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年假提前五天結束,在京中的百官回朝述職,一大清早,宣政殿外面就站了很多人,華央見到他們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料到這一次會來這麼多的人。
一番禮畢,士季安看了華央一眼,以眼神詢問了什麼,只見華央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便聽士季安朗聲道:“輔政王因身體染恙,近來恐無法上朝處理事務,諸位大人若有何疑慮之處,可至丞相大人處詢問,或者奏請皇上。”
聞言,衆人的目光“唰”地落在景晟身上,景晟顯然萬萬沒有料到華央會讓士季安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暗暗吃了一驚,看着衆人滿是疑惑和猜忌的眼神,心下不由堵着一口氣,上前一步行禮道:“皇上擡愛了,臣何德何能……”
“景相身居丞相之位,自然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華央冷不丁地出聲,打斷了景晟,淡淡道:“朕初回朝,許是對景相還不算太瞭解,但是朕相信,既然大哥如此信任景相,那景相一定有他人所不能的地方,朕等着看景相給朕一個驚喜。”
“這……”景晟神色有些猶豫和複雜,遲疑着看了看身邊的衆人。
“怎麼?”華央挑了挑眉,“景相這是……不願爲朕做事?”
“臣不敢。”景晟連忙垂首,“臣只是覺得皇上身邊人才輩出,且皇上自己就是位明君,日理萬機,事事親躬,臣只怕臣所做的事未能如皇上所願,所以臣……”
“所以景相這是……不想接手這些事情?”
“非臣不願,而是臣自認能力有限……”他說得不緊不慢,神色淡然,似乎料定華央不會拿他怎麼樣,畢竟,他身居丞相之位,非一個新回朝的皇帝所能決定的。
不經意間,他瞥過華央面上,看到她嘴角微微泛起的清冷笑意,心下霍地一驚,回了神來,正想要再說什麼,卻被華央搶先了一步。
“既然如此……”華央接過話,淡淡笑了笑,道:“既然景相坦言自己難以勝任這些事情,那……接下來在衆臣回朝之前,諸位愛卿的奏本就直接呈至朕這裡吧,朕相信,新年伊始,諸位一定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呈秉於朕。”
說着,她連多一眼都不看景晟,目光轉而落到上官瑜身上,“上官大人,朕交予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上官瑜垂首行了一禮,“回皇上,臣不敢有負皇命,關於之前所說,需在年後列出的革除及廢黜的官員名單已經統計好了。”
說着,他上前一步來,從懷裡掏出一份手札呈上,立刻有內侍上前來接過呈到士季安手中。
士季安快步走到華央身邊,垂首輕聲道:“皇上……”
華央輕輕揮了揮手,“士季就給諸位念一唸吧。”
士季安應了一聲,打開手札看了看,沒由來地輕輕嘆息了一聲,一個個唸了下去。
隨着他念出的名字越來越多,在列的衆臣臉色也越來越變化萬千,有的暗暗幸災樂禍,有的則是緊緊皺眉,臉上一陣發紅,還有些則是悠悠閒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景晟的臉色隱隱有些不安,偷偷瞥了另一側的蕭意樓等人一眼,下意識地握了握拳。
有心之人都看得出來,這所謂的革除廢官確實對整頓朝風有一定的作用,而實際最後的目的還是景陌而已,新皇帝這明白是要借這次的事情將景陌趕出朝去……
“太常少卿景陌……”士季安突然念出這個名字,殿中的衆人突然全都安靜了下來,擡眼向華央和士季安看去,只聽士季安不緊不慢道:“三年不朝,不曾過問太常寺諸事,一應職務皆由林少卿林源處理,今念及景少是因爲重傷在身,不便入朝,便從輕處理,遷爲軍器監丞,降爲七品,望其今後能恪盡職守,盡心盡力辦事,爭取早日有所作爲。”
聞言,殿中一片譁然,這……皇上竟是沒有廢黜景陌,而是將他從四品的太常少卿降爲七品軍器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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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是保住了在朝中的官位,然,這一腳踩到了谷底,只怕滋味更加不好受。
再看景晟,此時的臉色着實難看至極,似是有苦難言,憋紅了一張臉,定定看了看華央,又掃了衆臣一眼,卻不知能說些什麼。
好半晌,他纔對着華央行了一禮,“臣……謝過皇上對犬子的恩典。”
