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言,在場衆人除了慕溫涵之外,齊齊愣住,不由向華央投來愕然的目光,繼而又嚮慕溫涵看去,眼底的驚訝之意毫不遮掩,就連慕夜泠也忍不住驚得瞪了瞪眼睛,一時及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好半晌,慕識最先回過神來,看向慕溫涵問道:“不知父親對此……有何看法?”
慕溫涵沒有回答,卻道:“我想先聽聽你們的看法。”
“這……”慕識愣了一下,與慕榮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慕開文似是會意,起身行了一禮,道:“爺爺,孫兒這段時間奉命和華央一起查當初的下毒一案,算是這府中比較瞭解華央的人之一,孫兒可以肯定,華央絕對不是那種會下毒殺人的狠毒之人,更不會蠢到用自己最擅長的法子去殺人,而且還用自己院中有的那味藥,孫兒已經特意向府中的大夫請教過了,那鶴頂紅之毒確實是劇毒,但也並非沒有其它藥用價值,孫兒相信華央說領用此藥是爲了研製其它的藥用是真的。
再者,當初三娘和四妹中毒之時,華央並不在場,她在蕭公子的院裡和蕭公子商量事宜,這一點,雪嬋那個丫頭可以作證,廚房的陳嬤嬤也可以作證,她是親眼看着華央進了蕭公子的院子的。加之華央的院裡並沒有玉露茶,所以,孫兒絕對相信,華央並非毒害三娘和四妹的兇手。”
說着,他還不忘嚮慕榮行了一禮,“三叔,我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心裡很難過,我們所有人都很難過,可是三叔也是明事理的人,連我都能看透的事情,三叔不可能看不透。”
慕榮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側身看了華央一眼,但見華央眸色澄明淨澈,不躲不閃不卑不亢,不知爲何,心裡驟然就“咯噔”一跳,只覺這種眼神很是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深吸一口氣,他垂首嘆了一聲,道:“其實事情剛一發生我便覺得華央不是兇手,如你們所言,她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傻丫頭了,她現在那麼聰明,不可能做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否則,那就太辜負衆人對她的期望和看重了。只是……”
他神色凝重,略有遲疑,看了看慕溫涵,欲言又止。
慕識明白他的心情,輕嘆着接過話道:“只是此事畢竟是發生在解語閣,與華央有脫不開的關係,加之,若是照此說來,那到現在爲止,我們對真兇便是一無所知,不免讓人心中擔憂,三弟也是無法接受。”
在幾人說話的時候,慕夜泠一直垂首凝眉,在想着什麼,此時她已經定下神來,轉向慕溫涵正色道:“爺爺,夜泠倒是有個想法。”
慕溫涵頷首,“說。”
“既然說三娘和四妹喝下去的是加了鶴頂紅之毒的玉露茶,那便細細排查一番院裡有玉露茶的人,再查一查他們之中有誰曾經接觸過鶴頂紅的毒,真兇便會顯露出來了。”
頓了頓,她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夜泠在此懇請爺爺,先行派人細查我出雲閣,畢竟,每年的玉露茶爺爺都會分給出雲閣,而且我又常年不在府中,這茶的去向大有可疑之處。”
“夜泠,你……”慕榮神色凝重,站起身來,“你想多了,我沒有懷疑過你……”
“三叔的心思夜泠明白。”她衝慕榮淺淺一笑,搖頭道:“不過現在要徹查出雲閣,並非是要認定或者懷疑夜泠就是兇手,而只是要做個表率,讓所有人都明白,這一番徹查不是針對誰,只是想要找到真兇罷了。再說了,夜泠光明磊落,心中坦蕩,不怕徹查。”
聞言,慕榮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不由看了慕識一眼,慕識伸手壓下他,應聲道:“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法子,若是連夜泠的出雲閣都差查了,那便沒有誰還敢說一個‘不’字了。”
慕溫涵深邃的眼底浮上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點了點頭,“唔”了一聲,“夜泠這個法子倒是可以一試,開文,你即刻去查近來府中藥房的領用記錄和城中各家藥鋪的購買記錄,這件事事發突然,不會是預謀很久的,所以這鶴頂紅的毒也必然是近日才購得,而鶴頂紅這麼重要的一味藥,只要買了就必然會留下線索。一旦查到任何與慕家人有關的線索,便立刻來報。”
“是!”慕開文垂首沉沉應了一聲,正要離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有些猶豫地看了華央一眼。
只是,不等他開口,便聽慕夜泠出聲道:“爺爺,夜泠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
“既然眼下已經查明,華央和解語閣與此事無關,還懇請爺爺莫要再爲難華央。”
