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夜泠想笑,怎奈傷口被這麼一折騰又掙開了,一陣隱隱作疼,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若是真的見了他,最好什麼都不要做,否則,你會死無全屍的,他……可是一個比魔鬼還要可怕的人。”
說罷,她沉沉一嘆,“時辰不早了,那些追你的人應該已經離開了,你該回去了。”
“我……”
“不要跟着我,我不喜歡別人跟着。”慕夜泠語氣冰冷,換出一副漠然神色,淡淡睨了祁煜一眼,緩步離去。
祁煜本想要再說什麼,然一想起她那冰冷的表情便又停下了腳步,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他方纔有些不捨地轉過身朝着她之前指的那個巷子口走去,邊走邊小聲嘀咕道:“慕姑娘……”
一大早,華央從外面進了客棧,只有三五人在樓下吃早飯,很多人都還沒有起身。
華央一路低垂着頭上了樓,剛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就聽得有人“嘿”了一聲,華央只作沒聽到,繼續向前走。
“哎……”剛走兩步就被人伸手攔住了,“你怎麼不理人?”
華央只覺這聲音有些耳熟,擡頭一看,正是昨天晚上那個被追的年輕男子,此時他已經換了一套月白色的長袍,雖然看起來依舊氣勢斐然,然那頑劣的脾氣似乎還是一層不變。
見華央停了下來,他便“嘿嘿”一笑,道:“我就說我們是住在同一家客棧嘛,本來我見你一直戴着斗笠就覺得挺奇怪了,忍不住多注意了一下,後來我問了店掌櫃,他說你是因爲毀了容貌,所以才……”
華央懶得聽他絮絮叨叨,擡腳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不想祁煜竟是快步跟了上來,見華央打開門,毫不猶豫地進了門來,自己坐下倒了杯水喝下,繼續道:“你說你也挺奇怪的,我怎麼每天都見你是晚上出去,一早回來……”
話說出口,他似乎又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擺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好奇,你說你一個姑娘家……”
華央把手中的袋子往他面前的桌上一丟,打開給他看了看,冷聲道:“這幾株草藥是在這附近的廢園子裡找到的,這種草藥最好在一早日出之前採下,並且在採下一個時辰之內入藥,那樣藥效才能發揮到最好。”
祁煜一時愣了愣,訕訕地笑了笑,撓着頭支支吾吾道:“原來你一大早出門去是……是去採藥啊,你是大夫?”
“算是吧。”華央說着將那些採藥拿起走到一旁整理起來,祁煜這才注意到她的屋子裡擺了不少草藥,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想來就是藥味了。
他跟着走過來,四周看了看,“喂,這都已經進屋來了,你幹嘛還一直戴着斗笠?不覺得麻煩嗎?”
說罷,他幾乎沒多想,伸手便摘下華央的斗笠,華央顯然也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做,微微愣了一下,豁然站直身體回身望來,冷冷瞪着他。
祁煜原本是最好心理準備看到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卻不想出現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張精緻雋秀的面容,一時間不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華央失了神。
半晌,他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道:“原來你不是長得醜……”
話音未落,華央驟然出手,一手捏住他的肩頭,繞到他背後,另一隻手抓着他的胳膊,將他的一隻手臂擰在背後,用力摁住。
“啊!”祁煜始料未及,痛得驚呼一聲,連聲道:“痛痛……”
這些天華央原本就一直憋着一口氣,這會兒被他這一鬧全都引了出來,咬牙冷聲道:“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嗯?信不信姐姐我分分鐘弄死你!”
“信,我信……”祁煜連連點頭,“你、你放手……”
華央冷着臉原本不想放手,突然她像是察覺了什麼,鬆開他的同時,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斗笠戴好,而後抓住他的另一隻手,在他驚悚的目光中,伸手搭上他的腕脈,祁煜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半晌,華央鬆開他,淡淡道:“你受傷了?”
祁煜擺擺手道:“哎,一點小傷,不礙事。”
話音剛落,華央便拿起一隻藥瓶到了兩顆藥丸遞到他面前,冷冷道:“服下去。”
祁煜不由惶然地嚥了口唾沫,看了看華央手中的藥,又看了看華央,問道:“這是什麼?”
