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滿意地點點頭,拿起一壺酒聞了聞,“不錯,就憑着杜仲這貪酒的本性,蓬萊客的酒就不會差了去。”
祁煜疑惑地看着她,“你認識這家掌櫃?”
“何止認識?”華央嘀咕了一聲,仰頭大口喝了幾口,看得一旁的祁煜直瞪眼,連連伸手想要攔住她,卻又不敢,“你……你一個姑娘家,不能這麼喝,你這樣以後什麼人敢娶你?”
話音剛落,華央動作一滯,繼而垂首輕笑一聲,“沒人娶又如何?你當我會在乎?”
不遠處的岸邊,兩道身影站在一棵大樹後面,將兩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聞華央此言,其中一人下意識地蹙起眉峰,神色不悅。
“將軍……”卓素輕輕喊了一聲,“央央姑娘她說……她不在乎。”
蕭意樓霍然垂首,冷睇了他一眼,卓素連忙低頭收聲,卻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與此同時,河對岸的暗中以及不遠處的一艘船坊上,各有一人聞聲而笑,風若宸笑得淡然,景陌笑得幽冷。
“沒人敢娶嗎?”景陌挑了挑眉,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琉璃酒盞,搖頭道:“未見得。”
華央不察,這條街市向來喧囂熱鬧,到處都是人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祁煜喝了兩口酒,大讚了一番,而後問道:“對了,你說讓我答應你兩個條件,是什麼條件?”
華央想了想,道:“第一,如果你喝酒輸給了我,那在你的傷徹底好之前,不允許再跟我嚷嚷要喝酒吃肉。”
祁煜猶豫了一下,而後用力點了點頭,“好,我就答應你,第二個呢?”
“第二,如果你輸了,你傷好之後立刻離開洛城,離開風州。”
祁煜一愣,凝眉想了想,不解問道:“那你要我去哪裡?”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但是決不可留在風州。”
祁煜察覺有些不對勁,放下手中的酒壺,一臉正色問道:“爲什麼?”
華央笑意深沉,眸色瞭然,伸手輕輕拍了拍祁煜的肩,“不管你說的那些是真是假,也不管這裡有沒有人能幫得到你,又或者你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能肯定,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聞言,祁煜原本嬉笑玩鬧的神色驟然全都消失不見,他蹙起眉峰緊盯着華央看了半晌,而後勾起嘴角輕輕笑了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不可能從這裡帶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若你執意爲之,很有可能會因此而受到傷害。你既當我是朋友,我自然也不會拿你當做外人,所以我奉勸你一句,這洛城不是什麼好地方,儘快離開最好。你看看,這裡看似繁華,實則骯髒一片,遍地陰謀詭計,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華央說着伸手指了指四周,而後搖了搖頭,“可是這裡畢竟是大月帝都,就算它在怎麼不堪,可同時也是堅不可摧的,祁煜,你明白嗎?”
祁煜怔怔地看着她,許久,他突然咯咯笑出聲來,搖頭道:“爲什麼你們都這麼說?”
華央挑眉,“我們?”
“嗯。”祁煜用力點了點頭,而後四下裡掃了一眼,湊近華央壓低聲音道:“我認識一個姑娘,她也是這麼說,她說洛城一點都不好,讓我儘早離開,我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你們都這麼說。”
頓了頓又道:“就是那位……那天晚上在肆意閣畫像的那位。”
華央眸色驟然一沉,冷了臉色,祁煜卻似根本沒有察覺,繼續小聲道:“她跟你一樣,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她說她最愛的男人竟然想要殺她,就在那肆意閣,結果她身受重傷……”
“你說什麼?”華央心下狠狠一沉,“誰要殺她?”
“她說,是她最欽慕的那個男人……”祁煜連忙茫然地看着她豁然變色、緊緊蹙起鳳眉,“哪裡不對嗎?”
華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她親口告訴你的?”
祁煜點頭,“她說,原來那天晚上在肆意閣,那些樂師殺手早就已經被那個男人買通了,說好了要在那天晚上趁亂殺了她……嘖嘖,這個男人真是夠狠的。”
“你知道什麼?”華央冷不丁地輕斥他一句,“這洛城裡的人關係複雜多變,不是你一個剛來三五天的人就能明白的,以後沒有弄清楚事情之前最好不要妄加言論評判。”
祁煜有點暈了,總覺得今天晚上自己說什麼都不對,不禁有些鬱悶,點了點頭,道:“好吧,下一次我多小心一些。”
華央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兀自喝着酒,對於祁煜接下來霹靂啪啦說的話幾乎都沒有聽進去,她的腦海裡一直都在盤旋着一個疑惑:難道那天晚上,蕭意樓前去肆意閣赴宴,是爲了殺慕夜泠?