“唔……”慕溫涵略一沉吟,沉斂的目光從慕夜泠身上緩緩挪到華央身上,華央聞得此言,已然再度起身行了一禮,動作細微得體,絲毫不見任何欣喜或者慌張。
一時間,他竟是有些佩服她如此能沉得住氣。
“夜泠說的有道理。”想到這裡,慕溫涵不由微微點了點頭,“方纔華央自己也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此事並非她所爲,與她無關,所以這解語閣的禁令,便也該解除了。”
慕夜泠沒由來地愣了一下,她本以爲縱然現在能證明華央不是兇手,可是此事畢竟發生在解語閣,有脫不了的干係,卻沒想到慕溫涵這麼輕易地便解除了禁令。
正要再說什麼,就聽華央淡淡道:“爺爺,此事事關解語閣和華央的清白,依華央之見,這禁令不如等到事情真相查明瞭再解除不遲。”
慕開文一瞪眼,“華央,你……”
慕溫涵輕輕揮揮手,“華央,你的心情我能明白,可是我慕門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門戶,斷不能因此而委屈了你,解語閣的禁令解除,留下幾個人守着,以便傳遞消息,至於解語閣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只要暫時不出慕門便可,你可明白了?”
他這麼一說,華央便也不再堅持,垂首行了一禮,“是,華央遵命。”
直到衆人退散,獨獨留下的慕識和慕溫涵這才沉了臉色,父子二人相視一眼,似乎在想同一件事情。
良久,慕識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僅憑着這麼一點線索,就能推斷出這麼多事情,更是能爲自己洗清冤屈,我是不得不佩服現在的華央。”
現在的華央,不是以前的華央。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所有人都忍不住覺得,這是兩個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慕溫涵神色沉重,微微頷首,“莫說是你,就連我現在也有些看不透她了……究竟是她現在太聰明瞭,還是以前我這個做爺爺的和她接觸交流得太少,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她?”
“父親。”慕識走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只怕,是前者。”
慕溫涵聞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慕識問道:“昨天晚上蕭意樓已經問及回大月之事,看來他是不願再等了,父親可已有了合適的人選?”
慕溫涵道:“原本是有的。”
慕識猜道:“是……華央?”
慕溫涵點點頭,“我本想讓華央前往皆可,畢竟她和蕭意樓相識在前,私交也不錯,她若去了,不管成與不成都不重要,說到底不過是做個樣子,這九州江山如何變幻,未見得就是由我慕門的人說了算,若成了固然是好,是我慕門的顏面,若不成,至少還有蕭意樓擋着,也不會怎樣,可是現在……”
他搖搖頭,沉嘆一聲,慕識道:“可是現在,華央的聰明和潛力已經完全超出了我們之前的預料,她甚至比之夜泠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重要的是,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我隱隱覺得她和蕭意樓之間,怕不是朋友之交那麼簡單。”
慕溫涵似乎同意他的說法,點點頭道:“沒錯,所以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不能讓華央去,一則,她聰慧過人,腦力和膽識驚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夜泠絕非她的對手,二則,她和蕭意樓關係甚密,聽聞昨晚衆人散去之後,蕭意樓潛入瞭解語閣去看她,連自己的披風都留下了,可見他二人私下裡的關係非常人所能及,若她去了,日日跟隨蕭意樓左右,只怕有一天她就不是姓慕,而是姓蕭了。”
慕榮沒由來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很多事情甚至不敢多想,他沉吟半晌,問道:“那父親可是有了其他中意的人選?”
慕溫涵道:“楊氏和靖柔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老三院裡的人是不能動了,至於你,府中上下諸事還要由你來打理,而開文是我慕家長孫,他絕不可以離開慕門,所以……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夜泠可以擔此重任。”
慕榮聞言,暗暗吃了一驚,“夜泠?可是父親,夜泠可是府中這一輩小輩中最聰明、最有勝算的一個,她……”
“以前是,可現在不是了。”慕溫涵沉了臉色,站起身來,緩緩踱步朝着門外走去,“夜泠是很聰明,也很有謀略,可是畢竟是女兒家,眼光和心胸多少有些狹隘了,成事不難,成大事不可。讓她去,最適合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