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抿了抿脣,“我倒是樂意。”
聞言,華央不由白了他一眼,擡腳努力快步走開。
身後,蕭意樓的眸色在她轉過身去的剎那驟然變得凌厲,眼底閃過一絲殺意,讓人覺得如果那個下毒之人在眼前的話,他一定會殺了那人。
只是想歸想,他卻還是快步跟了上來,沉聲問道:“現在要去哪裡?”
華央腳步稍稍頓了一下,想了想,道:“去太液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康太醫今夜就在太醫局,讓寧九去請康太醫,帶上可能用得上的藥過來,越快越好。”
蕭意樓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口,一個轉身似一陣風消失,沒等華央走出幾步,他便又一陣風似的回來了,不顧華央的阻止,一把拉起華央,疾步掠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太液池外。
將華央安置好,蕭意樓四周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水池上,轉身看着華央問道:“爲什麼來這裡?”
華央沒有直接答他,而是指了指池裡的水,道:“把水……都換成冷水……”
蕭意樓霍地皺眉,“冷水?”
“冷水。”華央的額上滿是汗珠,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現在要保持冷靜和清醒,才能儘快想起解藥的方子。”
蕭意樓遲疑了一下,終還是照做了,出聲問道:“真的有解藥嗎?”
“呵……”華央輕笑了一聲,無力地點了點頭,“有的,我曾經在一本上看到過,可惜當時並沒有仔細留意,而且現在那本書也不在身邊,我只能憑着記憶努力回想一番,再問問康太醫的意見……”
“只怕,康閒對這種藥束手無策,我從來沒聽說過他解過這種毒。”
“那就讓他幫忙着手配藥,有一個懂行的人在總是好的。”
不多會兒,池裡原本的溫水已經換成了冷水,蕭意樓蹲在池邊用手試了試,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已經很冷了。”
華央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看了蕭意樓一眼,又看了看門,蕭意樓雖然神色擔憂,卻還是尊重她的意思,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旁的時候,他停了一下,沉聲道:“我就在門外,有事就叫我。”
見華央點頭,他這才大步出了門去。
華央輕輕吐了一口氣,用腳試了試池水,只覺冰冷刺骨,加之她現在是渾身燙的厲害,這一冷一熱相遇,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頭腦也在瞬間清醒了許多,忍不住想要縮回來。
心底一直努力壓抑着的**冷不丁地竄了上來,她心頭一凜,用力一咬牙,躍了下去,濺起的水花都在臉上,冰冰冷冷的。
外面的蕭意樓聽到水聲,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側身瞥了一眼,剛剛坐下便又站了起來。
有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隨後三道身影快步入內,寧九和丹琴一左一右地護着康閒進了門來。
“皇上呢?”甫一見到蕭意樓,康閒就迎上來問道。
蕭意樓道:“大致的情況想來康太醫已經瞭解了。”
康閒連連點頭,“寧九和丹琴已經跟老夫說了,皇上怎麼會中這種毒?她現在情況如何?”
蕭意樓回身看了一眼通往裡面的門,沉了臉色,壓低聲音道:“在裡面,池裡換了冷水……”頓了頓,又道:“康太醫可知解毒的法子?這冷水不能久泡。”
康閒繼續點頭,神色略有些焦急,“就算是尋常男子,這大冷天的都不見得經受得住,更何況她……這冷水寒冰的,對她的身體會有很大的傷害,可是……老夫雖然曾經在古籍上看到提起過這種毒有解,卻從沒有解過這種毒,這眼下……”
寧九濃眉已經緊緊皺在一起,低聲道:“這可怎麼辦纔好?若是現在出宮去找忌先生,怕是也來不及了……”
“丹琴……”就在幾人焦急之時,裡面突然傳出華央有些虛弱的聲音,聞聲,丹琴看了蕭意樓一眼,見他頷首,便連忙小跑着進了裡面,不多會兒又急急退了出來,拿了紙筆復又進去,須臾,她拿着一張沾了水的方子走出,交到康閒手中。
“皇上說,這是她憑着記憶寫下來的,尚不知是不是完全正確,讓康太醫看看,這些藥的藥性如何,可否一起入藥。”
康閒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神色有些猶豫,遲疑着道:“這些藥……確實大多是祛火邪、平心靜氣之用,不過這兩味藥……”
他指着其中兩味藥,皺了皺眉,“老夫記得這兩味藥同時服用,是會有副作用的,對脾胃的傷害不小,這……”
“康太醫……”
聽得華央的聲音,外面的幾人即刻噤聲,而後康閒上前一步,貼在門外輕聲道:“臣在。”
“先且不管這些藥的副作用,眼下解了這藥性最重要,只要不會要了人命便可,其他的先不管……”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在輕輕顫抖着,外面的幾人光是想想那寒冰刺骨的冷水都覺得一股涼意涌上心頭,更別說她現在泡在水裡。
“可是皇上,老臣……”
“康太醫也是太醫局的老人了,縱是自己沒有解過這藥,想來也見識、耳聞了不少,這張方子是我曾在一本古醫術上見到的,雖然不能確定是否完全正確,不過應該**不離十,康太醫再自行斟酌一番,看看哪些是可以添加或者刪減的,而後擬方抓藥便可……”
說到這裡,她竟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笑聲有些無奈,“越快越好,這下藥之人定還有後招,拖延不得……”
康閒心下一凜,明白了她話中深意,蕭意樓和寧九也全都明白了過來,只見蕭意樓沉沉看了康閒一眼,終還是點了點頭,“照做。”
“是。”康閒心知這也是無奈之舉,眼下先穩住局勢纔是最重要的,便拿着藥方一臉凝重地走開了。
丹琴入內,與華央說了些什麼,再出來時眼圈微微泛紅,蕭意樓朝她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她……怎麼樣?”
