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華央不由想起了一些事情來。
關於慕門尚留的那一本古冊,確實曾有傳言,那是在慕溫涵出生沒多久之後,手抄翻新的本,說是以前的那一本已經枯朽,到了該更換的時候。
卻原來,不是古冊需要更換了,而是因爲真正的那一本已經消失了。
想來也真是難爲了當時的門主、他們的太爺爺,準確地說來,那古冊應該是他默寫下來的吧……
“這麼說來,知道真相之後,你們就決定要復仇?”
青衣笑得淒冷,搖了搖頭,“爺爺脾性溫和,原本並沒有報仇的心思,尤其是在我爹爹出生之後,他就只想着一家老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便罷,這慕門回不回都無所謂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慕門的人卻不同意。他們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爺爺一家還活着的消息,竟是派人來追殺,結果,將爺爺撫養長大的那位太奶奶因爲年老體弱,經不起折騰,撒手而去,我的奶奶也在逃亡的過程中重傷不治而亡,爺爺身受重傷,帶着驚慌的爹爹四處躲藏,終於暫時躲過了一劫。自那時起,爺爺和爹爹就發誓,總有一天要回到慕門,將這些真相挑明,讓慕門的後人曾經做過的惡毒之事大白於天下!”
華央深吸一口氣,想了想,問道:“可是現在,卻只有你一人,你的爺爺和父親呢?”
青衣用力咬了咬嘴脣,低垂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面露悲痛之色,沉聲道:“他們沒能親眼看到這一天,他們……被慕門派來的人害死了!是慕門的人,是慕溫涵!”
華央狠狠皺了皺眉,眼前浮現慕溫涵平日裡的冷刻模樣,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慕溫涵不是那樣的人,至少在她的眼中,他不是,雖然他平日裡嚴苛了些,但畢竟都是爲了他們兄弟姐妹好,這樣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是害死自己手足之人?依着慕溫涵的性子,他應該會想辦法把人救回來纔是……
“皇上不信我說的話?”見華央露出這般神色,青衣忍不住問道。
華央搖頭,“不是不信,而是不全信,又或者說,這中間興許有什麼誤會。”
“誤會?呵呵……若真的是誤會,就不會三番五次地派人來追殺我們,終害得我們這一脈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
華央擰眉看着她,想了想,問道:“所以,你想要嚮慕門復仇,可是你一己之力又太過單薄,於是你就想到了要借外力來幫你一把,你的主人就是那股力量,那個救下你的貴人。”
青衣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憑我一己之力,實在難以與整個慕門對抗,我必須要找到一個更強大的人,無論是身份地位或是財勢都絕不能弱了去,所幸,後來我找到了……”
華央接過話,朗聲道:“可是若要他幫你,你就必須要爲他做事,比如,毒害輔政王。”
青衣緊緊抿了抿脣,沒有說什麼,似是默認。
華央又道:“這樣一個既有權勢又有財勢的人並不好找,而且這個人還三番五次對輔政王下毒,意圖控制輔政王,可見,他是朝中的人,而且身份地位權勢都不低,與輔政王之間亦是有利益上的牽絆,這麼算來,這個人倒也不難找了……”
聞言,青衣臉色唰地一變,擡眼愕然地看着華央,“你……”
這個人,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在套她的話!
“朕只是想要儘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青衣姑娘若是願意合作的話,朕也不用費這種心思。”華央一臉淡然神色,抖了抖眉,道:“當然,就算現在青衣姑娘不願意合作,朕也還是要放過你一命的,畢竟,朕這條命是三小姐救下來的,而且朕也明白,你並非是真心地想要謀害輔政王。”
青衣怔了一下,擡眼看着她,“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真心要謀害他?就因爲他現在還活着嗎?你怎麼就沒有想過,也許是因爲我辦事不利而導致的後果?呵!你也看到了,我雖然是慕門後人,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好,我資質平庸,根本不像是那個謀士世家慕門的後人……”
“呵呵……”話未說完,華央就忍不住搖頭輕笑出了,“慕門的後人……誰說慕門的後人就一定是一個聰明絕頂之人?你對慕門既有如此深仇大恨,就必然對其有過很深的瞭解,依你之見,如今的慕門與你同輩的人之中,有幾人算得上是聰明人,而又有幾人是能行謀士之能的?”
