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冽,東璃去年剛剛繼位的新皇。
慕夜泠顯然狠狠吃了一驚,雖然她早已經想到這個人來歷身份不凡,卻是沒想到他就是東璃的皇帝雲冽,一時間不由愣住,直到聽到兩人的說話聲,這纔回過神來。
只見雲冽對着她舉了舉杯,“景姑娘,實在抱歉,之前因爲種種原因,未能向姑娘稟明身份,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慕夜泠連忙搖頭,舉杯以應,“豈敢?公子……應該是璃皇……”
雲冽擡手製止了她,淡淡一笑道:“景姑娘莫要這般稱呼,如今我們不是在東璃皇宮,我也不是東璃的皇上,我只是一個想要與你們成爲朋友的人,你稱我雲冽就好。”
慕夜泠垂首道:“雲公子說笑,這一杯應該是我敬你,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說罷,不等雲冽說話,便仰頭一飲而盡,而後瞥了景陌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嘴角的笑意卻透着一抹沉冷的詭譎。
雲冽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眼底升起一絲不忍,連連搖頭道:“景姑娘就不必與我這般客氣了,說到底,我出手相救,那是因爲看中了二位的才華,我知道你們都是聰明人,若能得你們相助,我東璃必定如虎添翼,不知二位……”
話說到這裡,總算是說到了重點上,說到底,他其實只不過是想要收兩人入東璃,爲他辦事罷了。
景陌神色始終淡漠,“既然雲公子知道我們的身份,想來應該明白,我大月與東璃向來是不和的。”
“我知道。”雲冽連連點頭,“正因爲知道,所以我纔會在得知景家出事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風州,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東璃與大月爲敵,而大月以景家爲敵,所以,我們應該是朋友,而不可能成爲敵人。”
“未必。”景陌道:“就算我景家滅在了大月,可終究還是大月的人。”
雲冽倒是沉得住氣,雖然眼底有些不悅,卻很快便收斂起來,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景公子在顧慮什麼,如今景相被大月仁帝下獄,生死未卜,而你們又只有兩個人,連自身都難保,更何談救人?可是,我東璃有人,而且現在我東璃也有足夠的理由對大月出兵發難。”
景陌眉峰一挑,道:“奇書易主嗎?”
雲冽倒也不隱瞞,點點頭道:“沒錯,之前那本書是在我東璃的,可就在前不久,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了,而據我的人調查發現,最後這個盜走奇書的人潛入了大月,所以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書是被大月的人盜走了,我想要拿回我的東西,天經地義。”
“你的東西……”景陌輕呵一聲,“這奇書原本是屬於三朝之外才對。”
“可是它再次現世的時候,卻是從我東璃的手中。”雲冽的語氣很是霸道囂張,眉宇之間漸漸升起一抹狠戾,“想要從我東璃手中搶東西,至少要先問問我答不答應。景姑娘,你說呢?”
慕夜泠垂首輕輕笑了笑,道:“這些國家大事我一個女人家並不是很懂,我只知道搶了別人的東西,遲早是要還的。既然是有人從東璃搶走了屬於東璃的東西,那……”
她很聰明,並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留了一段讓他們自己去想,景陌微微擰了擰眉,看着她的眼神微冷,倒是雲冽一臉欣喜之色,像是遇到了知心之人,連連點頭道:“景姑娘果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就知道,我與景姑娘對人對事的態度如此相似,如出一轍,一定能成爲朋友。”
頓了頓,他看了景陌一眼,又有些惋惜地搖頭嘆息一聲,“只是景公子似乎……”
慕夜泠側身看了景陌一眼,對雲冽道:“雲公子莫怪,我大哥之前的那些天一直昏昏沉沉,今天剛剛醒來,很多事情都尚未回過神來,等他好好休息一番,定會想通的。我大哥可遠比我聰明,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既然我都能看得懂,大哥自然看得更加透徹。”
“唔……”雲冽瞭然地點了點頭,“景姑娘說得有道理,是我不好,太過心急了,我應該等景姑娘休息好了之後,再慢慢提出此事。我只是愛惜景公子的才能,生怕他會被人拉攏了去。”
說着,他輕嘆一聲,端起杯盞道:“是我做事有所欠缺考慮,這一杯我敬景公子,還望景公子莫要把今晚的事情放在心上,你們慢慢考慮,不着急,等你們想好了,再來告訴我你們的答案。你們放心,不管最後你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雲冽都不會說什麼,且當作是萍水相逢遇知己。”
話說到了這份上,景陌也不是不識趣的人,端起杯盞與他輕輕碰了一下,仰頭飲下。
晚宴結束,一直守在門外的葉兒便又領着兩人往他們暫住的院子走去。
一名黑衣侍衛快步上前來,對着雲冽行了一禮,低聲道:“主人,這兩人……如何處理?”
