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愕然地看着慕溫涵。
“父親……”慕識三人下意識地站起身來,神色有些凝重,“爲何會突然有此想法?”
慕溫涵淺笑着搖搖頭,道:“並非是突然,這件事我已經想了許久,自從我醒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也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是非有必要。”
他招招手示意三人坐下,而後擡眼掃過衆人,輕嘆一聲道:“今時不同往日,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我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根本不能做任何事情,甚至還要你們所有人費心費神地照顧我,我早已經不再是往日的那個門主。不過,塞翁失馬,焉知禍福?這段時間的事讓我突然發現,沒有我出面,你們一樣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也就是說,即便沒有我這個門主,你們一樣能夠獨當一面,把事情做好,既如此,我又何必還要佔着這個門主之位不放?”
慕嬈連連搖頭,“豈有佔着不放之說?對我們而言,只要父親站在那裡,哪怕你什麼都不做,一樣是我們的精神支柱。”
慕榮連連點頭了,“沒錯,父親是我慕門所有人心中的臺柱,您若是退了,讓我們怎麼辦?”
慕溫涵不由輕輕笑出聲來,“我年紀大了,固有一死,生老病死這是誰也阻攔不住的、誰也避免不了的,就算我現在不退,今後也有不得不離開你們的那一天。與其如此,倒不如趁着如今我還在,讓出門主之位,去頤養天年,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日後還有能幫得上你們的地方。”
“父親!”聞言,三人心下都狠狠一凜,喊出聲來,接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慕開文悄悄瞥了華央一眼,深有其意,似乎在問華央的意思,華央輕輕點了點頭,慕開文不由一瞪眼,有些驚訝。
兩人的舉動被慕溫涵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兒出聲道:“開文、華央,你們身爲慕門的長孫和長孫女兒,可有什麼要說的?”
慕開文遲疑了一下,起身道:“孫兒……孫兒認爲……”
慕溫涵道:“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來,部分對錯。”
慕開文輕吐一口氣,點點頭道:“孫兒自然希望爺爺能繼續執掌慕門,畢竟,有爺爺在,所有人都會很安心,可是孫兒又擔心爺爺的身體,華央都已經跟我說了,爺爺的身體大不如往常,所以……”
聞言,衆人紛紛把目光有轉向華央,華央起身道:“我是醫者,所以我除了要以慕門後人的身份去考慮慕門的榮辱興衰之外,更要考慮爺爺的身體狀況,如今幻音雖然已經解了,可是爺爺想要恢復到以前的狀態,怕是很難,畢竟,爺爺年事已高,這些年又一直操勞過度,所以我想,爺爺接下來還是好好休養最好。”
慕嬈幾人驚訝於華央的這番話,可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不無道理。
這些年來,確實一直都是慕溫涵在操持着慕門的大小事務,他們已經習慣了只要聽命行事就好,根本不用去想那麼多,也許,他們真正擔心的不是慕溫涵的退位,而是怯於承擔起門主的這份責任。
慕溫涵輕輕笑出聲來,對着華央點了點頭,面露贊色,而後又掃過衆人,緩緩道:“華央所言你們也都聽到了,我確實是年紀大了,這頭腦也不再靈活,不如以往了。至於你們所言,說我是慕門的支柱,那只是因爲如今在慕門之中我年紀最大,資歷最老而已,再說,我退讓出門主之位,只是爲了要好好休養,又沒說要離開,我還是一樣留在慕門,一切都還是原樣,只是換了個人去處理事情罷了,你們權當做是我老了,乏了,懶了。”
聽着他徐緩而蒼老的嗓音,所有人心下都不是滋味兒,相視一眼,默不作聲,似是默認了他的提議。
見狀,慕溫涵便又道:“既如此,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重新選出一位新的門主來。”
慕嬈輕嘆一聲,道:“按照慕門的規矩,長幼有序,自然是大哥來接任。”
慕識神色一慌,連忙擺手,“不可……我雖爲長兄,可是你們都知道,我這個人根本不懂得權謀之術,很多事情看得都沒有你們透徹,莫說三弟,就連嬈兒,我都自嘆不如。”
慕開文出聲道:“姑姑的聰慧我可是有所耳聞,聽聞當年每每年試,三位做兄長的皆輸給了姑姑,就連二叔都自嘆不如。”
慕榮連連點頭道:“這倒是沒錯,嬈兒確實算是我們兄妹之中最聰明的,無論心思謀略,都無人能及,只是可惜……”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深有其意地看了慕嬈一眼,垂首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在惋惜什麼。
