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華央坐在凸起的石塊上靜靜地出神,輕輕一聲呢喃,手中的書冊差點掉在地上。
“想什麼呢?”蕭意樓彎腰接住她手中落下的書,在她身邊坐下,“回來之後你就一直這麼心神不寧的,是不是還在擔心岑城裡的百姓?”
“怎麼能不擔心?”華央斂眉,感覺有些冷,便朝着蕭意樓靠近了些,“那裡有不少百姓還在傷病中,拖得久了問題會越來越嚴重……你們當時真的不應該把我弄出來。”
蕭意樓輕撫着她的頭,低聲道:“怎麼會不應該呢?如果沒有想辦法把你弄出來,你現在已經落入慕夜泠手中了,而今雲冽已經親自領着一隊兵馬趕到了岑城,若是你落入他手中,屆時別說是岑城,整個冀州都會陷入危境。所以,說到底,這不是簡單地只是爲了救你,也是爲了後續與東璃交戰之時,不至於受制於他們。”
聞言,華央先是愣了愣,繼而又撇了撇嘴,心知蕭意樓這是在安慰她,不忍心讓他擔心,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現在後顧之憂解決了,你們救儘快將岑城……不對,是將整個冀州都收回來吧,雲冽這個人是出了名的狠戾,我擔心他會對這三城的百姓不利。”
蕭意樓頷首,換出一臉正色,“你說的對,確實應該儘快收回來纔是,放心吧,五弟已經和幾位將軍在商量這件事了。”
頓了頓,他側身看了華央一眼,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書冊,想了想道:“你怎麼又想起來看這冊子了?是不是想到什麼疑點了?”
華央伸手接過書冊在手中,緊緊握着,遲疑了半晌,壓低聲音道:“蕭意樓,你聽說過雲傾這個人嗎?”
蕭意樓俊冷眉峰下意識地一擰,很快便又舒展開來,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華央晃了晃手中的書冊,道:“回來之後,我心裡一直有些不安寧,我一想到雲冽,又會忍不住想到一個叫雲傾的人,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在這本冊子裡看到過,只不過當時並沒有注意,方纔我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結果發現這個雲傾原來就是如今璃皇雲冽的親弟弟,是東璃皇室衆人,只可惜,在十多年前,他還只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因病夭折了。”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側身看着蕭意樓,“你一定聽說過這件事吧?”
蕭意樓點點頭,“當時這件事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畢竟這個雲傾是當時的璃皇很喜歡的一位皇子,他天資聰穎,與常人不同,很多人都以爲他是儲君的不二人選,卻沒想到就在璃皇宣佈立儲之前沒多久,他就病逝了。”
“所以我纔會覺得很奇怪。”華央鳳眉微擰,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你還記得今天傾無絕假扮成那個小兵去救我的時候,他拿出來的那枚玉令嗎?聽那位將軍的意思,這枚玉令在整個九州只此一枚,而且就在雲冽手中,可是傾無絕手中也有一枚,最重要的是,那位將軍說這枚玉令絕對不是假的……我們都明白,雲冽是不可能把這枚玉令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別人的,更別說交給傾無絕來救我,而且據我說知,無絕樓對待東璃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可以說是不甚友好……你難道就不好奇傾無絕手中那枚玉令的來歷?”
話說到這裡,華央心底的疑惑終於說了出來,蕭意樓也似已經料到,皺了皺眉,道:“聽你這麼一說,那枚玉令似乎確實很奇怪。難道,你在懷疑傾無絕和那位早夭的東璃皇子云傾有什麼關係?”
華央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我還不能下定論,我只是……隨便想想。”
蕭意樓深吸一口氣,將華央攬進懷裡,一點一點收緊手臂,“先別想那麼多了,不管怎樣,至少他救你是真心的,對你也沒有加害之心。這些天你累得不輕,趕緊去歇着吧。”
“我……”華央沒有睏意,本想說再呆一會兒,可是擡頭迎上蕭意樓滿是關切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終究又收了回去,衝他彎眉一笑,抱住他的手臂道:“你怎麼不生氣?”
蕭意樓問道:“生什麼氣?”