“景相言重了。”華央擡手,示意他起身,“朕只是覺得景少卿重傷在身,這些年也頗爲不容易,不過,實在是不宜過度勞累,那些文職費心費神,朕不放心,至於那些武職,朕就更不放心了,整天打打殺殺的,景少卿那虛弱得連丞相府門都出不來的身體,如何能承受得住?朕思來想去,覺得這軍器監丞的職務再適合他不過。”
景晟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了咬牙,俯身道:“有勞皇上爲犬子費心費力,臣代犬子謝過皇上……”
華央連連揮手,“朕只希望這一次景少卿莫要再讓朕失望,畢竟,朕回宮之前,同輩人之中朕最看好的人之一便是景少卿,希望經過此番的事情之後,他能更加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朕……日後還要委以重任呢。”
景晟低垂着頭,幾乎已經是說不出話來,看得出來他的雙手因爲惱怒而微微發抖,可是卻又不能當殿發作,只能強忍着憋下這口氣,沉沉應了聲:“是,臣記下了。”
“嗯。”華央一臉坦然鎮定地點點頭,似乎自己做了什麼讓別人感恩戴德、了不起的事情,一雙冷眸卻眼底泛着精光,從衆臣身上緩緩掃過,最終落在了蕭意樓身上。
他正擡眼向她看來,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雖然看不出深淺,但是華央感受得到,他是贊同她的。
否則,他就該是那天的冷漠臉色。
說不出爲何,看到他這樣的淺笑模樣,她的心裡像是有一塊大石落了地,放了心,畢竟,她並未事先與他商量這事,換言之,這事她自己的主意。
士季安又藉着唸了幾個人,有革職廢黜的,也有降了品級官職的,不過都不是重要的,不過是些打醬油的小角色,華央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真正在乎的,是接下來的提拔人選……
“除此之外,臣與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商議並考覈了一番,總算是加緊着選出了幾位合適的提拔人選,打算呈報於皇上。”上官瑜說着,又拿出一本小巧的手札,命人呈了上去。
這一次華央接過了手札,打開認真看了看,不由嘴角浮上一抹淺笑,微微點了點頭,似乎贊同上官瑜的做法。
“上官大人,你來給諸位愛卿說說你的想法。”
“是。”上官瑜垂首行了一禮,而後朗聲道:“太常寺太常卿柳大人年歲已高,已經告老還鄉,眼下太常卿的職位空缺着,臣思來想去,總是擔憂若讓外人突然橫插一手,只怕是沒辦法儘快上手並處理好諸事,而今皇上回朝不久,萬不能在人員任選上任用那些根本不精通於本職、還要時間去學習的,所以臣和幾位老臣一直認爲,此時用人,唯賢之外,更要唯熟練、老辣,不會需要皇上在這些事情上面費心,甚至還需要去教他們怎麼做。”
“唔……”華央微微頷首,看向衆人,只見在場確實有不少人都同意他這觀點,便聽他繼續說下去,“我們商量之後,都認爲,林源雖然年紀尚輕,但是他一直都緊跟在柳大人身邊做事,這些年早已將柳大人的思想精髓學得七七八八,加之他在太常寺這些年自身累計的一些經驗,以及那顆聰明的腦袋,臣相信,由林源林少卿接替其師柳大人之位,再合適不過。”
華央擡眼看了看衆人,輕輕念道:“林源……”
聞言,立刻有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站了出來,對着華央行了一禮,“臣在。”
“你就是林源。”華央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至少這表面上看上去是個敦厚老實之人。
“正是微臣。”
華央不由向蕭意樓看去,說到底,這朝中的大小官員,他比她要了解得多。
只見蕭意樓不動聲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華央當即心下了然,挑眉笑了笑,點頭道:“不錯,朕雖然之前並不認識你,可是朕對你的爲人品性卻是早已有所瞭解,朕也想看一看這太常寺若交予你手,你會給朕什麼驚喜。”
聞言,林源當即會意,不由俯身跪了下去,行了一禮:“臣定當不負皇恩,盡心盡力做好本職之事,爲皇上分憂解難。”
“好……林少卿且免禮吧。”說着,她看了上官瑜一眼,又繼續看下去,上官瑜會意,繼續道:“至於年前剛剛空缺下來的戶部尚書一職,臣等想來想去,覺得有一個人最合適……”
華央凝眉想了想道:“朕若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想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戶部侍郎計大人。”
衆臣之中立刻有一人站了出來,垂首行禮:“臣計世銘在。”
上官瑜和徐平幾人連連點頭,“回皇上,正是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