慕溫涵眼底浮起一抹複雜神色,似乎幾人方纔所言提醒了他什麼,目光來回在慕識、慕嬈以及慕開文身上來來回回遊走,驀地,他目光一頓,與華央目光交匯,爺孫倆對視了片刻,像是看懂了彼此的心思,都不由得微微笑開。
慕識不察,接過慕榮的話道:“嬈兒若是男兒身,必然是門主的最佳人選。畢竟,不管是自身能力還是魄力,她都遠勝我們兄弟。”
慕榮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繼而又垂首惋惜。
慕溫涵突然出聲道:“未見得女子就不能當這個門主。”
聞言,衆人全都吃了一驚,神色駭然地看向慕溫涵,就連青衣也微微一愣,看了看慕溫涵,又看了看華央。
慕溫涵繼續道:“你們或是不知,我的爺爺過世得早,我的奶奶就是以女子身份暫掌門主之位近十年,直到我的父親及冠,纔將門主之位傳於他。”
慕榮皺了皺眉,“可那畢竟是暫掌。”
慕溫涵道:“原本按照規矩,這門主之位該由慕識傳到開文手中,再由開文傳到他的兒孫手中,可是現在慕識和慕榮不願接門主之位,開文雖已年過二十,卻還缺乏歷練與魄力,難掌大局,所以嬈兒若是能像我的奶奶那般暫掌慕門,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這……”所有人都遲疑了,就連慕嬈也忍不住面露難色,下意識地搖頭。
“可是父親,我與太奶奶不同,太奶奶畢竟是嫁到慕門的人,而我是……”
她想說她是嫁出去的人,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收回來了,畢竟如今,她的夫家早已不在,這十多年來她一直生活在慕門。
慕識道:“並沒有什麼不同,你的骨子裡流着我慕門的血,你永遠都是我慕門的後人。”
說着,他看了慕榮一眼,慕榮點點頭道:“大哥說的是,眼下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
“可是大哥、三哥……”
“你不要擔心我們。實話告訴你,大哥根本就沒有成爲一位謀士之心,至於我,我一直都覺得二哥纔是最合適的人,只是如今二哥已經不在了,那最合適的自然就是你了,我這個人向來散漫慣了,靖柔和夫人走了之後,我也一直都無心於這些事情,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安安心心地照顧靖秋和光元。”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語氣之中有一絲強忍的悲痛,提起楊氏和慕靖柔,所有人心下都忍不住一陣難過。
慕靖秋和慕光元連忙伸手抓住自己父親的衣袖,以示安慰。
慕嬈雋眉緊蹙,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識地朝着華央看了一眼,只見華央淺淺一笑,點了點頭,顯然是贊同這個提議。
慕溫涵出聲道:“我知道,門主之位責任重大,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做好的,也怪我這些年一直想着是是親力親爲,沒能給你們足夠的歷練機會和時間,本想着一點一點慢慢鍛鍊你們,卻是到現在才發現,很多事情都來得那麼坦然,根本來不及打算。我承認,這一點是我做錯了,所以,今後你們一定要汲取教訓,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理所當然,世事難料,有備無患。”
說着,他把目光投向慕嬈,衆人也紛紛跟着他一起朝着慕嬈看去,“嬈兒,你可想清楚了?”
慕嬈有些遲疑,“大哥和三哥所言,早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十多年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能力又如何,我只怕……”
風裳輕輕笑了一聲,起身道:“我能說兩句嗎?”
慕溫涵道:“長公主儘管說。”
風裳道:“我不懂權謀之術,也不懂你們慕門的那些規矩,我只知道,想要執掌好一家門戶,最重要的還是爲人處世的手段與魄力,要能鎮得住所有人,同時又能讓他們都心服口服。我與慕嬈雖然接觸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是一個說一不二、果斷決絕的人,很早以前慕修也與我說過,他這位妹妹骨子裡有一股很多男子都沒有的硬氣與堅韌,這些是生長在骨子裡的東西,不管經過多久,都不會改變……”
所有人連連點頭,尤其是慕識和慕榮,總覺得這一番話說到自己的心裡去了,而後齊齊轉向慕嬈道:“嬈兒,連長公主都開口了,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眼下慕門上下,也就只有你能這麼心無旁騖地執掌慕門。”
衆人聞言,紛紛應和。
慕嬈看了看風裳,又看了看華央母女,最後目光落在慕溫涵身上,看着他殷切的目光,良久,她沉嘆一聲,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