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下意識地垂首行禮,“蕭將軍。”
“蕭將軍……”李嬤嬤驚了一驚,出了廢苑、住進雲霄閣的這段時間,時常聽人提起蕭將軍,對於他的情況多少有些瞭解,只是,雖然她早已看出蕭意樓身份不凡,卻沒想到他就是蕭將軍,“你……你就是……”
“是我。”蕭意樓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到華央身邊站定,突然對着華央行了一禮,道:“參見皇上。”
華央微怔了一下,挑眉看着他,見蕭意樓微微點頭,她便壓下心頭的愕然,側身向李嬤嬤看去,果見李嬤嬤像是見了鬼一樣,瞪大眼睛看着華央,連連後退兩步。
“你……你是皇上?”她似乎有些不相信,連連搖頭,“這麼說,你真的是當年的蕭逸太子?”
華央頷首,李嬤嬤卻是不停搖頭,“不可能……你的樣子……難道真的像那些人所說的,你……變了樣子?”
說着,她突然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皇上……老奴參見皇上……”
“皇上!”身後傳來一道虛弱的女子聲音,幾人擡眼看去,只見容妃不知何時已經起身,此時正扶門站着,聞李嬤嬤所言,不由瞪着眼睛驚訝地看着華央,神色驚惶至極,連連搖頭,“不對……皇上怎麼會這麼年輕?你不是……”
李嬤嬤連忙上千扶住她,咬了咬牙,垂首道:“娘娘,先皇已經去了,這位是新皇,是當年的蕭逸太子……”
“不可能!”容妃用力一把推開了她,向後退了兩步,搖着頭喃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蕭逸太子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活着?他明明已經……”
突然,她一把抱住自己的頭,面露痛苦神色,“我的頭……我的頭好痛……”
華央眸色一沉,瞥了李嬤嬤一眼,喝道:“扶着她坐下。”
聞言,李嬤嬤連忙照做,華央進門來,一把握住容妃的手腕搭上她的腕脈,不由沉了臉色。
李嬤嬤一見,頓時慌了,“皇……皇上,娘娘她……”
華央略一沉吟,而後與蕭意樓相視一眼,點了點頭,而後蕭意樓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大膽容妃!”華央突然一聲厲喝,嚇得李嬤嬤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容妃神色驚慌,也跟着跌坐在地上,“你竟敢期滿朕!”
容妃連連搖頭,眼淚簌簌落下,“我沒有……我沒有想過要害別人,我是……”
話未說完,一名白衣女子緩步進了門來,直直走到容妃面前,俯視着她,嗓音縹緲道:“容妃妹妹,你何故要陷害本宮?”
聞聲,容妃渾身一顫,偷偷地擡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變了臉色,伏在地上,一聲驚呼,“皇后娘娘!”
李嬤嬤跟着擡頭看了一眼,這白衣女子妝容淺淡,面色泛白,乍一看確實與景皇后景歆有幾分相似,加之她的髮飾妝容衣着皆是按着景歆的習慣來的,不注意看的話,就會當成是景歆。
容妃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此時根本來不及看得仔細,早已伏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已。
李嬤嬤正想要開口問什麼,就看到又有兩道身影進了門來,擡頭看了一眼,乍一看,這兩人正是與十多年前的寧皇后寧無珺及風蕭逸相似無比。
只聽“寧無珺”道:“她是皇后娘娘,那本宮呢?”
容妃顫巍巍地擡頭看了一眼,幾乎是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皇……皇后娘娘……”
“風蕭逸”冷哼一聲,道:“怎的會有兩位皇后娘娘?”
“我……”容妃緊緊低着頭,似乎不敢擡頭多看一眼,“這不怪我,這不能怪我……”
“風蕭逸”低頭冷眼看着她,道:“怎麼?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是不打算認了嗎?像你這種心狠手辣的惡毒之人,若是不好好懲治你,你定然還會去害更多的人。”
說着,他厲喝一聲:“來人!把這兩人拖下去,處以火刑!”
“火刑!”容妃臉色蒼白得不帶一絲血色,連連搖頭,“不要……我不要被燒死,我不要……”
她跪對着三人,伏下身去,“不要燒死我,求求你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們的,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做的話,我自己就會死……”
“放肆!”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呵斥,一名蒙着面的黑衣人躍進門來,手中長劍一挑,對着容妃刺了過來,“你若是膽敢說出這其中的秘密,就別想活命,你的全家上下都會跟着你陪葬!”
