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那些,這兩天華央也漸漸感覺到了一些,雖然風若宸掌權多年,但是平心而論,他着實沒有做過什麼損害大月利益的事情,更是從來都沒有把權勢放到外姓人的手中。
就從他寧願重用那麼多當年寧家舊部這一點便能看出,這是一個爲人善用的明智之人。
然而,正也因此,要將這個人和十年前的謀亂宮變聯繫在一起,華央的心裡纔會感覺那麼怪異,很不舒服。
不知道搖搖晃晃了多久,只聽得一聲“皇上,到了。”華央回神,伸手撩起門簾一角看了看,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而他們已經進了宸王宮。
與風如鳶一道下了馬車,在宮人的帶領下快步朝着韶光殿的方向走去,剛剛到了門外就看到一羣聞訊趕來的朝臣正候在殿門外等着行禮,爲首之人便是蕭意樓。
華央匆匆揮了揮手,掃了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兩人身上,頓然一沉,道:“兩位太醫既然來了,爲何不進去爲大哥診治?”
“這……”兩人頗有些爲難地看着華央,又回身看了看殿門,行禮道:“回皇上,並非微臣不給王爺診治,而是……而是王爺不讓。以前微臣是每天過來請脈,結果王爺大爲惱怒,下令微臣再也不得進入韶光殿,否則就要殺了微臣,所以……”
華央大致明白了過來,不由朝着蕭意樓看了眼一眼,只見蕭意樓瞭然地微微頷首,道:“皇上放心,臣將當初爲皇上診治的那位神醫帶來了,且看他有沒有辦法探清王爺的病情。”
華央心下暗暗一驚,她沒想到蕭意樓不僅自己來了,更是將第五忌也帶來了,這麼說,他這是真心想要出手相救?
想到這裡,她輕輕點了點頭,快步進了殿內,發現殿內還有幾人守在那裡,其中兩人分別是風萬鈞和景晟,還有一名年輕的女子,另外那人便是正坐在牀邊爲風若宸診脈的第五忌。
華央上前,風萬鈞二人見了正要行禮,卻被華央擡手打斷,而後她走到風萬鈞身邊輕聲道:“都先到外殿候着吧,讓忌先生安心給大哥診脈。”
聞言,幾人都依言移步到外殿,那年輕女子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想離開,可是一看到華央的眼神,又不敢多說什麼,便跟着景晟一起出來,看着景晟與後進來的那些大人三五成羣地小聲議論什麼。
華央看了看衆人,而後又深有其意地看了蕭意樓和風萬鈞一眼。
蕭意樓會意,與她走到一旁,小聲道:“皇上想問,臣爲什麼會在這兒?”
華央道:“朕沒想到,蕭將軍不僅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更是帶着忌先生趕了過來,有些詫異。”
蕭意樓輕笑一聲,擡眼朝着青衣看了一眼,“是她到天策府求助的。”
華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將青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頷首,“她是什麼人?”
風萬鈞沉聲道:“準確地說,她什麼人都不是,只是大哥在路上救下來的一個普通女子,不過它很聰明,也很細心體貼,大哥平日裡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她在打點,可以說,她是一個大哥信任的人。久而久之,所有人有什麼事都會習慣性地找她,她的意思也大概就是大哥的意思,錯不了。正也因此,這裡裡外外的人都對她頗爲尊重。”
說着,他停了一下,看了蕭意樓一眼,神色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去天策府?”