“毒藥。”華央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捏着他的嘴巴,將藥丸塞了進去,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掌,祁煜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嚥了口氣,將藥丸嚥了下去。
等他回過神來,華央已經走到一旁開始搗藥了,他苦着一張臉走到華央身邊,“姑奶奶你給我吃的什麼呀?該不會真的是要命的毒藥吧?我錯了,我走還不行嗎?你把解藥給我吧……”
“閉嘴。”華央回身瞪了他一眼,瞪完了又發現他根本看不到,索性將斗笠摘下來丟到了一旁,朝着門外努了努嘴,“你現在走得掉嗎?”
祁煜神色一凜,立刻收聲,站起身來走到門旁仔細聽了聽,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一直緊繃着的神色鬆了下來,而後走到華央身邊定定看了她兩眼,清了清嗓子,道:“多謝你啊,我知道你剛剛給我吃的是治傷的藥,你是大夫嘛,大夫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華央冷睇了他一眼,“你知道還問?”
“活躍一下氣氛嘛,嘿嘿……”他自己乾笑了兩聲,見華央根本不搭理他,便又自覺無趣地撇了撇嘴,走到一旁坐下了。
終於有了片刻的安寧,華央這才側身看了看他,仔細打量了一番,準確說來,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看他,高額寬頜,濃眉大眼,鼻樑俊挺,嘴巴也不似尋常男子的淺薄,最重要的是,他雖然一直被人追蹤,面上卻不見愁雲,眉宇間盡是陽光正氣,再看他的行頭着裝,便知他出身高貴,而且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想到這裡,華央對他的印象倒也沒那麼壞了,輕聲道:“你怎麼還不走?”
祁煜看了看門,輕聲道:“追我的人可能還在外面呢,我這一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你是打算在我這裡一直待下去?”
“倒也不是,不過總得等他們都走了我再出去。”說着,他拿起手邊的杯子擺弄了一番,像是有多動症,片刻都不得閒。
華央不由想起昨天晚上多虧他誤打誤撞引出了慕夜泠佈下的埋伏,心下軟了下來,面上卻始終冷着一張臉,隨口問道:“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追殺你?”
祁煜皺眉想了想,一臉正色地看着華央,道:“我姓祁名煜,是從青州來的,我……我家中兄弟意見出現分歧,鬧了矛盾,越鬧越大,險些鬧出人命,家中的長輩便讓我出來避一避,等這陣子勢頭過去了再回家。昨天追我的那些人是我那些兄弟的人,他們想要抓我回去……”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神色漸漸沉了下去,這是華央從一開始見到他到現在,他第一次露出這般凝重的神情。
華央停了手中的動作,輕聲問道:“你的親兄弟要殺你?”
祁煜點了點頭,復又搖頭,“別人都說他們要殺我,但是他們是不是真的要殺我,其實我也不知道,父親總是說我從小就沒有他們聰明,心眼兒沒他們多,主意也比他們少,難免是要吃他們的虧的,只是沒想到,這個虧來的這麼快。”
說着,他垂首笑了笑,笑意有些無奈。
“祁煜……青州……”華央輕輕唸叨着,原本並不在乎,這會兒卻像是想到了什麼,認認真真將他打量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腰佩上。
半晌,她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相逢即是有緣,既然你這麼信任我,跟我說這些,那我這裡就暫且借你避一避,等你傷好了再離開不遲。”
祁煜神色一喜,“當真?”
華央剛剛轉好的臉色又冷了下去,“我像是說笑的人?”
祁煜連忙搖頭,“不像,一點都不像,一個姑娘家這麼兇巴巴的……”
見華央看來,他連忙收聲,躲得遠遠的,打量了華央一番,問道:“那你呢?你明明長得這麼好看,卻爲何要整天戴着斗笠,還要騙別人說自己毀了面容,長得醜陋?”
“我……”華央略一沉吟,想了想道:“跟你一樣,躲避仇家。”
祁煜一驚,“你也有仇家?”
“有,而且和你十分相似,你呢是你的兄弟要置你於死地,而我,是我的姐姐。”頓了頓,她一臉正色地看着祁煜,“她現在就在洛城。”
祁煜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連連點頭,“我懂……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我祁連……我祁煜向來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華央輕笑一聲,繼續低頭捯飭自己的草藥,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躲避你的兄弟,爲什麼會想到躲到洛城來?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的陰謀和罪惡可是要遠遠甚過任何地方。”
祁煜皺了皺眉,疑惑道:“爲什麼你們都這麼說?”頓了頓又沉沉嘆息一聲,道:“倒也不是我想來這裡,是我父親讓我來的,他說這裡有他一位老友,找到這個人,興許這人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