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一戰，從動手的那一刻起，幾乎所有的一起都在蕭意樓和祁連的預料之中，隨意東璃兵馬並沒有機會造成太大的損失，沒多會兒便清理完畢了。
遠遠地看到祁連煜走過來，一衆將士都下意識地行禮，祁連煜只是簡單地揮手示意，並沒有多說什麼，一直沉着臉色走到慕夜泠的門前，遲疑了半晌也沒有進門去。
“來都來了，還站在外面幹什麼？”正猶豫間，帳內傳來慕夜泠冷冷的嗓音。
聰明如祁連煜，只是聽這聲音和語氣，便已然明白了什麼，垂首斂眸抿了抿脣，撩起帳門走了進去。
慕夜泠正坐在桌案旁，面無表情，目光森冷，祁連煜進來她也沒擡眼看一下，只是淡淡道：“坐吧。”
祁連煜沒有說話，只是依言在她一旁坐下，側身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帳內陷入一片沉寂，過了好大一會兒，慕夜泠突然輕笑一聲，側身看着祁連煜，一字一句道：“聽聞，你和蕭意樓聯手，一次滅了東璃八萬兵馬，如今東璃兵馬所剩不過半，已經被迫無奈，退出青城，逃走了。”
祁連煜低垂的一隻手輕輕握拳，又悄悄鬆開，深吸一口氣，道：“沒錯。”
慕夜泠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幹脆地應下，而後笑了一聲，點點頭道：“很好，你現在越來越聰明，也越來越有頭腦，像個一國之君了，開始爲你的川蒙而做打算，懂得兵不厭詐這個道理了。”
驀地，她話音一頓，側身定定看着祁連煜，眉角下意識地擰起，“你有考慮過我嗎？”
祁連煜遲疑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有。”
“有？”慕夜泠冷冷一笑，“你真的有考慮過我嗎？你真的有考慮過我哥現在就在東璃嗎？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很有可能會害死他！”
祁連煜搖搖頭道：“你太看輕景陌了，沒有人能害死他，這種時候正是雲冽缺人的時候，他不可能在這時候放棄你哥，畢竟你哥是他現在唯一的謀士，唯一能替他出謀劃策的人。”
“呵呵……”慕夜泠聞言不由嘲諷一笑，“謀士？祁連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哥的性命在你眼中就是那麼一文不值？還是因爲，你和大月聯盟，你和蕭意樓已經暗中說好了，等拿下了東璃，你們就會把我哥交給大月？”
“沒有的事。”祁連煜斷然否認，臉色也越來越沉重，“因爲我們根本沒有想過要拿下東璃。”
慕夜泠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祁連煜，狠狠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祁連煜道：“我說，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拿下東璃，拿下東璃也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一次的目的。”
“那你們這是……”
祁連煜略一沉吟，側過身定定看着慕夜泠，一瞬不瞬，一字一句道：“阻止這場被有心人挑起的九州之戰。”
如意料中的，慕夜泠的臉色瞬息萬變，一陣紅一陣白，她下意識地垂首避開祁連煜的目光，聲音顫抖道：“什……什麼意思？”
祁連煜一見她這臉色，心就涼了大半截，儘管之前所有的證據都擺在眼前，他還是不願承認，不願相信她就是那個害得川蒙、害得九州至此的人，可是那麼多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也不能自欺欺人。
“什麼意思……”祁連煜輕輕呢喃一聲，點點頭道：“這一次央央親自前去，那個人應該是沒轍了，就算所有人都怕他的毒，對他的毒束手無策，可我相信央央不會，央央一定會有辦法對付他，你說呢？”
話說到這裡，慕夜泠心下早已明白祁連煜在說的那個人是誰，繼而回過神來這是怎麼回事，不由緊緊皺眉，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而又憤怒的表情，直直瞪着祁連煜，“你……你跟蹤我？”
說着，她輕呵一聲，輕輕搖頭，一臉惱怒而又無奈的笑意，“原來從一開始到現在，你一直……一直都在騙我，你在騙我！說什麼離開這凡塵俗世，說什麼要遠離這塵囂紛擾，說什麼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霍地站起身來，將手邊的杯盞狠狠摔在地上，而後紅着眼睛看着祁連煜，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渾身都在不停地顫抖着，“祁連煜，我真是沒想到，連你也會騙我！”
“我沒有騙你。”祁連煜雙拳緊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擡頭看着慕夜泠，看着她眼角含淚，搖搖欲墜的模樣，心底閃過一絲心疼，“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騙你，如果那天我們做了約定之後，你也是真心真意待我，真心真心地想要等着這一切平息之後，和我一起離開，過安寧平靜的生活，而沒有再做任何事情，就不會存在我派人跟蹤你、欺騙你這種事。”
