纏上之後,這張嘴是越發不饒人了。
就是江山這種久經沙場的老油條,這會也是吃癟語塞了。
最終,江山也只能像是自己所說的那般一一繼續被榨乾價值一一幫喬馨看了鬧肚子的毛病,再然後就灰溜溜地走了。他也是學聰明瞭,不敢走前再放什麼“我再也不會踏進這裡半步”或者“我和你們這兩個沒良心地絕交”之類的話,生怕又被喬馨掐住了話柄。
傍晚的時候,那幾個專家也逐一被方青和上官浩送走,彼時,別墅內又只剩下了喬馨和尚亦澤。
尚亦澤也不敢耽誤,生怕自己一個拖延又讓小姑奶奶急起來。
拉着喬馨,兩人就在沙發上坐下,尚亦澤概括性極強地將自己今天偶然看到電視,又找來幾個專家的事情和喬馨理了一遍,看喬馨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這才正式進入主題。
尚亦澤這算是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了。
這倒不是他衝動,而是他了解喬馨,更瞭解喬馨現在的狀態,拐彎抹角,只會讓她更加不耐煩和反感!
基於尚亦澤的這份瞭解,以及他那幾乎逆天的,對人心的揣度,加之剛剛幾人制定的“治療方案”不可謂不專業、科學,兩人這一番談話,還真是頗有成效。
而更及時的,就該說是第二天早上到來的鐘靈兒和季安安兩人了。
身爲伴娘的二人,真算是盡責的,季安安是直接向醫院請了五天的長假,鍾靈兒則是難爲地拋下了依舊在康復期的鐘老太爺趕來了雲城市。
兩人是結伴而來的,一時間,只覺得別墅熱鬧了許多。
都說是三個女人一臺戲,旁的三個女人未曾可知,季安安、鍾靈兒再加上一個喬馨,卻是肯定的了!
不過尚亦澤是半點惱意也沒有,難得看喬馨鬧騰起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甚至在下午的時候,只讓喬馨試了最後修改出來的婚紗,便給了她綠卡,讓她和那鍾靈兒、季安安兩個準伴娘出去放鬆了一番。
三人一出門,那就像是魚兒回到了水中,好不自在!
從名品店到街邊小攤,從星際大廚到地道小吃,但凡被她們看到,那就沒有放過的。
該吃吃,該試試,唯一還理智一些的跟在她們身後的方青,變成了付錢買單的大boss,不過這個boss卻也是拿面前這三個女人一點辦法沒有,也虧得方青心志堅定,否則指不定就跟着被喬馨三人禍禍了。
等到幾人玩舒坦了,天幕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方青領着意猶未盡的三人回去別墅時,尚亦澤那頭也算是艱辛地完成了兩人份的工作,一份是他自己的,另一份,自然是新娘子一一喬馨的。
還真得誇一誇這姑娘的粗狂神經,整個雲城,後天結婚還能這麼淡定瀟灑的女人,估計她絕對是頭一個!
卻不知,隔天小寶兒領着姍姍和小遲那對雙生姐妹花來別墅,那才真叫熱鬧!
而喬馨,那才叫一個沒心沒肺!
尚亦澤狠狠地嘆了一口氣,這才忍住沒將小寶兒那三個小傢伙直接扔出去,那可是修改了無數遍,最終定型的婚紗,才送來,那兩個小丫頭就一左一右地扯起婚紗,一口一個是我的,愣是將潔白的婚紗,弄得灰撲撲、皺巴巴的。
最可氣的是,喬馨竟然就站在旁邊,抱着小寶兒,還喊加油呢!
尚亦澤真覺得小寶兒這三個小魔頭,若不是和自己八字不合,那就是雷牧天派來專門折磨自己的。
所幸鍾靈兒和季安安還算知道輕重,兩人齊齊上陣,哄住了那兩個小妮子,救下了婚紗,讓周嫂拿去再護理了。
中午的時候,三個小的因爲午睡,別墅總算有了一刻的安寧。
喬馨也就那麼無聲地靠在尚亦澤的肩上,雙眸微眯,鼻尖卻嗅到了窗外明媚的陽光,那是一股向上、燦爛的味道。
半響,喬馨打破了沉默。
“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好不真實……”
尚亦澤聞言,薄脣微微抿起,卻沒有說話。
喬馨覺得不真實的同時,他何嘗不覺得夢幻?
想着他明天就能牽着喬馨的手,在親友的見證下,爲喬馨象徵“永恆”的婚戒,除了覺得美好,其餘的感覺,便就是不真實了吧?
