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閒皺眉想了想,惶然道:“是了,這大理寺卿陳葉舟可不是省油的燈,早就傳他和賴安多有不合,若讓他參與此事,哪怕只是秉公辦理,屆時都會讓賴安吃不了兜着走。”
說到這裡,他不禁有些疑惑,“說來,這些事情她是怎麼知道的?而且她和賴安也不是很熟,怎麼會……”
“你忘了,景晟帶人到天策府見她的那天,賴安幫着景晟說了幾句話,估計那會兒她就已經把人記下了。女人啊,平日裡再怎麼冷靜機智大氣,可私下裡也還是會有自己的小心思,面對自己討厭的人,自己又有權勢在手,更光明正大、理所應當,你覺得她會放過賴安嗎?”
聽他這麼一說,康閒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門外的卓素也跟着樂得笑呵呵。
“儘管如此,老夫還是覺得她很聰明,也很有謀略,最重要的是,真性情……”康閒說着看了蕭意樓一眼,後面有些話沒有說完,笑了笑道:“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利用有限的人脈,在宮中打探到這麼多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
蕭意樓頷首,“所以,只要不影響大局,有些事情就由她去,她有分寸,不用我們事無鉅細。”
頓了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對了,杜仲的傷怎麼樣了?”
康閒連連擺手,“他那哪是什麼傷?說白了,就是自己耍無賴,賴着不起。你說這杜仲,眼睛也真夠尖兒的,他誰不碰,偏偏就碰張玉尺這個大富商的車架上去了,人家是大門大戶的生意人,祖上世代經商,講究的就是名聲和道義,碰上了杜仲這麼個潑皮,也只能花錢消災了。不然的話,就杜仲那張嘴,連朝廷他都不怕,輔政王都不奈他所何,這張玉尺又能拿他怎樣?到時候他出去嘈嘈一番,難免會影響人家做生意。”
門外的卓素忍不住插嘴道:“那張玉尺不是吏部尚書上官瑜的連襟嗎?他家這是有權又有錢啊,還怕一個潑皮無賴?”
康閒呵呵笑道:“這要是換做別人,只怕杜仲早就被無聲無息抓起來沒影兒了,可偏得牽上的是上官瑜,那上官瑜是什麼人?向來公正無私,出了這檔子事,他不吭聲就算是好的了,他若開口的話,定然是要張玉尺好生賠償安撫。”
說到這裡,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開來。
卓素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哦……我說呢,京中那麼多經商的有錢人,皇上怎麼就偏偏挑中了張玉尺,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頓了頓,他輕嘆一聲道:“唉,這下好了,杜仲就在那兒躺一躺,嚎一嚎,這錢就到手了。”
康閒道:“也不見得,那手臂不是折了嗎?想要完全復原估摸着得三五個月了。”
聞言,卓素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呵呵,連連道:“爲了個酒肆,值了……”
蕭意樓站在身後看着兩人,抿脣淺淺笑着,想起當初華央說“碰瓷”時的狡黠神色,現在細細一想不由覺得她的思慮真是出乎他想象得周密,面面俱到,讓人放心。
正說笑間,有下人匆匆而來,稟道:“將軍,外面來了一隊人,說是傅老將軍府上的,前來拜謝忌先生。”
康閒不解地看了蕭意樓一眼,蕭意樓解釋道:“忌先生現在名聲在外,不少人想要向他求醫。近來你太醫局忙着年終盤查,傅老將軍便請忌先生去給他的小孫子診治,想來是孩子沒事了,來送謝禮了。”
下人連連點頭道:“正是。”
蕭意樓道:“那就快去請忌先生到前廳。”
“是。”
蕭意樓又轉向康閒道:“一起去看看。”
康閒點點頭,“自然要去看看,看看這位搶了老夫風頭的忌先生得了多少謝禮,也好向他討一些來。”
說罷,一行人有說有笑地朝着前廳去了。
第五忌的住處離前廳較近些,先一步到了,蕭意樓幾人趕到時,只見他正一臉凝重地看着那些禮盒,似是有話想說。
蕭意樓收了笑意,上前來問道:“怎麼?忌先生是不滿意這些謝禮?”
第五忌搖頭道:“豈敢?只是……”
他朝着其中一隻禮盒瞥了一眼,蕭意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盒子外邊緣上畫了一個很小的七瓣花,神色驀地一沉,下意識地向第五忌看去。
頓了頓,他換出一副淡然神色,問送禮的那人道:“這謝禮……是從傅老將軍府上出來的?”
