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坐直身體,他爲什麼要對這個楚城如此在意?是因爲他和華央關係頗深,可能知道華央的一切底細,還是……
微微搖了搖頭,他努力讓自己拋開這些雜念,閉目養神,他比誰都明白,這只是第一個挑釁,一個開頭,今後還會有很多類似的手段和陰謀,他必須要養足精神,接招。
宸王宮,寂冷無聲。
自從昨天晚上風若宸從宮中回來之後,整個宸王宮中放氛圍都變得頗爲怪異,昨天半夜裡,很多人都聽到了風若宸的怒喝聲,儘管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可是能將他激怒到如此地步,竟是不顧禮數輩分,對着景晟發那麼大的火,可見事情着實很嚴重。
可是今天一早,皇宮和宸王宮的一切都照舊,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和不同,所有人都滿心疑惑,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多問。
一名宮女端着還冒着熱氣的湯藥進了門來,對着風若宸行了一禮,道:“王爺,藥來了。”
“嗯。”風若宸輕輕應了一聲,而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放下手中的書冊擡眼看了看那送藥的宮女,“怎麼是你?青衣呢?”
宮女連忙垂首答道:“青衣姐姐昨天在院子裡坐了一宿,這會兒病倒了,起不得身,特意吩咐奴婢將湯藥送按時給王爺送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咬緊嘴脣有些猶豫。
風若宸眯了眯眼睛,道:“說。”
小宮女連忙點頭道:“回王爺,奴婢不明白,青衣姐姐對王爺如此關心,王爺爲何對她冷冷淡淡,甚至一次次地要讓她走?王爺或是不知,每次青衣姐姐從王爺這邊回去,都要哭上大半夜,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傷心……”
她越說聲音越小,總覺得風若宸可能會發怒,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最不喜歡別人多嘴的風若宸今日竟然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而後垂首淡淡一笑道:“你說的對,青衣對本王關切至此,本王本不應該對她那般冷漠,只可惜,很多事情都並非如表面上看起來這般美好……”
驀地,他話音一頓,定定看了那宮女一眼,“可傳了大夫?”
宮女忙點頭道:“嗯嗯,正巧一大早劉太醫過來送藥,就給青衣姐姐診了脈,給她開了藥方,現在青衣姐姐已經服了藥睡下了。”
風若宸頷首,“那就好。”說着,他伸手端過藥碗,輕輕揮了揮手:“退下吧。”
小宮女輕輕應了一聲,站起身行了一禮,緩緩退出門去,出門的時候她偷偷擡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風若宸端起碗將湯藥飲下,總算是稍稍放了心,想着一會兒青衣醒來了,她也好回話了。
暮色四起,掌燈時分,宸王宮突然傳來消息,輔政王病危,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彼時華央正和風萬鈞一起下棋,聞之,兩人齊齊變色,相視一眼,來不及多想,起身大步朝着門外奔去。
趕到宸王宮時,第五忌已經在了,看樣子剛剛給風若宸診了脈,臉色沉冷凝重,欲言又止地看着蕭意樓和華央幾人。
風萬鈞看了看蕭意樓,而後與華央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在第五忌的帶領下進了內殿。
“怎麼回事?”華央忍不住出聲問道。
“原本情況已經穩住了,結果……王爺今日應該是再次服下了另外一種毒,這種毒雖然不致命,卻能將之前那種毒的毒性勾起來,眼下一時半會兒根本壓不住……”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牀榻前,看着牀上那個面容消瘦、雙目緊閉的男子,華央不由緊緊蹙眉,遲疑了一下,上前替他號了號脈,臉色頃刻間徹底沉冷下去。
“怎會這樣?”她輕輕問了一聲,四下裡看了看,目光落在一隻藥碗上。
第五忌看穿她的心思,點了點頭道:“就是這碗藥,王爺今天什麼都沒有吃,只是一大早喝了這碗藥,而後便覺不舒服,躺下休息了。”
華央走過去拿起碗聞了聞,沉聲道:“斷血草、莪術!”說着不由瞪大眼睛向第五忌看去,第五忌垂首應道:“大毒。”
華央拿着那隻碗,手指漸漸收緊,眼底的怒意越來越濃,驀地,她用力放下碗,喝道:“這碗藥是何人給大哥送來的?”