所謂夢想成真,便是這種感覺吧?
不過有好夢,也總有噩夢。
在雲城另一端的楊家,此間絕對算是噩夢!
之前遊安琪不斷地利用媒體攻擊楊家和天楊集團,而不管是楊家還是公司,幾乎不堪重負,所幸前幾天遊安琪的勢頭稍稍減弱,楊家只當這風波快要平息,堪堪放鬆了一些警惕,今早,楊凌昱身重三刀,失血過多暈倒在街邊的消息就傳來了。
楊母得知消息的當下,便舊疾復發暈了過去。
就連楊東旭那個素來心狠的,當下也是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連喊了兩句“孽緣”之後,跌坐在了沙發上。
那一瞬間,他好似慘老了十歲不止。
也虧楊東旭是歷經風雨的主,震驚歸震驚,卻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吩咐楊凌昱照顧好楊母,自己則往楊凌昱被送往的醫院去了。
彼時楊凌昱正在手術室搶救,楊東旭趕到後等近三個小時,手術室的燈才熄滅。
主治的醫生說楊凌昱是自個命大,那三刀幾乎刀刀都迫近要害,卻沒有真的命中要害,就跟故意的似的,這也才讓楊凌昱撿回了一條命,不過這傷還是很重,沒在牀上躺三個月估計是下不來地的。就算到時康復了,身體也是比不上之前的強壯。
楊東旭聽得這些,微微一愣,半響,才點了點頭,也不知是感嘆還是感激地道,“命撿回來就好,撿回來就好。”
然,楊東旭纔將楊凌昱送進加護病房,楊凌美卻哭着打來了電話。
“爸,爸,嗚嗚……他們說,媽媽連番受刺激,嗚嗚,這次,怕是,怕是挺不過來了……嗚嗚……”
楊凌美在電話那頭無助地哭着,像是一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她企圖從楊東旭這裡尋求一絲以往熟悉的依靠一一爸爸一一那個肩膀偉岸的依靠。
可這次,楊東旭卻久久沒有迴應她……
一一
兩個小時後,楊母被正式宣佈死亡。
當晚,雲城風波再起,只因楊東旭召開新聞發佈會,一來宣佈天楊集團破產清盤,二來,也是他首度、公開、正面、承認自己強暴了遊安琪的事實。
而就在新聞發佈會後的一個小時,警方接到了一個自首電話。
正是遊安琪,她承認楊凌昱身上的三道刀傷皆是出自她,可就在幾日後警方準備以故意傷人罪起訴她時,她卻被發現,砷中毒死於獄中。
在遊安琪死後一個月,楊東旭帶着楊凌美和重傷未愈的楊凌昱離開雲城。
又三個月後,楊凌昱大好,楊東旭卻追隨楊母的腳步,長辭於世……
這些都是後話了。
說回雲城風波的當晚,喬馨並不知情。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看看鏡中的自己,又看看牆上的掛鐘。
再有十八分鐘,便就是她和尚亦澤正式結婚的日子了……
想到這,喬馨嘴角捻起一抹極淡卻極美的笑容。
好似一朵遺世獨立的白蓮花,在不爲人知的綻放着自己的美麗和聖潔……外界的紛擾和污濁根本無法影響她,除了他……
“喬喬,還不睡嗎?”
伴隨敲門聲而來的,是尚亦澤刻意魅惑的男音。
因爲季安安和鍾靈兒的堅持,喬馨和尚亦澤今夜並不被允許見面,也難爲尚亦澤這個歷來我行我素的男人,竟然被兩人說動。
想到今天季安安和鍾靈兒對尚亦澤說教的場景,喬馨忍不住搖了搖頭。
“馬上就要睡了。”
“那你早些睡,明天怕是會很累,你必須休息好!”
命令式的冰冷句子,是尚亦澤別樣的關心和體貼。
“知道了。”
喬馨拖長了尾音回答,帶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憨和俏皮。
門外的尚亦澤又囑咐了幾句,這才轉身往客房走去。
而喬馨呢,小心翼翼地換下了婚紗,穿上和尚亦澤情侶的睡衣,上了牀。
沒有了尚亦澤,這牀顯得特別空,特別大,好在這牀上、枕頭上依舊還沾染了尚亦澤的氣息,讓喬馨的心,體會到了一份別樣安寧……
只是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卻打斷了這份寧靜。
喬馨拿起了枕邊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是鄭林。
腦海中下意識地閃過遊安琪那日的話一一小心鄭林……
心頭莫名一陣慌亂地狂跳,但轉瞬,喬馨又釋然了,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