“哼!”兩人剛一離開,雲冽一臉的和氣便驟然散去,眼底浮上一抹濃烈的殺意,握了握拳道:“好你個景陌,孤王拿你當回事,愛惜你的才能,纔會對你這般客氣,你竟然蹬鼻子上臉,當真以爲孤王捨不得殺你?孤王就算是捨不得,那也是捨不得美人兒,而不是你!”
侍衛聞言,立刻垂首道:“屬下這便去除了此人。”
“回來!”雲冽一聲厲喝,喊住了那人,冷睇了他一眼,道:“就憑你?只怕連景陌的身都近不了,你以爲他那九州四公子之名是虛的?”
“主人的意思是……”
“孤王剛剛已經暗中試過他了,這個景陌內息深厚,身手必然也是了得,所以纔會在得知孤王的身份之後,依舊敢在孤王面前這般囂張,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丟了小命,可別怪孤王沒有提醒你們。”
那侍衛愣了一下,而後連忙點頭道:“是……”
雲冽深吸一口氣,思忖了片刻,沉聲道:“說到底,孤王確實挺看重他的能力,他若是能爲我所用,那我們對付大月可就多了一柄利刃了,這柄利刃可是可以直接插入大月的心臟,果然利器都不是那麼容易得到手的。所以在他們做出決定之前,你們什麼都不要做,孤王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能熬到什麼時候!”
這邊廂,葉兒領着兩人進了院子之後,便對着兩人行了一禮,道:“時辰不早了,景公子、景姑娘,你們早些歇着吧,有什麼需要的,就喊奴婢一聲。”
“有勞了。”慕夜泠從腰間取下一枚精緻的半月玉璜交到她手中,“這些天多虧了葉兒姑娘照顧我大哥,我出門在外,身無分文,沒什麼能報答葉兒姑娘的,還望你不要嫌棄,日後還要勞你多多照顧。”
葉兒也是個聰明人,而且既然是跟在雲冽身邊的人,必然的見過不少珍稀之物,是個識貨之人,那玉璜甫一握到手中,她便眼睛一亮,連忙行了一禮,“景姑娘客氣了,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奴婢便是。奴婢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說完,她垂首行了一禮,匆匆退了出去。
景陌上前一步來,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背影,冷冷道:“方纔在席間,你爲什麼那麼做?”
“什麼?”慕夜泠側身看了他一眼,一臉不解。
景陌道:“其實,你早已就察覺了他的身份,就算不比我早,也晚不了片刻,卻爲何故意裝作沒有察覺,一臉驚慌失措?”
“咯咯……”慕夜泠垂首輕聲笑了笑,“大哥這雙眼睛果然犀利,沒錯,其實就在你開口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可是你也知道的,他是東璃的皇帝,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喜歡被人捧着、敬着、拜着的虛榮感,你那麼快便道破了他的身份,雖然他沒什麼損失,可是這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若讓他知道其實我也早就發現了,他一定會覺得很挫敗,很不高興。既如此,我又何必去觸他的眉頭?如今我們寄人籬下,還需要他們的保護和照顧,只要他心情好,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些,與其惹他不悅,倒不如滿足他的虛榮心,讓他開心點,有點成就感……”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定定看了景陌一眼,“我知道,你也許會瞧不上這種做法,可是有時候,女人就是有比男人更輕鬆簡單的處事方法。”
景陌淡淡道:“沒什麼瞧不瞧得上,若是換做別人,我會覺得她很聰明,識時務,很知趣,可那個人是你,我便無法接受。你別忘了,你是景家的女兒。”
“那你也比忘了,景家現在已經沒了。”
聞言,景陌低垂的雙手驟然握緊,霍地轉身嚮慕夜泠看去,慕夜泠眼底並無懼意,冷着臉沉聲道:“你聽好了,景家已經沒了,眼下爹爹就關在大月帝都的天牢裡,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在等着我們,等我們去救他出來,而我們若想要救回他,憑一己之力已斷不可能,我們需要幫手,而東璃會是最好的幫手。”
景陌微微眯了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他一字一句道:“你生於兗州,不是大月的人,可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