那人連忙點頭,“是……”
“中途可有耽擱,或者遇到什麼特殊的事情?”
“這……小的們奉老將軍的命令要儘快把謝禮送到,一路上都沒敢耽擱沒敢停下……”突然他話音一頓,“對了,小的想起來了,方纔走到前面那條街的時候,有位老人家從我們旁邊經過不小心摔了一下,小的就扶了他一把,稍稍停了一下,但是也就眨眼片刻間的功夫……蕭將軍,該不會是咱們耽擱了什麼事兒吧?”
蕭意樓搖搖頭,“沒有,本將隨口問問。”說着看了第五忌一眼。
第五忌會意,上前笑了笑道:“傅老將軍真是太客氣了,這麼貴重的禮老夫受之有愧。”
那人道:“忌先生就別客氣了,小公子是老將軍的心頭肉,您治好了小公子,老將軍感激得很,這謝禮還請收下。”
蕭意樓道:“既然是老將軍的一片心意,忌先生就莫要再推辭了。”
話說到了這份兒上,第五忌便點了點頭應下了。
待那些送禮的人一走,一行人便帶着謝禮到了第五忌的所住的院子,康閒看了看臉色沉斂的蕭意樓和第五忌,再想想兩人方纔的反應,便知有什麼事情,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第五忌輕拍着那隻畫了七瓣花的禮盒,沉聲道:“他來了。”
“誰?”
“我師弟,莫洵。”
蕭意樓俊冷眉峰擰起一簇,道:“虞美人?”
第五忌頷首,“原本我還不確定是不是他下的毒,現在他不但出現在洛城,更是刻意告知於我,顯然他已經知道我給輔政王診了脈,發現了他下的毒,他這是……在故意挑釁我。”
“莫洵……”蕭意樓輕輕唸叨着,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聽人提起過,只是沒想到再次聽人說此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第五忌神色擔憂道:“他現在知道我的容身之處,我們卻是連他的面兒都沒見着,他在暗,我在明……”
蕭意樓道:“他既然出現在洛城了,就必然要有一個落腳之處,而若之前的那些毒真的是他下的,也必然是有人在幫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幫助別人,畢竟他與輔政王無冤無仇,沒必要如此害他。”
第五忌疑惑地看着他,“將軍的意思是……”
“收她容身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與輔政王有仇怨之人。”
康閒道:“所以,要找到這個莫洵,我們可以把目光放在那些對輔政王心有不滿的人身上。”
見蕭意樓點頭,兩人也都覺得頗有些道理,第五忌想了想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必須要儘快找到他,若留他在外,不知他還要禍害多少人。”
聞言,蕭意樓目光一沉,落在第五忌身上。
記得華央曾經問過他,第五忌到大月來的目的,當時他回答是“找人”,現在想來,難道第五忌要找的那個人,就是莫洵?
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畢竟與他相識至今,他只對年輕女子有好奇和探查之意,而莫洵……
也許,莫洵的出現只是一個巧合,若非青衣跑到天策府來求助,也許,第五忌到現在都不會知道風若宸所中何毒,更不會想起莫洵這個人。
紫宸殿後院,華央一襲乾淨利落的勁裝,手中持了一柄長劍,迎風而立。
聞得蕭意樓所言,她微微驚了一驚,道:“莫洵?”
“嗯。”蕭意樓點點頭,“原本,這個人若只是恰好出現在洛城,也不奇怪,可是現在他卻故意在向忌先生挑釁,其意便再明白不過。眼下的問題是,他的藏身之處究竟在哪裡。”
華央沉了沉臉色,握緊劍柄,“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在哪裡,他既是敢如此囂張,下了毒還刻意挑釁,那就絕對不會放過他。而且,若真的如忌先生所言,這個人曾經用人來試毒製毒,那就更加不能放過他,否則,遭殃的會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
蕭意樓頷首,“你有什麼打算?”
華央想了想,道:“忌先生說,輔政王那邊最近一次用藥是要一個多月前,中間間隔了這麼久,以至於讓虞美人的效力發作地如此明顯,很顯然是因爲下毒之人手中沒有藥了,偏偏在此時莫洵突然回來,你以爲是爲何?”
蕭意樓眸色一凝,道:“回來送藥,又或者說,是因爲得知忌先生在。”
“沒錯,不管是因爲哪一個原因,歸根結底其實只是一個原因,那就是藥用完了,而莫洵回來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自然也就是繼續下毒。”華央說着深深看了蕭意樓一眼,蕭意樓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近來,那些人一定還會再想辦法,繼續給輔政王下毒。”
華央連連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