這麼說來,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對於方纔兩人貼近說得一些話,分散在四周的三人並沒有聽清楚,只隱隱聽到了那個男子的名字:祁煜。
幾乎是同時,三人各自對身邊的隨從道:“派人去查一下這一個祁煜的身份和來歷。”
而祁煜此時正喝得歡,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三個男人盯上了,而且是三個可以掌控大月、甚至是整個九州命運的男人。
一覺醒來,祁煜已經躺在了華央房間的地上,身上蓋着被子,滿屋子的藥味兒嗆得他輕咳了幾聲,一骨碌坐起身來,這才察覺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
“你輸了。”華央的聲音在身後冷不丁地響起,嚇得他一愣,他連忙擡頭向華央看去,將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驚問道:“你沒醉?”
華央挑眉一笑,“杜仲的酒後勁兒大,一般人第一次喝是受不住的,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說着,她將一碗湯遞到祁煜面前,“喝了它,回回神,好好想一想你答應過我的事。”
祁煜雖然一萬個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喝了下去,想了想道:“好,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到我的傷痊癒之前不再喝酒吃肉。”
“還有呢?”
“還有……”祁煜遲疑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看了華央一眼,試探性地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華央道:“什麼都不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等你離開之後,我權當作是從沒都不認識你,沒見過你。”
見她不說,祁煜也沒辦法,垂首沉思半晌,終是點了點頭,“好,你畢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應該聽你一言。這一次便依你,等我的傷痊癒了,我便離開,不過……”
說着,他突然衝華央賊賊一笑,“我離開之後再回來,那可就不算了。”
華央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他手中的空碗轉身走開。
祁煜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出聲問道:“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華央語氣淡淡,“姓名不過是個代號罷了,知不知道又如何?”
祁煜搖頭道:“你幫了我這麼多,我自然要記下你的名字,要一輩子記得,就算今後再也見不到,也要記得,這是我最恩人最基本的尊重與回報。”
聞言,華央不由輕嘆一聲,想了想道:“也許你我日後還能有緣再見,到那時候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以後,我們還能再見嗎?”
華央鳳眉一挑,想了想道:“會的。”
因着喝多了酒,祁煜裹着被子在房間的地上躺了大半日,哼哼唧唧喊着頭疼,華央自是知曉那酒的後勁,也不攔着他,聽得煩了便起身出去走一圈。
暮色四合,四下掌燈。
華央寫了張方子,戴好斗笠出了門去,祁煜在屋內喊道:“你……你幹什麼去?你這是要丟下我自生自滅嗎?”
華央白了他一眼,抖了抖手中的方子,“給你抓藥去,有些藥我這裡沒有。”頓了頓又道:“你現在這樣最好不要出門去,若是遇上了那些人,可沒有人幫你。”
說罷,也不管祁煜聽沒聽得懂,“啪”的一聲關上門,出了客棧找藥鋪去了。
所幸她需要的都是些常用的藥,藥鋪都有,配好了藥之後,華央片刻不耽擱,快步朝着客棧走去。
眼下她只希望祁煜的內傷能儘快痊癒,然後送他離開這裡,畢竟這是她答應過他的,等他一走,她就要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
眼看着三月官考將近了,這件事既是她提出來的,理應由她來完成……
“嗖”的一聲輕響,華央迅速側身一閃,速度奇快,避開射來的那隻飛鏢,而後定神看了看來人,不由沉了臉色。
“是你們。”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一路追着祁煜的那些黑衣人。
幾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來道:“姑娘,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可是沒辦法,誰讓你和那個人扯上了關係?”
華央擰了擰眉,“祁煜?”
“祁煜?”幾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冷笑一聲,點頭道:“總之,就是整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
華央冷笑一聲,看了看手中的藥,“倒是奇了,我不過是個大夫,遇到了一個傷者,出於醫者的本能,出手相救而已,這也犯錯?”
領頭那人搖了搖頭,“錯不在你,在他,若一定要說你做錯了什麼,那就是你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