“啊……”容妃一聲驚呼,向後仰去跌倒在地,擺着手喃喃道:“不要殺我……”
“風蕭逸”三人上前一步,喝道:“說!”
那黑衣人晃着手中的長劍,喝道:“不許說!”
容妃早已六神無主,瞪大眼睛看着幾人,已然說不出話來。
李嬤嬤見了,心中不忍,想要上前來扶起容妃,卻被華央一眼掃來,嚇得又縮了回去,只能擔憂地看着容妃。
“容妃。”華央突然沉沉開口,喝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與朕說過的話……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容妃顫抖得厲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什麼,而後她擡頭,目光從幾人身上緩緩劃過,突然神色一凝,只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娘娘!”李嬤嬤慌張地撲過來扶起她,用力晃了晃,那人卻已無只覺。
華央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道:“把她扶到牀上躺好。”
而後又回身看了一眼從外面走進來的蕭意樓,沒有說話,臉色卻越漸深沉。
李嬤嬤伏在華央面前,帶着哭腔道:“皇上,這究竟是要做什麼?”
華央微微俯身,伸手道:“李嬤嬤先起來,你放心,朕不會傷害容妃娘娘,只是她這失心瘋已經太久,尋常的法子對她根本沒有用,所以朕才決定一邊對她用藥,一邊用這種法子來激發被她自己藏起來的記憶,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李嬤嬤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的狀態,早已沒辦法用尋常的心理療法來對待。”
李嬤嬤聽得似懂非懂,她現在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容妃的安危,既然華央說了不會傷害容妃,她這心裡邊稍稍放下了。
“那……娘娘這要多久才能清醒過來?”
華央擡眼看了看裡屋,搖搖頭道:“看她的造化,也許這一次醒來就好,也許……一輩子都清醒不了了……”
她側身看向蕭意樓,神色有些凝重,蕭意樓神色不變,微微側身示意了一番,華央會意,擡腳出了門去。
滿園芬芳,此時卻早已無心欣賞,夜漸深,就連蟬鳴也漸漸止了。
“真安靜。”華央輕輕呢喃一聲,擡眼看着空中的彎月,語氣有些清涼。
蕭意樓從身後走上前來,應道:“是不是覺得宮中如此安靜的夜晚很難得?”
“確實很難得。”華央點頭,“這宮中,雖然表面上一切風平浪靜,可是這底下卻一直暗潮洶涌,從來都沒有停止過,片刻都不曾安寧。”
說着,她轉過身面向蕭意樓,沉聲道:“蕭意樓,如果容妃娘娘這輩子都清醒不了,你有什麼打算?”
蕭意樓神色淡淡,看向華央的目光卻灼熱堅定,一字一句道:“我認識你,帶你回洛城的時候,並未想過她還活着。”
聞言,華央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輕笑一聲,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蕭意樓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道:“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華央卻搖搖頭,輕嘆道:“我睡不着,不想回去,雲霄閣遠比紫宸殿要安靜、自由的多,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擡眼看不看面前的高閣,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挑眉詭譎一笑,道:“蕭意樓,我記得上一次我上雲霄閣的時候,你是帶着我的。”
蕭意樓挑眉,“你想幹什麼?”
“這一次,我想自己上去。”說着看了蕭意樓一眼,“比比誰更快?”
蕭意樓彎了彎眉,道:“好。”
話音落,華央足下輕輕一點,縱身掠了出去,身後的蕭意樓不由勾了勾嘴角,眼底拂過一抹幽譎笑意,提起運功跟了上去。
一路掠去,華央俯身看着四周的院落,驚覺,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那些原本光禿的樹幹早已長滿了枝葉,原本還是矮矮的樹苗,如今也長高了許多。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不停地變化中的,只是很多時候,她並不知道……
足尖在一枝樹枝上輕輕一點,她回身瞥了一眼,蕭意樓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踏着她踏過的地方,一步步跟上來。
心下驟然一陣沒由來的酸澀,她突然停下腳步,輕輕喊了一聲:“蕭意樓。”
話音落,身形便狠狠一晃,蕭意樓一驚,想也不想便提起掠上前來,一把將她攔腰接住,攜着她一道掠上了高閣。
“你怎麼了?”站穩後,蕭意樓便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華央搖了搖頭,垂首一笑,道:“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蕭意樓眉峰舒展開來,放緩了語氣,道:“想到什麼了?”
華央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了容妃娘娘這樣,會不會有人像李嬤嬤這樣一直跟着我、陪着我,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