“是一個名叫葵兒的宮女,已經被拿下了。”第五忌說着,看了門旁的侍衛,侍衛會意,大步離去,不多會兒便帶着一個小宮女回來了,將人往地上一扔,“皇上,人帶來了。”
聞得“皇上”,小宮女當即嚇得臉色如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皇上,奴……奴婢沒有下毒……”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幾乎沒有辦法完整地說完一句話,渾身不停地顫抖,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華央緊緊抿脣,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擡起頭來看着朕。”
小宮女雖然怕得要死,卻還是不得不照做,剛剛擡頭看了華央一眼,就被她那冷厲的眸子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整個人伏在地上連連搖頭,“沒……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華央不由緊了緊眉,側身看了看風萬鈞,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只見風萬鈞和第五忌都微微搖了搖頭,華央心下便了然,沉聲問道:“朕問你,今晚湯藥是何人給你的?”
小宮女戰戰兢兢道:“是……是廚房……平日裡這些藥都是青……青衣姐姐送的,可是青衣姐姐昨晚病……病倒了,所以奴婢代她去……去送藥……”
“你是直接從後院廚房那裡取的藥?”
“是……”
“從廚房到韶光殿,中途可有停下來或者遇到過什麼別的人?”
小宮女連連搖頭,“沒,沒有……”
華央不由擰了擰眉,看向那侍衛道:“帶下去好生看管着。”
侍衛應聲,上前來將人帶了下去,風萬鈞道:“皇上是不是也覺得,她不是兇手?”
“至少眼下看來,不是她。”華央皺了皺眉,回身看了風若宸片刻,“既然以前不是她來送藥,而今她第一次送藥就出事,一定會被懷疑,所以如果她真的是那個想要謀害大哥的人,就絕對不會蠢到選擇這一次下手。”
風萬鈞握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就在宸王宮中。”
“不僅如此,這個人還對宸王宮很是熟悉,平日裡可以來去自如。”
風萬鈞頷首,頓了頓又問道:“四哥爲何不懷疑是熬藥的人動了手腳?”
華央沒有回答,而是向第五忌看去,只聽第五忌道:“這藥裡的斷血草和莪術的味道聞起來並不像是經過長時間熬出來的,倒有些生草的味道,可見這些是在湯藥熬好之後後加進去的,若是熬藥的人自己下的毒,大可以在一開始就把斷血草和莪術放進去,這樣毒性會更加強烈。”
頓了頓,華央接過話道:“當然,也不能排除這是他們在故弄玄虛,也許他們就是想要這麼做來混淆視聽。眼下我們能肯定的就是,這宸王宮……不乾淨。”
“有鬼!”風萬鈞雙拳握得“咯咯”作響,咬牙道:“其實我早就提醒過大哥,可是他卻並不當作一回事。”
華央搖頭,“也許不是大哥不當作一回事兒,而是他心中早已看得明白,只是面上不想表露罷了。”說着,她向第五忌看去,“不管怎樣,先解毒吧。”
第五忌點頭,“老夫已經寫了方子讓人找方抓藥去了,很快就好,可是……這之前的毒性,老夫不知還能不能壓得住。”
華央握了握拳道:“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壓得住。”驀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對門口的侍衛道:“請蕭將軍。”
不多會兒,蕭意樓便大步進了內殿,對着華央行了一禮,“出什麼事了?”
華央看了看雙目緊閉的風若宸,抿了抿脣,蕭意樓頃刻會意,頷首道:“皇上放心,臣已經派人去找了,只是她行蹤不定,雲遊四野,臣不能保證何時能尋得到她。”
華央點頭道:“不管怎樣,只要蕭將軍願意出手相助,這事就還有一絲希望。”
蕭意樓沒有應聲,冷眉微蹙盯着她看着,似乎在詢問什麼,華央不由嚥了口氣,道:“他畢竟……幫過朕。”
“臣明白。”蕭意樓點了點頭,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牀榻上的風若宸。
比之上一次在這裡見到他,如今的他看起來更加虛弱不堪,那張臉猶如蒙了一層白紗,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而他露在外面的衣袖處隱約可見血跡,想來之前有人通報說他口吐鮮血是事實,甚至真正的情況比想象中的更加嚴重。
低垂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握起,蕭意樓蹙起眉峰,眼底閃過一抹殺意,風萬鈞側身向他看來,正好看得清清楚楚,只覺心下一凜。
“蕭將軍……”他突然出聲,喊出口了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倒是蕭意樓反應迅速,微微垂首道:“昭王殿下請放心,蕭某就算是調出全部人手,將整個洛城翻過來,也一定會找到這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