“氣我當初一聲不吭地就離開,跟着傾無絕一起逃出了風州。”
“呵呵……”蕭意樓反倒輕聲笑了出來,“你是什麼心思,我會不知道?我早就已經看出來你想要借假死的計策讓我擺脫羣臣的爲難,所以我也早就準備好等你的計劃實行之後,我該如何收尾。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傾無絕的出現,他把你帶離了風州……”
頓了頓,他垂首直直看着華央,嘴角挑出一抹清和笑意,“原本,確實想要生氣來着,可是聽說了出了風州之後,你是如何在梁州甩開傾無絕的來龍去脈,我便沒什麼好生氣的了,一直以來我都相信,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你做什麼事,都一定會有你的理由,你的分寸。”
聞言,華央心下不由鬆了口氣,而後挑了挑眉,道:“這麼相信我?”
蕭意樓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她一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搖了搖頭。
過了會兒,華央輕嘆一聲,垂首道:“這麼說來,我的猜測應該也是**不離十了。”
“什麼?”
“關於大哥。”華央擡頭看着他,“大哥此番隻身前往兗州,原因只怕沒那麼簡單吧。”
提起風若宸,蕭意樓的眸色微微沉了一下,低下頭輕嘆一聲,“大哥……主動請辭,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你離開之後,他一直都在服藥,忌先生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專用大夫,走到哪兒都得跟着。”
“如今回了兗州,就更得要跟着了。”華央說着,眼底浮上一抹擔憂之色,“大哥的病原本就畏寒,現在正是兗州最冷的時候,他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趕去兗州……雖然現在確認大哥在兗州,我就不用擔心慕門了,可是……”
蕭意樓握住她的手,“有忌先生在,你就放心吧。等事情平息了,我就派人把大哥接回來。”
聞言,華央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用力點了點頭。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華央的帳外,蕭意樓親眼看着華央進了帳內,不一會兒熄燈睡下了,這才輕吐一口氣,放了心。
回身,正好看到傾無絕從帳內走出來,兩人相視片刻,雖然一個字沒說,卻似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一刻鐘之後,兩人在不遠處的校場邊上搭起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傾無絕接過蕭意樓遞來的酒壺喝了兩口,彎眉一笑,道:“千日釀。”
蕭意樓不由淺笑,“你也知道這千日釀。”
“自然是知曉,畢竟,我們已經認識那麼久了。”
聞言,蕭意樓點點頭,道:“確實挺久了,從那次在雪山相見到現在,此粗略一算將近十年了。”
“十年……”傾無絕輕輕呢喃一聲,“人生又能有多少個十年?”
“可是,你我相識卻不止十年。”
傾無絕一愣,側身看向蕭意樓,眸色疑惑,神色微沉,“何意?”
蕭意樓道:“我小的時候,差不多十歲那年,曾經跟着老師和傅老將軍去過東璃。”他的語氣平穩,嗓音冷靜,一瞬不瞬地看着傾無絕,似乎只是在說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
傾無絕的臉色卻沒由來地微微一滯,繼而低下頭去,神色加漸漸變得凝重深沉,良久,他突然彎眉一笑,喃喃道:“這麼說來,是將近二十年了。”
蕭意樓跟着沉了臉色,道:“只怕這件事你也瞞不了多久了,玉令一出,雲冽必會猜到救走央央的人是你,又或者是與你有關的人,加之他身邊現在有慕夜泠和景陌這對兄妹,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三個人一起,想要猜出你的身份,只是遲早的事,你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準備什麼?”
“準備到時候,怎麼面對東璃,面對雲冽。”他後面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卻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打算,拿過酒壺喝了兩口,又遞給了傾無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道:“只要不損害我大月的利益,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儘管說來。”
說罷,大步朝着自己的營帳走去。
身後,傾無絕的神色越來越沉,眼底浮上一抹隱隱的不安。
兗州慕門,華春堂院。
白天裡的時候雪停了下來,下人也將院子裡的小道上積雪掃盡,不想晚間又開始落雪,這纔不到兩個時辰,就已經將原本掃盡的地方再次覆蓋。
邢立峰進門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一道清潤的嗓音徐徐唸叨:“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王爺……”聽得出他的語氣到了後面漸漸變得低沉,邢立峰便知他又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快步走上前來行了一禮,低聲道:“夜已經深了,王爺該休息了。”
風若宸清俊的面上神色淡然沉靜,微微勾了勾嘴角,笑道:“本王不困,再等會兒。”
頓了頓,又道:“昭王已經到了吧。”
“嗯,王爺放心,昭王的兵馬已經到了殷呂城,想來很快就會出兵岑城,冀州收回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