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閒道:“連姑娘也識得草藥?”
連千月微微欠身,“略有一二。”說着,她接過拿包藥用手撥了撥,輕聲道:“穿心蓮,又名日行千里,王不留行便是不留,至於當歸……在外之人,何人不知遊子在外心繫家?其實央央姑娘想要說的話很簡單,她此番離去,心中必有十分焦躁之事,來不及或者不能與你當面道別,卻又不知該如何留書,便留下這麼一包藥,意在告訴你,她們一定是輕裝簡行,急行趕路,萬望君莫相留。”
聽她這麼一說,衆人瞬間回過神來,康閒連連點頭道:“老夫就說嘛,以她的醫術怎麼可能會配出這種藥?”
“那……”丹琴墊了墊腳,指着一旁的那隻已經風乾的壁虎問道:“那個壁虎是留着幹什麼用的?”
連千月眸色微微一沉,與康閒相視一眼,沉聲道:“這壁虎有個藥名,名爲守宮。”
聞言,蕭意樓眼底的怒意瞬間消散,只剩下一絲清冷。
連千月道:“王爺說的對,她有權知道,也應該知道,她應該自己做出選擇,你若真的在乎她,就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蕭意樓沒有再說什麼,定定看了風若宸一眼,而後擡腳大步出了門去。
殿內衆人全都一臉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紛紛向風若宸看去,風若宸略一沉吟,淡淡道:“先讓他獨自待一段時間吧。”
通往冀州去兗州的路上,兩匹快馬疾行奔走,馬背上的人不停地揮鞭喝馬,催促着馬匹,看得出來她們心裡很是焦急,一刻都不想多耽擱。
如此一路奔去,終於在第七天傍晚進了兗州地界。
兩人在驛站吃了點東西,又備了些水糧,正要進屋稍作休息,蒼黎就變了臉色。
華央顯然已經察覺到了,自從她們進了冀州,蒼黎的臉色就不大好,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話,而今進了兗州的地界,只怕那無絕樓的人也要出現了。
“娘。”華央緊緊握着她的手,衝她點點頭,“放心,有我在。”
蒼黎心下一定,突然就安定了下來,抿脣微微笑了笑,反手握住華央的手,“嗯,娘放心,這一次,娘就和你一起與他們賭一把。”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起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屋內的燈便熄滅了,幾道黑影一閃而過,其中領頭那人對着他們做了個手勢,兩人朝着馬棚走去,其餘人去了客房。
他們並沒有直接闖入,而是先吹了迷煙,等了會兒這才躡手躡腳地進了門,點亮火燭一看,頓時傻了,屋內早已不見一人,而通往隔壁的牆壁卻已經被打通了鑽過去一看,那邊的房客已經昏迷不醒。
領頭那人這才豁然想起,就在華央二人進了房間沒多會兒,便從隔壁房裡出來兩個人,只是那時候華央的屋裡燈還亮着,又有人影走動,他們便沒那麼多,沒想到……
前去馬棚的兩人此時也已經匆匆趕回,小聲道:“首領,馬已經不見了……”
“我知道了。”那人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看了衆人一眼,“看來這些年過去,她已經變聰明瞭,我們也不能再這麼客氣下去了。傳令下去通知兄弟們,從現在開始,只要見到她便想盡一切辦法將她趕出兗州,不用在乎用什麼手段,只要不傷及性命便可。”
“是!”衆人齊齊應了一聲,而後其中一人走到一處寬敞的地方,放了一記煙火信號。
華央兩人此時早已出了驛站,走出約五里遠,看到在夜空中亮起的信號,兩人都停了一下,繼而蒼黎道:“看來他們要下狠手了。”
說着,她指了指半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紅色的信號。”
華央挑眉冷冷一笑,“那就等我們能攔住我們再說。”
蒼黎擡眼看向慕門的方向,神色有些憂慮,“這一路走過去,有幾個路口在半山腰上,狹窄陡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打算就這麼硬闖過去?”
華央輕呵,“當然不會硬闖,從下面繞過去,那得浪費我們多少時間?我有一條近道,只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走。”
蒼黎擰了擰眉,“你指的是……”
“跟我來。”華央衝着蒼黎招招手,率先策馬朝着一處山腳而去,蒼黎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還是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因爲是晚上,趕路的速度未免慢了些,兩人策馬奔行了近兩個時辰,終於在山腳下停了下來。
華央擡頭看了看,眼底升起一絲輕柔的笑意,道:“這裡每年從**月便開始變積雪,一直到來年三月才能融化,有時候山頂的雪可能要更晚,到四五月份。”
蒼黎道:“都說兗州處北,有常年積雪不化的雪山,看來這說的應該是雪州。”
華央笑道:“應該是了,雪州纔是兗州最冷的一個地方,孃親若是想看雪山,等姑姑的病好了,我陪孃親一起去一趟,正好去會一會這位傳聞中的無絕公子,且不知我們倆人一起出手,能不能將他逼出來。”
聞言,蒼黎忍不住輕笑兩聲,拍了拍她的頭,道:“好了,先趕路吧。”
“嗯。”華央看了看身邊的馬,又看了看高聳的山,有些不忍心地嘆息一聲,輕輕扶着馬匹,道:“前面的路你幫不到我了,那就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回去吧。”
說着,她取下馬背上的東西,拍了拍馬背,蒼黎也跟着照做,兩匹馬便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地朝着來時的方向去了。
蒼黎回身看了看道:“你是要爬上這山頂?”