丹琴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那水……太冷了,這樣對身體肯定會有很大的傷害,可是……可是皇上的臉色還是一陣紅一陣白的,身上也是一陣冷一陣熱的……”
說到這裡,她不由哽咽了一下。
蕭意樓冷眉驟然擰起,他只看到了她入水前的模樣,便已然覺得情況不大好,此時聽丹琴所言,只怕她雖然泡了冷水,暫時壓制了藥性,可是這藥性必然是越來越烈,越來越難以壓制,纔會出現此般狀況。
眉眼霍地一凜,他擡腳大步走進裡面,丹琴一驚,跟在身後喊道:“將軍……”
“退下。”蕭意樓頭也不回,冷聲道。
丹琴嚇得一愣,停下腳步,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寧九,寧九神色訕然,將丹琴拉到一旁,小聲道:“你怎麼這麼緊張?難道皇上她……”
“瞎想什麼呢?”丹琴狠狠瞪了他一眼,“皇上衣衫完好。”
“那你這是……”
“皇上中的畢竟是……那種毒,這時候身邊本不該有男子出現……”她兩頰緋紅,終是說不下去了,白了寧九一眼,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內殿,華央整個人泡在水裡,渾身不停顫抖,聽到腳步聲,便擡眼看了看,沒好氣道:“你怎麼來了?”
蕭意樓在池邊蹲下,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擔憂,擰眉將華央打量了一番,冷聲道:“很痛苦吧?”
華央扭過頭去,沒有應聲。
蕭意樓抿了抿脣,道:“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法子給你下毒,若是換種法子,以你的醫術,斷不會中招。”
華央打了個冷顫,嗓音虛浮道:“興許他從沒想過我會醫術,他只是想到我的身邊定會有很多守衛,難以靠近,所以纔會選擇這種遠程的法子……呵呵,還真是誤打誤撞……”
話未說完,又一陣衝動涌了上來,她下意識地環雙臂於胸前,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臂,恨不能將指甲狠狠紮下去,以保持自己的清醒和冷靜。
看得出來她很痛苦,可是她卻沒有哼一聲,就在蕭意樓蹙起眉峰的時候,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將頭埋進水裡。
“央央!”蕭意樓心下一緊,下意識地喊出聲,向着她的位置靠近了些。
好在華央很快便擡起頭來,頭髮全都溼透了,雙脣一陣發紫,她緊緊閉着眼睛,咬牙道:“你出去吧,我……我沒事……”
蕭意樓陰沉着臉色看着她,沉思片刻,終是低聲道:“我幫你。”
華央聞言,微微愣了一下,而後輕輕笑出聲來,“呵呵……蕭意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可是請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得到……”
蕭意樓沉聲道:“你就這麼在乎那所謂的聲譽名節?”
華央搖頭,“不是所謂的聲譽名節,而是……而是我不能這麼快就認輸……這是對手給我們的第一個考驗,第一個真真正正的考驗,如果我們在這裡就認輸了,那後面的路怎麼走?”
蕭意樓道:“那我現在如果說,取消這個交易,你是不是就可以……”
話未說完,華央就輕輕搖了搖頭,“不行,這一步已經踏出去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聲音頓了頓,緩緩睜開眼看了看蕭意樓,看到他這般凝重擔憂的神色,霍地輕輕一笑,“我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