蕭意樓不由輕呵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半個多時辰前,蕭意樓剛剛下了早朝回府,卓素就來報,說是宸王宮的青衣姑娘來了,蕭意樓知道風若宸沒有上早朝,便知他是舊疾復發了,只是沒想到會嚴重到讓青衣親自到天策府門上求醫。
“你是說,希望我出手救王爺?”蕭意樓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衣,勾起嘴角清冷一笑,“青衣姑娘似乎弄錯了,蕭某是個粗人,只會帶兵打仗,上陣殺敵,卻不會醫人,你找錯人了。”
“沒有……”青衣連連搖頭,兩眼泛紅,顯然是焦急不已,“青衣知道,蕭將軍一定有辦法的……聽說蕭將軍府中有一位神醫,之前回京途中,皇上受傷的時候,便是這位神醫相救,保得皇上龍體康健,可見這位神醫醫術了得,名不虛傳,而今輔政王病重,懇請蕭將軍請這位神醫出手,救王爺一回,王爺他……畢竟是皇上的親兄弟。”
唰地,蕭意樓眸色一寒,霍地向青衣看來,這突然的轉變讓青衣心下一驚,可是眼下她已經是騎虎難下,今天她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說服蕭意樓出手相救,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因爲她知道,雖然她心裡不大喜歡這個神秘詭譎的蕭將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有能耐,也從不虛言,他既然說自己找到了一位神醫爲皇上治病,那身邊就必然真的有一位醫術高明的人存在。
想到這裡,她不由咬了咬牙,突然一俯身,對着蕭意樓跪了下去,“蕭將軍,青衣知道將軍一直和景家不和,而礙於王爺和景家這層關係,將軍不願出手相救,也不奇怪,可是將軍有沒有想過,如今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太醫奈何不了王爺的病情,而蕭將軍府中卻又正好有一位神醫,一位曾經救過皇上的神醫了,如果這個時候蕭將軍堅決不願出手相救,可曾想過那些朝臣會怎麼想?一位救了皇上的神醫,卻不願救皇上的兄弟,這……”
“大膽!”眼看着蕭意樓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陰冷,卓素連忙厲喝一聲打斷青衣,恐她會徹底惹怒蕭意樓。
卻見蕭意樓揮揮手,淡淡道:“說下去。”
青衣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皇上是將軍帶回來的,而將軍也知道,其實一直有人在懷疑皇上的身份真假。按說,親兄弟間該互相幫助纔是,所以如果宮中那位是真的皇上,他一定不會對王爺的病情坐視不理,他是九五之尊,哪怕將軍不願讓那位神醫出面救王爺,他也一定會開口下令,命令那位神醫出手相救。若非如此,那就是因爲,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真的……”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而是深有其意地看着蕭意樓,說不緊張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畢竟蕭意樓的爲人如何、手段如何,是有目共睹的,她是在賭,賭風若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蕭意樓微微挑眉,笑得淺淡,緩緩站起身來朝着青衣走了過來,“又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你可曾想過你進了這天策府的大門,便再也出不去?你不是宸王宮的任何人,你只是輔政王身邊一個信得過的丫頭。”
感受到他語氣中的凜凜殺意,青衣心下一陣慌張,面上卻不能表露絲毫,緊緊握拳,定了定神道:“青衣一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要看清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青衣記得王爺曾經說過一句話,‘蕭將軍是真心真意爲大月之人,他從未做過損害大月利益之事,我大月的疆土守衛離不開蕭將軍,就憑着這一點,就不能讓那些人傷蕭將軍分毫。’”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擡眼向蕭意樓看去,“青衣不知道將軍與王爺之間有着怎麼的恩恩怨怨,可是青衣知道王爺對蕭將軍並無害心,至於蕭將軍要如何思量定奪,全憑你意。”
“真心真意……”蕭意樓輕輕唸叨着,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淺,過了許久,就在青衣快要把自己的指甲扎進肉裡的時候,突然聽他淡淡道:“好,今天我蕭某我藉此機會賣王爺一份人情,就當做是答謝王爺的信任之恩。”
說罷,他瞥了地上的青衣一眼,卓素連忙上前將人扶起,對蕭意樓道:“屬下這就去請忌先生。”
聽到這裡,華央不由多看了青衣兩眼,輕笑道:“這位青衣姑娘倒是位有膽識有魄力的女子,等大哥的病治好了,朕是不是應該嘉獎她一下?”
風萬鈞臉色不大好,抿了抿脣,壓低聲音道:“若是可以,還是讓她安安心心留在大哥身邊吧,她是個好姑娘,從來沒有害人之心,她對大哥這般忠心,也是想要報答大哥的救命之恩。”
華央挑眉,輕輕搖頭,“不單單如此吧。”
風萬鈞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她對大哥,不單單只是爲了報恩,還有一份感情,一份她不願說、大哥也不想聽她說出口的感情。”
話說出口,她自己也微微愣了一下,有時候最折磨人、最讓人痛苦的,也許就是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悄然失去的東西。
如果當初她和楚城能夠勇敢一點,早一點面對彼此的感情,也許……
“皇上,忌先生請您進去一趟。”一名小童從內殿出來,對着華央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
華央看了風萬鈞和蕭意樓一眼,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安心,“五弟隨朕一起進來吧。”
說罷,三人一道進了內殿。
第五忌的臉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有些蒼白和擔憂,他擡頭看了華央兩人一眼,復又看了看牀上昏迷不醒的風若宸,沉聲道:“正如康太醫他們所料,王爺並非只是寒邪侵體而至如此重病,他是被人……下了毒,而且至少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