“不用。”華央搖搖頭,“其實這山腰上有一處暗道,是可以直接通到對面山的那一面的,只不過那邊的出口是懸崖,距離對岸有些距離,只要我們想辦法到了對岸,就能省去這繞着山崖走窄道的時間和危險。”
蒼黎問道:“那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要如何過去?”
華央抿脣輕輕笑了笑,領着蒼黎往山腰走去,“這條道我走過,和蕭意樓一起。”頓了頓又道:“孃親應該已經知道了,去年我險些,命喪於此,是蕭意樓救了我,後來發生了雪崩,我們沒能逃得走,就躲在了那邊的山洞裡,彼時兗州大雪不停,封了山,無處可走,偏巧就讓我和蕭意樓找到了那條通道,那一次我們就是從那裡下山,回慕門的……”
蒼黎一直默不作聲,靜靜聽她說着,心裡說不清是喜是悲,喜的是她的女兒有尋常女兒家所沒有的能耐與豪氣,悲的是,沒想到這些年,她竟然幾經生死,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
見她腳步慢了下來,華央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停了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娘,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女兒有九條命,不會那麼輕易死掉的,你儘管放洗吧。”
“別瞎說。”蒼黎瞪了她一眼,緊緊握着她的手。
所幸這裡華央曾經走過,還能記得路,很容易便找到了當初的那條暗道,只是此時夜已深,看不清路,華央拿出之前準備的包袱打開,卻正是一支支蠟燭。
蒼黎不由輕笑一聲,“難怪你事先準備這些東西,看來你早就已經想好了。”
華央邊拿出火摺子點火,便道:“看大哥的信,姑姑的情況很是危險,我等不及走小路繞過去了,卻要委屈孃親跟我一起以身犯險。”
“放心,這點小事孃親還沒放在心上。”
華央微微笑了笑,點了兩隻蠟燭,兩人一人一支,緩緩進了暗道。
這裡與華央上一次來的時候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每走一段路就會遇到一堆動物的屍骨。
華央道:“大雪封山,山上的很多動物找不到吃的,就只能被活活餓死在這裡,所以那時候也經常會出現野獸攻擊獵戶的事情,說到底,都是被逼無奈……”
聽她的語氣有些悵然,蒼黎不知能說什麼,只能緊緊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驀地,她突然腳步一頓,狠狠吃了一驚,華央顯然也看到了,停下腳步,俯身看了看,那屍體已經腐爛,骨架上的衣服也已經破爛不堪,卻還是能依稀看出些花紋。
“是他們。”華央眸色一沉。
“你認識他們?”
華央道:“去年在這裡圍殺蕭意樓,也險些一箭殺了我的人就是他們,說是東璃人,其實只是穿上了東璃服飾的大月人。”
頓了頓,她起身看了蒼黎一眼,“很有可能就是景家的死士。”
蒼黎頷首,“看這樣子,他們是想要順着這條道去追你們,結果不知怎的,卻死在了這裡。”
華央拉着蒼黎繞過那些屍骨,向前走去,道:“應該是沒辦法過了前面的懸崖,回頭又遇上了山上的野獸,你看他的衣服,有幾個地方是被獸爪撕開的。”
蒼黎道:“這叫多行不義,自有天收,怪不得別人。”
華央點了點頭,隱隱覺得這裡的空氣有些稀薄,呼吸不是很順,便示意了蒼黎一番,不再說話。
兩人一路無聲,只偶爾相互提醒一下,如此一直走了一個時辰,終於覺得空氣通暢了些,再往前走了會兒,便看到了洞口。儘管是夜間,外面的月光並不亮,卻還是比暗道裡亮了許多。
華央在洞口停下腳步,拿出水壺遞給蒼黎,“娘,我們在這裡歇歇腳,等天色亮了些,用那邊的綠藤接起來,以我們的功力,抓着綠藤蕩過去,可以換口氣,應該不成問題。等到了那邊,找兩匹快馬,一個時辰左右就能到慕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