青衣想了想,皺了皺眉,沒有應聲。
華央繼續道:“慕門的名號是從樓氏王朝還在的時候流傳開來的,那個時候的慕氏一族傾心效力於樓氏,爲其出謀劃策,日夜忙碌,在那樣的情況下,慕門幾乎是被逼迫着不得不走上謀士之路,因爲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住樓氏,形勢越緊迫,人的潛能被激發地就越多。再看看如今的局面,慕門避世而居已經兩百年,這兩百年內平平靜靜,沒有一絲風波能牽連到慕門,慕家的人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安逸無憂的生活,他們不用去想着如何輔佐一朝君王,不用想着如何守住一代江山,他們只是每天抱着謀士世家這個名頭而活,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世人竟然都荒唐地以爲,頂着謀士世家後人的名頭,就一定會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可笑,真是可笑!”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擡眼向青衣看去,“朕一直因爲,相對而言,你還算是個聰明人,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即便是尋常之輩,只要他想,只要他願意,只要他去學習所謂的謀士之道,就有可能成爲一位謀士?”
“我……”青衣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垂首仔細想了想,華央所言字字句句都很淺俗易懂,而且都是些最尋常簡單的道理,可是爲何她之前竟是從來沒有想到過?
“倒也怨不得你,不僅僅是你一個人,這世上的很多人都被名利一葉障目,卻不知這世間真正能名副其實的人實在少之又少。”頓了頓,她定定地看着青衣,一臉正色道:“至少如今,在朕看來,那慕門中能稱得上謀士的,也就那麼一個人。”
青衣皺眉,問道:“慕溫涵?”
華央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青衣卻冷冷一笑,道:“可惜,這唯一的一個人,卻也是一個心腸歹毒、不容手足之人。”
華央擰了擰眉,沉吟半晌,道:“你不用急着下定論,既然朕現在知道了這件事,而且朕這條命是三小姐救回來的,那朕就一定會想辦法查清這其中的真相。”
青衣略有些驚訝,“皇上要查這件事情嗎?”
華央挑眉一笑,“怎麼?不可以嗎?當然,青衣姑娘若是願意將你所知寫下來,也許朕能查得更快一些。”
青衣稍稍有些遲疑,皺眉看着華央,“若最後查出來的真相,確實如我所言,你打算怎麼辦?”
華央想了想道:“也許,朕會想辦法送你回慕門,讓你與他們當面說個明白,不過,朕相信自己的判斷,朕相信,這其中的真相必與你所知有所出入。”
青衣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我寫,我也很想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誤會,真相又是什麼。”
說着,她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回過身來,緊緊皺眉看着華央,遲疑了片刻才用試探性的語氣問道:“你……爲什麼對慕門那麼瞭解?”
華央淺淺一笑,道:“朕在外這十年,可不是白白受苦的。”
青衣聞言,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你不殺我,僅僅因爲如此嗎?畢竟,我可是想要毒害你大哥的人,你若真是像外面所傳的那樣,對輔政王關心備至,就已經殺了這個對他下毒的人才是。”
華央神色漸沉,沉吟道:“是,若論罪責,朕確實應該處死你,可是現在朕也忍不住想要謝謝你,如果潛伏在輔政王身邊、給輔政王下毒的另有其人,也許現在輔政王已經不可能安然活在宮裡了。”
青衣聞言,微微愣了一下,“皇上的意思是……”
“朕知道,你在下毒的時候,更改了藥的劑量,而且也曾有好幾次故意沒有把藥放進去,若非如此,輔政王的狀況絕對比現在要更加糟糕。最重要的是,最後一次險些致命的毒……不是你下的。朕給你把過脈,發現你的風寒並不是外界引起,準確說來,你並非感染了風寒,只是中了毒,這毒並不致命,只是症狀和脈象與感染風寒極爲相似,但是細細分辨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青衣先是怔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無奈地撇了撇嘴笑開,“都說皇上此番回朝之後,比以前聰明瞭很多,也理智冷靜了很多,看來所言不假,呵呵……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華央淺淺一笑,朝着她的身後看了一眼,緩緩走了過來,“早就知道的不是朕,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