說話間，他也跟着站了起來，一步步朝着慕夜泠走去，搖着頭苦笑一聲，“可是你沒有，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安心等着我，可你卻一直在暗中和那個人聯繫，暗中給雲冽和景陌傳遞消息，就連今天，你也在派人盯着川蒙與大月交戰的一切，然後想要將這些戰況全都用信鴿傳遞給雲冽！”
說着，只聽“砰”的一聲，他一掌拍在桌案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等他在擡起手的時候，桌上多了一把一隻只捲起的小巧的信箋。
慕夜泠側身看了看，當即變了臉色，她自己親手卷起來的信箋她心裡有數，也一眼就能認出來，此時，她不由悽笑一聲，搖了搖頭，“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懷疑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我相信的，所以就算明知道你和外面那個人，那個我久聞大名的莫先生再有聯絡，我也在想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也許你和莫先生見面只是說些簡單的事情，而非什麼……”他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直到今天，直到我川蒙與大月交戰，直到你派來的眼線不小心露出的馬腳，直到我看到你拿着他送回去的假消息，試圖用飛鴿傳書告知雲冽，我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太天真了。”
他呵呵笑了笑，卻笑得比哭得還要難聽，後退兩步，無奈地看着慕夜泠，“爲什麼？你不是已經答應過我，我們一起去過遠離塵世煩擾的日子嗎？你不是說了你想要安寧清靜的生活嗎？你不是說，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是，那是我想要的生活！”慕夜泠輕呵一聲打斷了祁連煜，她後退兩步，眼淚順頰而下，“可是祁連煜，那並不是我想要的全部，我要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要殺了慕華央！只有她死了，我才能過的安寧，只有她死了，我才能過得快樂、幸福、開心，而只要她還在這個世上一天，我就永遠不可能清靜下來，孃親每天都在我耳邊問我，問什麼時候我才能把慕華央送下去陪她，如果不能送慕華央去，那我就只能……就只能我自己去了，祁連煜，你明白嗎，你懂嗎！”
聞此一番話，祁連煜徹底怔住，眼底殘留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漸漸熄滅，消失，良久，他輕輕一笑，笑意淒涼，後退了兩步，看了看桌上的信箋，又看了看神色狠絕的慕夜泠，微微搖了搖頭。
“原來，這一切錯的人是我，是我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是我太蠢，沒有看出你的心思……”他垂首輕嘆一聲，退到帳門旁邊停下，擡頭定定看着慕夜泠，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神色漸冷，“夜泠，我不會讓你傷害華央，不會讓你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人，但我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從現在開始，你就在這裡安安心心地休養吧。”
說罷，他最後看了慕夜泠一眼，終是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在慕夜泠愕然而又悲痛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慕夜泠清晰地聽到他吩咐帳門外的守衛道：“再加派一倍人手守住這裡，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包括她。”
不等守衛應聲，便聽到他大步離去的腳步聲。
身後的營帳內，慕夜泠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看着低垂的帳門，眼淚如雨落下。
沒想到，到最後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她更沒想到，面對這樣的祁連煜，她會感覺到難過甚至是心痛和傷心。
畢竟，她是真的想過要和他一起離開，想過從今往後安安穩穩地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顧正腳步匆匆，一路上幾乎是小跑着而來，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神色沉冷的祁連煜，不由鬆了口氣，上前行了一禮，道：“人已經找到了，央央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不用多問，祁連煜也知道他說的是誰，沒有片刻猶豫，當即隨着顧正匆匆而去。
遠遠地便看到傅義一行人守在帳門外，看那人數，祁連煜心下便有了底。
進去一看，華央與蕭意樓正站在一旁，中間的桌旁坐着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雖然他一直淺淺笑着，可是他眼底的狡黠之色讓祁連煜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向華央兩人頷首致意之後，祁連煜緩步走到他對面站定，沉聲道：“你就是莫洵。”